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謝
白無塵點了一壺碧螺春，倒了一杯，芳香撲鼻。好茶當然是要配好茶壺和好茶杯，聽雨閣的茶器用的都是景德鎮的瓷器和宜興的陶具，可以說是最頂級的了。白無塵輕撫茶杯，泯了一口，醇香甘甜。武當的苦茶悟的是心境，喝碧螺春則純粹是爲了享受。白無塵是個雅人，他當然知道箇中滋味。“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或許是喝到興頭上，白無塵有意無意間念出了這兩句詩。這兩句詩是寫家道中落後，就算是再富貴的人也要體會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再平常不過的詩句，卻惹得那個逗鳥的老頭一愣，放下了手中的鳥籠。不過他沒有向後轉，只是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沒想到奇俠也會開一個糟老頭子的玩笑！”老頭的話不像是生氣，反而像是在調侃，能從白無塵的聲音中就聽出是白無塵，這個老頭顯然是熟悉白無塵的。
“白某不敢，天下敢開‘黑虎幫’幫主玩笑的人不多！”白無塵搖晃着酒杯，眼中的笑意更甚，和這樣的人說話總是有意思的。那老頭哈哈大笑，轉過身來，提溜着鳥籠，向白無塵的茶桌走來。他看上去很和藹，放在人羣中絕對是一位善良的老爺爺，可他做的事未必善良。老頭的臉上有些斑點，並不影響他眼中的精神。
“沒想到奇俠還記得來揚州看看我這個老頭子，真是稀罕吶！”老頭也倒了一壺茶，聞了聞，“奇俠果然是高雅之人，喝得是最上等的碧螺春。”
“論茶道，白某與王老幫主有着天差地隔，您纔是茶藝的宗師。”這話倒是不假，老頭也沒有否認。事實上，在茶道上如今能和他比肩的人屈指可數。白無塵稱這個老頭爲“黑虎幫的王老幫主”，這黑虎幫是什麼幫？在揚州，絕對沒有人不知道瘦西湖，同樣絕對沒有人不知道“黑虎幫”，“黑虎幫”在揚州的名氣絕不亞於少林、武當在天下的名氣。黑虎幫是個地下幫派，它壟斷了揚州的很多產業，甚至控制了揚州的鹽業，官府運來的鹽都是由黑虎幫負責售賣的。簡單點來說，黑虎幫是揚州最大的黑幫。這個老頭就是黑幫的幫主——王謝，難怪白無塵念那兩句詩時他會有反應，因爲他的名字就在詩中。他現在還是笑嘻嘻的，但你還會覺得他的笑容和藹嗎？
“奇俠也會吹捧起人來了，你要說我的幫派如何的大我還不一定高興，但你說我的茶藝好，這個我高興！”王謝對着籠中的鳥兒吹了個口哨，很是得意。他吹着吹着就不吹了，因爲他想到了一件事，目光閃閃的看着白無塵，“你不會無緣無故到這聽雨閣來的，你一定是來找老頭子我的！”
“不瞞王老幫主，白某的確是來找您的，是什麼事想必您也能猜出來”，白無塵知道以王謝的能力肯定知道自己的來意。
王謝的目光更加亮，“別，別，別，你的這件事我還真幫不了，讓我去和花正作對，老頭子沒那個雄心豹子膽”，他繼續吹口哨逗鳥，不再理會白無塵，可也沒有立刻起身走。讓這樣的人物幫忙，不付出點代價是不上道的。黑幫的人總是利益第一，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那王老幫主要怎樣才肯幫白某這個忙呢？”白無塵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先將話挑明，讓王謝來開條件。
“奇俠這麼說就見外了，老頭子實在是沒這個能力幫呀！”王謝還在拒絕，可語氣沒有剛纔那麼堅決，這是欲擒故縱。白無塵苦笑，只能順着竿子往上爬，畢竟不知道季命現在怎麼樣了，他很是擔心。
“王老幫主有什麼爲難之處就告訴白某，白某一定會盡力去完成。”
“奇俠這般懇求我這個老頭子，我再矯情豈不是不給奇俠面子，到時江湖的人恐怕都會恥笑於我，只是這件事，的確需要奇俠幫個小忙才能辦成！”王謝搓了搓手，似乎有些猶豫。
“王老幫主但說無妨，只要不違反江湖道義，白某自當去做。”天下能得到白無塵諾言的沒幾個，可他們都知道白無塵言出必行。
“嘿嘿嘿，這個忙真的不大，對於奇俠來說應該不費吹灰之力，當然也不違背江湖大義，老頭子只是想讓你去教訓一個人”王謝看見白無塵眉頭皺了皺眉，或許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這個教訓當然不是讓奇俠去殺人，天下人都知道奇俠從不殺人，老頭子也不會強人所難，只要將這個人打成豬頭就行了！”說到這裡，王謝竟然笑得合不攏嘴。
白無塵愣住了，他是真沒想到王謝會提出這個條件，硬着頭皮道：“不知王老幫主想讓我教訓什麼人？”
王謝笑得更歡，鳥籠都掉在了地上，那隻黃鸝撲棱一聲，顯然是受到了驚嚇，“這個人就是揚州城的知府大人，也是老爺子的好兄弟，嘿嘿嘿！“
