正在這時,門口的丫環報告,小姐玉饒來了,真是說曹操到,曹操就到了。柳老太太朝田伯使了個眼色,田伯作了個揖,退了下去。
玉饒輕快地跑進來,偎依在老太太的身邊,噓寒問暖。柳老太太頓時眉開眼笑,輕輕地拍了拍玉饒的手,“你有正事要忙,我一把老骨頭了,黃土都埋了半截了,沒事就不要經常往我這邊跑了。”
“可是我是真的很想娘。”玉饒撒嬌道,“還有,娘不許那樣說自己,娘能長命百歲的。”
“長命百歲?那不成老嬌精了。”老太太呵呵地笑着,突然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而那種味道是從玉饒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臉上搽的什麼,那麼好聞?”
玉饒喜滾滋地說:“是少樸剛研製出來的一種香粉,比揚州謝馥春的鴨蛋粉還要香哪,少樸說了,如果批量生產的話,銷量一定會很好。”
柳老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閉上了眼睛,頓時覺得心曠神怡,那股香味就好像沁入到骨子裡,她嗔怒道,“你這丫頭,這麼好的東西還藏着掖着,也捨不得給娘一瓶。”
玉饒撅着嘴,解釋說:“娘真是冤死人家了,現在不是正在研製階段嗎,本來想等兩天給娘送一盒過來,既然娘這麼喜歡,我現在就回去給讓給您取一盒來。”她說着,歡快地跑了出去。
很快,玉饒又回來了,她打開一個小錦盒,將那個小盒子輕輕地放在老太太的手心裡。小盒子做工精細,盒身覆有一層琺琅彩,盒口鑲着一圈金絲,盒蓋正中央有一個動物造型,牛的頭,馬的臉。柳老太太看着盒蓋上的圖案,眉頭微微一皺,但輕輕地擰了一下盒蓋,一股奇異的香味便撲鼻而來,令人容光煥發、飄飄欲仙。
“這真是少樸研製的?”柳老太太不相信地問,臉上卻滿是欣喜。
“是啊,少樸剛剛研製出來的,到現在爲止,纔有兩盒。”
“爲什麼不多生產點呢?這種香味真是世間奇香啊,少樸來我們柳家這麼短的日子就研製出這麼好的香粉,實在是我們柳家之幸啊,也是咱們小玉饒之幸啊。”
玉饒笑了起來,“娘,我也是這樣和少樸說的,少樸說生產這種香粉需要一種引料,就像咱們生病時吃的藥一樣,需要一劑引藥,要生產這種香粉,也需要一種引料,只是這種引料不太好找。”
柳老太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鄭重地將香粉盒蓋好,玉饒又親了親柳老太太的臉頰,歡快地走了出來。
剛走了幾步,就見田伯站在不遠處的迴廊處,自言自語,雙手合在胸前,像在禱告。玉饒躡手躡腳地從後面走上去,跳到他的面前。
田伯嚇了一跳,連拍着自己的胸口,“小姐,您這是要嚇死我啊。”
玉饒依然嘻嘻地笑道:“田伯,您有心事。”
“沒有沒有。”田伯連忙擺手道,正要離開時,卻見玉饒擋在自己面前,“田伯,是不是和外院的事情有關啊。”玉饒壓低了聲音,又緊張又好奇地問。
田伯看了看玉饒,“這後院哪,怕是以後都不能太平了,報應啊,遲早都要來的。”田伯的語氣似乎變得飄忽起來。玉饒說自己聽不明白,讓田伯給自己講清楚,但田伯想起老太太的話,便執意不再說什麼,只是關照玉饒以後不要去後院玩。
第二天中午,幾乎整個湘寧鎮所有的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張道士被請進了柳家大院。街坊鄰居都議論着,看來柳家這次真的是遇到了什麼妖魔鬼怪了。張道士披着八卦服,神叨叨地在後院忙活了半天,最後大汗淋漓地告訴管家田伯,那個冤魂已經被他收到了乾坤袋裡,再也不會出來遊蕩搗亂了,讓柳老太太儘管放心。可是就在他收了整整一錠銀子當天夜裡,依舊從後院傳來一陣嚶嚶的哭聲,攪得整個柳家大院鬼氣森森。
管家田伯半夜被下人叫起,前往老太太的房間。一推門,就見老太太一動不動地僵坐在燭光下,心裡暗暗倒吸了一口氣。
“不是做法了嗎,怎麼還是不靈,你再去看看,不管是看到什麼東西,都一五一十地回來告訴我。”老太太又驚恐又氣惱地說。
田伯雙腳發顫,後院那個地方,自從上次晚上去過之後,他再也不敢去了,生怕像上次那個家丁一樣,丟了性命。
“瞧你嚇成這樣,別怕,多帶幾個家丁,我這裡還有一瓶上等的女兒紅,你喝上幾口,壯壯膽子。”老太太命令道。
田伯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他違抗不了,只得將酒瓶拿過來,打開瓶蓋,骨碌骨碌地,一下喝了大半瓶。他有些趔趄地走出門,再去找家丁時,家丁們紛紛推脫,他只得硬着頭皮一個人前往。
後院自從有家丁意外身亡之後,後院就上了鎖。田伯站在門前,抖抖索索地掏出鑰匙,差點把鑰匙擰斷了,總算把門打開了。後院在稀薄的月色下,像趴着一隻巨獸,而這隻巨獸正張大嘴,等着獵物自動送上門來。
田伯提着馬燈,循着哭聲處走去,剛走到門口,便見前方隱隱約約站着一個人。田伯緊張地將馬燈向上提了提,看到了那個人的臉,這一看不要緊,差點暈過去,那不是二姨太嗎?只見她還穿着當時入洞房時的新娘服,紅豔豔的,而那張臉卻十分的蒼白,眼圈黝黑,脖子有一道血痕。
“你、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田伯指着她,頭皮一麻,酒意一下子全醒了。
“你害得我好苦啊。”那人拖長聲音,幽幽地說道,並向田伯走來。田伯不停地向後靠,“不能怪我哦。當初我只是奉了大太太的吩咐,我也有苦衷啊。你要找人索命,應該找她去,是她要害你的。”
二姨太停了下來,幽幽地說:“救救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田伯大腦不聽使喚,哆嗦地問,“什麼,什麼意思?”
