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真相

“福晉,皇上和娘娘在下棋,不便通報,委屈福晉先到偏殿等候。”

這一等,便等了一個時辰。偏殿平常少有人去,本就冷清,這會兒爐子也沒支,只有下人送來個手爐暖着,可除了手,渾身冰冷。

彷彿一個世紀之久,終於有人來報宣我入殿,我活動活動僵硬的膝蓋,心裡一聲冷笑。

在殿門遇上起駕離去的康熙,俯身行禮:“兒臣恭送皇阿瑪。”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老五媳婦不必多禮,你來晚了些,朕要去皇太后那兒了。孝心可鑑,不錯,宜妃,你可有福了。”

宜妃聞言嬌柔一笑:“臣妾都是承蒙皇上之恩,有皇上如此賢明,澤被蒼生,兒女以您爲榜樣,又怎會有莨莠之輩。皇上福澤綿長,臣妾跟着沾光罷了。”

康熙頗爲滿意地笑笑,不再多說,帶着一衆人羣喧然離去。

宜妃這才迎我進去,溫柔和煦的笑彷彿能吞噬一切不滿的情緒。殿內溫暖如春,我捧着新添的熱茶,不一會兒就暖和起來。

“凍着了吧,皇上與本宮下了會兒棋忘了時辰,下人們卻不懂事,不知通報一聲,實在該罰。”她笑意微斂,柔美的聲音透露出的威嚴卻讓人脊背發涼。

拿皇上說事兒,我自然無話可說,而爲了給我一個交代,受苦的卻是那些無辜的下人。我忙搶在她發作之前道:“額娘莫要怪他們了,是臣妾來的不巧,又不想驚擾皇阿瑪和額娘,理應等會兒的。”

她並不堅持,見我鬆口,便一笑作罷。

“宛凝今日情況怎樣?”

“回額娘,一切安好,從前天起就已大好了,額娘無須掛念,臣妾會好生照料的。”

“嗯,你隨着她些,凡事得以孩子爲重,這是本宮第二個孫兒,你入府後的第一個孩子,本宮相信有你在定會護他更好。”

我壓不住內心的震驚,險些將茶抖落出來,我定定神,放下茶棧,回到:“臣妾明白,定盡全力讓孩子平安出生。”

原來如此,這也可以解釋爲何宛凝情況大好,藥用銀子還是在不停支出了。可是,消息都傳到宮裡了,身在府裡的我卻不知道,很可笑吧。爲何不讓我知道?是他怕我傷心?還是這孩子是他那次醉酒的,怕我懷恨在心對孩子下手?可是不管是何原因,這事兒又能瞞多久。

我知道我的表情變化全收入了她眼底,捕捉到了我所有的情感變化,我的揣摩在她心中或許都有如明鏡。那樣在勾心鬥角間走過來的人,我也會漸漸淪落到那般我最不想看到的樣子嗎?

“本宮決定喜上加喜再爲老五添個庶福晉,並非心血來潮,本宮考察過,是個不錯的姑娘。這事兒本宮已經跟老五提過了,他有告訴你吧?”

還真是雙喜臨門啊,可就算對我算不上好事,爲何我連知情權都沒有了。

可是宜妃最後一句,分明是試探,或許從她知道我連宛凝有孕都不知曉的時候就已經料到了吧。暗自嘆氣,理好心緒,擺出得體的笑容:“回額娘,此事臣妾尚未知曉,不過確是雙喜臨門,臣妾恭賀額娘。”

“倒是本宮糊塗了,今兒個才與老五說,你們並未碰上,你又怎會知道。”我疑惑地看她,卻見她笑意更甚:“本宮知曉這種事,心裡難免會有芥蒂,但你身爲嫡福晉,平日裡權勢大,有些事就該容忍些。好了,不說這些了,皇上早上稱讚本宮這裡糕點味道好,瀟洛你也來嚐嚐。”

我不明白她爲何態度突變,又到底是否真是今晨才與五阿哥說,也不想揣測,出了翊坤宮,長舒一口氣,宜妃對我來說,不一定是善人,卻是個厲害角色。這場話,談得真是憋屈。呼,不想了,去看四姐。

“還有還有,這個包裹,瞧瞧,裡邊兒是一些面紗,那邊不像京城,那兒有大漠,風沙大,怕你不習慣,這些都是按你喜歡的樣式做的。還有這個,是一些京城特有的藥材,你帶着萬一用得上…”

她含笑耐心地看我一樣樣跟她解釋,趁我打開下一個包裹前親自遞上一杯水:“難爲你了,如此細心爲我準備了這麼多,許多我都未曾想到呢,是不是把我這座宮都搬過去你才能放心呢?”

