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立場

次日清晨,庶福晉不用入宮請安,所以只在府裡廳堂給我們奉茶。白佳沁珠,相貌一般,身材圓潤,略顯出富態。只是不知是否是因爲新婚,着裝太過豔麗,妝容也濃,又是滿頭珠寶,我對她倒真是無甚好感。

不過之後的這幾天,似乎除了每日清晨多個人來請安外,並未因她的出現而改變什麼。行期將近,我拿着練了好多天,才稍稍滿意的兩幅字畫去書房交予五阿哥。

他笑着點點頭:“不錯,長進挺大,原來你向我討的最名貴的開化紙和那幅山水名畫,以及這些天足不出戶,都是爲了這個。”

“是啊,贈四姐的賀禮,自當竭盡全力。若是早說,爺割愛就不必忍痛了吧。”

“哈哈,無論爲誰,即是送了,都是心甘情願,何來忍痛一說。”

走出書房,天色已晚,即使裹了厚厚的外袍,還是打了個寒噤,我卻毫不在意,不由自主望了皇宮的方向。

明日,就該出發了,沒法去送她,只能將最深切的祝福賦予那字畫,一張仔細雕琢的“囍”字,一張高山流水的著名畫作,旁附上一句高適的詩句“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希望她姻緣、抱負都能實現。

小苔提燈迎上來,爲我緊了緊外袍,安靜地候着。靜了一會兒,我長舒一口氣,將懷裡燒得正旺的手爐塞給小苔:“走吧。”

她笑笑:“小姐若是受涼了,小苔就在外面站上一夜。”

“有時靜想對我算髮泄,而你知我不願你陪我一起凍着,讓你先回去你不聽命令還沒罰你呢,你若是在外面站一夜,不是逼我把整個府裡的爐子都搶了來?”

一陣嬉笑,她不再拒絕,調侃一會兒,心情好上不少。

一別數日,覺得有些不習慣,有些擔心,還有些想念,想念四公主,順帶也想念五阿哥。倒也不至於刻骨,只是離開了才發現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時常不自覺地回憶快樂的事。

天越發的冷了,各院都支起了好幾個火爐,出去一會兒也是手爐不離身。

宛凝有孕,我便免了她每日的請安,隔天還去探望下她的情況,沁珠也是日日安規矩行事,一直以來還算省心。

日子平靜得就像一罈毫無波瀾的死水,有時覺得太乏味,感嘆我穿越過來爲何不似他人那般轟烈,靜下心來,卻又覺得,其實生活就是這樣平平淡淡中夾雜着或大或小的波折,哪來那麼多傳奇的人生,畢竟,是極少數。

我掖緊了被子,睜眼去看牀邊的爐子,星星火光若隱若現,卻是並未熄滅,看來是又降溫了,我仰面望着雕花的檐頂,並不急着起牀。

門被輕輕推開,又快速緊閉,還是沒擋住一陣刺骨的涼意。

“外面可是下雪了?”

“還沒,不過天又涼了些,估摸着也就這幾天了。小姐醒這麼早,莫不是被凍着了?”

我道了聲沒,側過頭去,看小苔往爐子裡添炭火。我讓她也暖了暖,才起牀更衣。

洗漱完,巧月送了早膳來,小苔則退了下去準備宛凝的安胎藥。熱騰騰的赤豆粥,濃濃的甜香味撲鼻,我吃得很合胃口。

突然門被推開,巧月慌慌張張衝進來:“福晉,不好了,出事了,小苔姐姐出事了!”

小苔!我心下一冷,呼吸都開始急促,來不及問清楚事發原因,我聽到自己急切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路。”

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宛凝院子,在路上斷斷續續聽了個大概,現在才切身體會到深府內鬥,或許自己一點不謹慎,害到的是身邊最重要之人。我冒了冒冷汗,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碎碗片滾落在一邊,藥灑了滿地,小苔垂首跪在不遠處,心中刺痛,腳步微頓。

“嫡福晉吉祥。”

我擡頭,宛凝和沁珠都在。我心中冷笑,平時一個個看似省心安分,如今陷害一事,不知是誰露了真嘴臉。

“都免禮。”我走上前輕扶宛凝:“身子不便不必多禮了。”

位上坐好,我與小苔對視一眼,看到她臉上清晰的手指印,我胸中怒火頓生,卻見她微微搖首,拼命向我使眼色。我強壓住心中不滿,開口道:“不知事情真相查清楚沒有。”

沁珠嘆道:“姐姐,您不知當時有多驚險,若不是環兒撞灑了那藥,宛凝姐姐的孩子就危險了。哎,可現在看來查出來挺棘手的,矛頭都指向您陪嫁丫鬟。”

我算是明白了,大抵就是沁珠選好了“隊伍”,來的一招陷害,不求借此扳倒我,只想害小苔順便引得宛凝懷疑我,以及,表明自己的立場。

我對別的無所謂,重要的只是救小苔。我看了看虛情假意皺眉望小苔的沁珠,厭惡之餘,心生一計。

氣定神閒喝口茶,笑道:“多虧沁珠妹妹的丫環了,爺向來賞罰分明,爺不在我也不會亂了爺的規矩。這環兒救了宛凝的孩子,該重賞。不過莽撞之過也得罰,按家法辦就是。”

我裝作沒發現她由喜悅到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在她想要辯解前繼續道:“幸好是有問題的湯藥,若是什麼寶貝,可真是闖大禍了,我身邊人辦事不力很不省心,妹妹聰慧,身邊人趁早□□好,可別像我這般。”

“姐姐說得是,規矩不可亂,賞罰分明是應該的,只是小苔似乎犯事更大,指不定背後還有什麼陰謀。”

“嗯,小苔承認了嗎?”