二姨太脖子一擰,伸長胳膊,面目猙獰地說:“我的肉身,我的肉身在哪裡?”
田伯立刻明白了,慌忙指着雜物間,“井裡,井裡,我什麼都告訴你了,你什麼都不要再纏着我哦。”田伯說完,見那二姨太晃悠悠地朝雜物間的方向走去,自己連忙脫身向大門跑去。
可能是因爲慌不擇路,田伯被一塊石頭絆倒了,馬燈倒在地上。他顧不得手掌心被擦破皮的疼痛,正準備提着馬燈繼續跑時,發現地上有一個錦囊。他看着有些面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的,便順手將那個錦囊放在外兜裡。
他從後院回來後,就去了柳老太太的房間裡,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倒了出來,講到二姨太出現的時候,田伯露出驚恐之色,好像又看到了一般。柳老太太自然也不安起來,分析道:“如此說來,那死鬼是因爲找不到肉身才出來折騰的。”
“我想也是,所以我情急之下就告訴了她,但願她能夠安生一些。當年殺了二姨太之後,我就將她和那個嬰兒投進了井裡,然後又將那口井填上,又在上面蓋了三間屋子。這個秘密一直藏在我心裡,除了我和老太太,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做的確實幹淨,就連老爺也沒有發覺。只是不明白,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怎麼突然又出現了呢?”柳老太太見田伯若有所思,便問他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田伯從外兜拿出那個錦囊,遞給老太太,“就是我在後院撿到的。”
老太太湊近蠟燭,一眼就認出這個女兒玉饒的東西,但她想不出這個東西怎麼會出現在後院裡。田伯也在努力地在大腦裡面搜索着,他肯定自己一定在哪裡見過,最後終於想起來,他告訴柳老太太,自己曾經見姑爺佩戴過和這一模一樣的錦囊。
“看來,這是玉饒送給姑爺的定情信物。如果是姑爺的話,那麼說明他很有可能進去過後院,可是他究竟去幹什麼了呢?莫不是,後院的那些事情跟他有關?”柳老太太細細琢磨着。
她此話一說,田伯也認真思索起來,“說起來後院鬧鬼,也確實是這少樸姑爺確是和玉饒小姐成親之後纔開始的。如果要說一切都是他在搗鬼,也說不通啊,因爲我看到的明明是女人,而且聽到的也是女人的哭聲啊。”
柳老太太冷笑了一下,“你還沒有我老,怎麼反先糊塗起來了,你忘了,他進入我們柳家之前是幹什麼的嗎?”
田伯恍然大悟,不得不在心裡對柳老太太心生敬佩之情,但心裡還是有一團疑惑,“可是我實在想不通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柳老太太突然大腦轟鳴了一下,厲聲問道:“當年那個男嬰,你真的處理掉了嗎?”
“回太太的話,當年嬰兒的屍體您已看見了,根本已經死得徹底了,而且死後我就扔井裡了,縱然是華佗在世,也活不了啊,”田伯連忙說。
柳老太太認爲田伯說的也是,那個嬰兒死亡後的樣子,渾身發紫,全無生命的特徵,她是親眼所見,再加上投井,復活根本不可能,可是就算是這樣也難以排除新姑爺的嫌疑。柳老太太決定讓田伯將家丁匆匆埋掉之後,就去一趟新姑爺所說的涼州平陽老家,查查這個新姑爺的底,特別是他那個染了重疾,不肯來柳府的母親,越快越好。田伯表示立即回房收拾一下,連夜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