我潤潤乾澀的喉嚨,也隨她一起玩笑道:“何止這座宮?整個京城搬過去,我或許就勉強安心了。”

她撲哧一笑,看着我打開四四方方包裹了好幾層的包袱,好奇道:“這是什麼?看上去應是重要物品,卻又挺薄。”

“別看它小,這可要算是最重要的一包了。”我神秘地笑,故意遲遲不肯揭開最後一層。”

與她笑鬧了一會,她揚言要搶的時候我纔打開,是一沓紙張。

“這是你愛吃的糕點和做法,到了那邊叫人送去膳房照着做就好,食物不合胃口可是很折磨人的;這是旗裝的做法,那邊也許要入鄉隨俗穿他族的衣衫,可是怕你不習慣,那邊又沒得換,到時候叫人照着裁剪就行;還有這些,是些易感染病的藥方,那邊醫術不如京城,你自己也多注意些,我找御醫要來這些備着也是以防萬一………”

“四姐。”我滔滔不絕地說着,一擡頭卻發現她微笑的臉上掛滿了淚水。我停下,看她走過來,與我相擁:“小洛,謝謝你。”

“小洛,出嫁那天五弟會護送五,你,別來送我。”

“好,我替你陪着勒貴人。”

“小洛,我向你討個喜字作爲賀禮。”

“好。”

傍晚,府內。我獨自在房裡用完晚膳,一天未見五阿哥,他肯定知道宜妃告訴了我那些事,不知是不是在躲我。

得知他在書房,我便起身前往。在書房門口遇上了宛凝的貼身丫頭小襄。

我擡手阻止了下人們的請安,問小襄:“什麼情況?”

“回嫡福晉,五爺自回府就一直在書房,側福晉過來送點心,五爺一直說不餓讓側福晉回去,側福晉勸了好一會兒,現下進去有些時候了。”

我點點頭,剛邁出一步,便有一小廝叫到:“福晉!”

我轉頭看他,看他一臉猶豫,像似要攔我又不知該不該,我正要開口,小襄卻搶在了我前面責備道:“五爺是說過不讓人進,可剛剛不是已經同意側福晉進了嗎,你這會兒還攔着嫡福晉做甚麼!”

那人聞言垂首道了幾聲是,我意味深長地看看小襄,她還我恭敬一笑。

推開門,發現裡面很靜,五阿哥微微蹙眉坐在桌前看摺子,一旁的羹湯絲毫未動,宛凝站在不遠處的客椅旁,見我推門,兩人都是一驚,朝我望來。

“爺吉祥。”

五阿哥嘴角溢出一絲苦笑,無奈卻不見怒意,有些自嘲道:“我說話當真如未說一般了。”

宛凝則福福身:“嫡福晉吉祥。”

我也一笑,關上門走向宛凝:“聽聞姐姐進來有一會兒了,臣妾擔心爺忙於公務,疏忽了宛凝姐姐,這不,臣妾的擔心並不多餘,姐姐站了好一會兒了吧。”我扶住她胳膊:“姐姐注意些,當心孩子,別累着了。”

感覺到她的身子微微一顫,目光卻是望向了五阿哥。

“不是讓你坐着嗎,羹湯我待會兒喝,你先回去吧,自己小心點。”靜了一會兒,還是五阿哥開口,聲音裡滿是疲憊。

想必五阿哥已經下過“逐客令”了,沒管用,可現在我在這兒,宛凝也不好推辭:“羹湯有些涼了,爺喝前吩咐下人去熱熱吧,妾身告退。”

“身體是自己的,累壞了身子,更耽誤公務,反倒事與願違。”

他笑笑:“你說的是,可是過些日子要護送四姐下嫁,只想趁着這會兒多看些公牘,況且方纔真的不餓。”

我將湯羹收進食盒:“我叫人去熱熱,爺多少吃點兒。”

他放下公牘:“好。”

“爺爲何瞞我?”

他嘆口氣:“我並不想,額娘堅持,我也無法。”

我心中微震,爲何要跟我說他並不想?面上還是平靜問道:“我知道不一定是你的意願,可是爲何瞞我?且不說賜婚,宛凝有孕,我每日身在府中都不知,卻是由你額娘說與我知,我就想知道,您是想看我笑話還是…”我緩和下激動的情緒,眨眨快要溢出淚的雙眼,又想到宜妃的一開始就給我的下馬威,委屈難消。

他從位上站起,走過來擁我入懷,輕聲道:“自然是怕你難過。”

我想開口卻不知說些什麼,他的話很輕,卻如漣漪水痕般在心中盪漾開去。他下顎抵在我頭頂,我微微側身靠在他胸前,第一次沒有強制,沒有反抗,就這樣安靜的靠在一起。

現在這樣,很好解釋那次的誤會,可是,張了張嘴,還是決定咽回肚子裡。若是沒有了那些芥蒂,我們會坦誠相對吧,可我不想,爲了保護自己,我是自私的,只想要保持這樣就好,直接越過愛情,像親人般,也不會計較更多。

日子一晃而過,今日便是庶福晉入府之日。不似我入府那樣,即使我穿越過來時已過了成親最繁雜的禮節,並未親眼所見,可從全府上下的重視度,依舊可想象出前一晚場面之盛大。而如今,那位白佳氏,沒有任何嫁人應有的喜慶熱鬧,只收拾了府內一間偏而小的院落,一頂轎子擡了進去。

那晚我翻來覆去至半夜,不僅是爲五阿哥,更多的反而是感嘆那白佳氏,爲了攀上點皇親,謀個小官,商人父親白玉以豐厚家產換得女兒入了阿哥府,可這真的是他們好日子的開始嗎?心裡不禁生出些淒涼,多年以後,他們是否會和我一樣的覺得這更像是把人訓成勾心鬥角的“牢籠”,回憶當初,是否依舊堅定,還是嘆息那時的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