白無塵是聽得一頭霧水，黑虎幫在揚州城混得風生水起，和揚州的官員關係肯定不一般，王謝也說了這個揚州知府是他的兄弟，爲什麼要打他？
“你一定很奇怪我爲什麼要打他，他在揚州幹了十幾年，將揚州治理得井井有條，算的上是個清官。他也從不會動用我黑虎幫的力量去欺壓百姓，是人人心目中的青天，說實話這一點我也很佩服他。可這老小子太清高，每天都是一副嚴肅，剛正不阿的樣子，老頭子我看了不爽，很好奇他被打成豬頭後還會不會是這副臭臉，哈哈哈，笑死我了！”王謝今天像是被人點了笑穴，一直笑個不停，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白無塵也很想笑，但忍住了，他對於這些老一輩人物的喜好不敢恭維，興許是早就看透了這個俗世，想要找些樂子罷了，這不明擺着是惡作劇嗎？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說道：“王老幫主，這個……的確沒有違反江湖道義，但這種事情，白某……還真沒做過。”
“沒做過不要緊，我待會兒告訴你潛進他家去的方法，既能不讓衙差們發現，還能把他打成豬頭，只要你幫了我這個小忙，季命的事情就包在老頭子身上了！”王謝拍拍胸脯，對救季命脫困很有信心。
這件事和救季命比起來確實算個小事，救季命要緊，白無塵想道。“好，王老幫主這個忙白某幫了，還望王老幫主對白某的事多費心！”
王謝聽到白無塵答應了，又兀自笑了會兒，然後神情變得嚴肅，該談正事了，他雖然答應得很快，但在六大世家之首的花家家主手裡救人着實不簡單。“花正來揚州的消息我昨天就知道了，不過他還沒來拜會我就想在我的地盤上搞些事情可沒那麼簡單，黑虎幫不是好惹的！”這時候的王謝纔像個黑幫幫主的樣子，眼神裡透着凌厲。
“季兄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白某就拜託王老幫主了！“白無塵起身向王謝作揖，他這個揖是真心實意的。王謝扶住了他的手，一股內力傳來，白無塵沒拜得下來。”奇俠放心，老頭子心中已有對策，這就下去安排。“說完，王謝連鳥籠也顧不上，就大步的走了出去。
“不愧是黑虎幫的幫主，這份內力比之六大世家家主也相差不遠了！“白無塵喃喃道。
季命真的堅持不了多久了，他的全身都在抖，嚴重的傷勢爆發出來，讓他不僅高寒，頭也劇烈的疼痛。他的身上批着花惜月的外衣，一個女人肯將自己的外衣給一個男人穿，其中的意味不必多說。花惜月不停的在澗中踱着步，滿臉的焦急之色，不時的哈氣和搓着手，澗中溫度比外面低上不少，尤其是晚上，可以用寒冷來形容了。她是個嬌豔如花的女子，沒有一點江湖閱歷，看着季命顫抖蜷縮的身體，蒼白的臉和脣，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乾着急。那件衣服還是在她的幾番勸說下，季命才同意披在身上的。
“你走吧，不用跟着我了，咳咳咳……”季命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睛，語氣是那樣的虛弱，他已經很久沒有那麼虛弱了嗎，這是要死了嗎？生病的人總是喜歡胡思亂想，他也不例外。他想到自己這短暫的一生，想嘲笑，可他笑不出來，他早就不知道怎麼笑了。不過想到自己死的時候還有人陪，季命也有些欣慰。他有些不敢看眼前這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她爲什麼對自己這麼好？自己對着她爲什麼總是生不了氣？
“你傷得這麼重，我怎麼能拋棄你，更何況……何況……”花惜月臉色羞紅，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好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明天就會痊癒了。”花惜月見到季命掙扎着想坐起來，趕忙去扶。季命的心裡升起了一絲甜蜜，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但是很舒服，他很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他不能死！拼命提起一口氣，開始療傷。
“家主，迷煙都準備好了，現在放嗎？”夜幕中，一個漢子在和花正稟報情況。
“再等等，再等等……”花正一臉的複雜之色，似是下不了決心，他從來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受到一點傷害，哪怕是一點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