“這丫頭嘴硬,怕是不用刑不會招,只是她是姐姐的人,還請姐姐發落。”

我冷哼一聲:“還以爲妹妹不記得小苔是我的人了呢,重刑之下必多冤屈,還是拿出些證據來好。”

“側福晉,嫡福晉待大阿哥的好,您也是一直看着的,嫡福晉她萬不會害您的,奴婢與您也無冤無仇,沒理由害您啊。”小苔懇誠地望向宛凝,叩首又是一拜。

宛凝垂首凝眉,沁珠卻不服道:“果真是沒有證據,黑的也能說成白的,只是嫡福晉待你不薄大家都能見證,如今我們都未懷疑姐姐,你卻老是將姐姐和你扯在一塊兒談,作何用意?”

“我…”

“好了,別吵了。”宛凝揉揉額角,不滿地閉了眼。

“來人,架屏風,扶側福晉去軟塌躺着。”宛凝向我福了福身,被扶去軟塌。我纔看向沁珠:“你可有證據?”

“回嫡福晉,自然是有的,把小杉帶進來。”我看她信心滿滿的樣子,不禁有些擔憂,雖說肯定不是小苔乾的,可是收買了所有人造成的冤案電視上看得也不是少數,我卻只是還未踏入社會的學生,若是真是勁敵,我拿什麼去對抗?

那叫小杉的丫頭好眼熟!可是記不清在哪裡見過,被帶進來,行完禮,聲音弱弱:“今晨確實是小苔姐姐說她不舒服去趟茅房,託我看着側福晉的藥,奴婢什麼也沒動,等着小苔姐姐來了,這點當時在膳房的人都可以作證,後來的就不知道了。”

“小苔,你不是說你在路上也只遇上並交與小杉一人看護了嗎,還有什麼可說的?”沁珠嚴肅道。

“回庶福晉,是,可是真的不是我乾的。”

“證據確鑿,還敢狡辯!”

“如何證明當時在場人說的是真話?”我問。

“招來一問便知。”

“若是收買一批人再調到今日值班也不是難事。”

“姐姐,如此說來不是都不可信了,如何找兇手?”

“我並非斷案能手,依我看,此事並未造成傷害,可以慢慢來,這也算是次教訓,以後更細心照顧宛凝纔是最重要的,此次沁珠對這案子有功,確實比我細心,以後護藥一事便交與你。已近一月,爺估計也該回來了,查案一事不如等爺回來,宛凝怎麼看?”

“就依妹妹所說。”

“沁珠妹妹覺得怎樣呢?”

“姐姐不愧爲嫡福晉,思慮周到,大局在握,只是,小苔,姐姐打算如何處置?”

“弄出今天的事,即使不是她乾的,她也是脫不了責任的,跪上一時辰作爲賠罪也是應該的。”我笑得臉都僵了。

“姐姐果然秉公無私,妹妹佩服。”

我擺擺手,故作無奈地瞟一眼小苔:“可是下人犯錯,我也有管教不力之過。”

“妹妹,既然不追究了,便讓小苔隨你回去吧。”宛凝掀簾看我,滿面憂容。大概是知道我耍起性子來不顧規矩,怕我執意與小苔一同跪吧。

我笑笑:“我自有分寸,罰是應該的,才讓人心服口服,姐姐安心歇着吧,安心。”她點點頭,我幫她放下簾子:“巧月,我們走。”

“恭送嫡福晉。”衆人跪拜中,我攥緊雙拳,尖銳的指甲劃過,陣痛入心。

“福晉,您已經在外面站了半個時辰了,奴婢知道您心疼小苔姐姐,可是您自己的身子,撐得住嗎?”

我推開巧月遞過來的手爐:“你進屋裡去吧,我等小苔回來,這是沒能保護好她,我給自己的懲罰。”

“小苔姐姐好歹也在屋裡跪呀,再說您今日贏得漂亮,也找機會好好懲罰了庶福晉和環兒了,也算是爲小苔姐姐報仇了。”

“贏了又怎樣,看她受苦,還要爲了計謀裝作不在乎她,就算是爲了救她,我還是好難受,她心裡肯定更痛。”

巧月嘆氣:“奴婢知福晉心善,也淡泊不爭,可身在府中,難免不能如願。”

“我明白。”相視而笑,在乎的人都能以真心相待,其實已經夠了,這就是簡單的幸福。

這事過後,沁珠安分了不少,生活又恢復平靜。

“格格,五爺來信了!”

我盡力平靜自己的情緒,可信紙還在被捏得皺緊。

“格格?”

“你那日說從沁珠房裡流出的不一樣的紙張碎片,是開化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