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怪事
令辛氏兄弟鬆一口氣的是，老婦人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牙齒掉了，吃飯慢了些。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拄着柺杖，走到櫃檯前，掌櫃也沒擡頭看她，只是說了一個數字。老婦人沒有還價，掏出一個荷包，荷包很久了，顏色被磨得很淺，和她臉上的皺紋一樣，表面坑坑窪窪的。裡面的銀子很碎，拿出大概兩三個的樣子，纔夠付了她這一頓飯錢。
老婦人也走了，那個跛腿歪脖的夥計一臉嫌棄的來收拾餐桌，罵罵咧咧的，不過罵得很輕，掌櫃沒聽到，還像辛氏兄弟那一桌瞧了一眼，意思很明顯，讓他們吃完了趕緊回房。辛氏兄弟見沒什麼意外，一切正常，而且房間裡更需要他們，扛着重錘走了。
萬仇小心翼翼的觀察着每個房間，有的是透過門縫看的，有的則弄破了窗紙。客棧裡的房間不多，不到十個的樣子。除了他們鏢局要的兩個房間，還有五個房間是住了人的。其中一個住着一對男女，沒入夜就幹着一些讓人眼紅心燥的事，現在屋內傳來男人的呼嚕聲，應該是累到睡着了，畢竟做某件事的確需要不少的體力。一個商人就住在他們的旁邊，他是抱着包袱睡覺的，商人向來重利，包袱裡估計裝了不少的金銀珠寶。兩間偏西的房裡一個住着書生，另一個住着位中年婦人，書生在讀書，婦人在看信。萬仇注意到書生讀得是《論語》，婦人看的是女兒寫給她的信，她是去省親的。
最奇怪的是和鏢局房間中間隔了一個過道的房間，住的是一個青年和尚，和尚有些胖，臉上還有紋身，一看就不是正統的和尚，很有可能是出來招搖撞騙的。他躲在房間裡喝酒吃肉，不亦樂乎，完全沒發現外面有人在盯着他。
客棧不久打烊了，辛氏兄弟和劉青，謝晚晴及所有的鏢師都在那個放着貨物的房間裡，走鏢的人也需要睡覺，不然怎麼支持明天長途跋涉的路程。
“這次一共來了二十四個鏢師，前半夜留十個和我與晚晴在這間房子裡留守，外面巡守的兩個，其餘人隨同辛遠、辛近鏢頭到隔壁休息，後半夜在輪換，大家招子都放亮點，總鏢頭的脾氣大家清楚，他可能隨時出現在這個房間，要是哪個讓我抓到在睡覺或者玩忽職守，到時候別管我劉某人不講情面！”劉青掃過每一個鏢師，眼睛裡有厲色閃過。
“是，劉總管！”鏢師們的回答很一致，劉青很滿意，指派了十二個人人留下，剩下的隨辛氏兄弟休息去了，他挑了兩個精明的，讓他們在房間外巡邏，而自己和妻子一個站在門邊，一個站在貨物前，共同守着鏢。
過了大概一個時辰，萬仇進了這個房間，他很滿意大家的表現，精神抖擻，沒有一絲懈怠，要是每天都有這樣的狀態，這趟貨物何愁運不到目的地？皇帝老兒交代的任務可真不好做，他準備走完這一趟後就告老還鄉，過些清閒的日子，自己攢的那些銀子足夠他一家幾口花的了，他的兒子沒有走他的路，而是在長安謀了一個小官，還娶了漂亮媳婦，孫子很可愛，肉嘟嘟的，每次想到這裡萬仇就會情不自禁的笑。人老了，沒事總愛回想一些有的沒的，他搖搖頭，去了隔壁房間。那些漢子們睡得很熟，鼾聲震天響，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沒有打擾他們，萬仇躺在唯一的牀上，閉上了眼睛。
也許這樣的夜就不該平靜，房間外傳來了腳步聲，很慢，還有木棍敲在地上的聲音，幾乎所有睡着的漢子都在一瞬間驚醒，辛氏兄弟更是差點衝了出去，兩隻手分別拉住了二人，是萬仇，他早就醒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房間裡頓時鴉雀無聲，可以想象這些漢子們有多配合了。他輕輕地將房門開了一個縫兒，看着外面的一切。巡守的鏢師不在了，放貨物的房間裡也異常安靜，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外面只有一個佝僂的身影，看的出來拄着柺杖，她進了那個青年和尚的房間。萬仇很疑惑，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那個人影就是在客棧裡吃飯的老婦人，她去那個和尚的房裡幹什麼？不一會兒，隔壁的房門響了，兩個巡守的鏢師出來，劉青的腦袋探着，對萬仇點點頭，證明鏢沒事。
“你們都在屋子裡帶着，可以睡覺，但不要發出其它的聲音，我出去看看，辛遠、辛近，這裡就交給你們倆了！”萬仇一個閃身，就從房門內竄了出去，行走在過道上，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快到和尚門前時，一個縱身就跳到了屋頂上，人頭向下懸掛着，透過窗櫺看着裡面發生的事。
房間裡內點着燭火，但不亮，青年和尚與老婦人圍着桌子坐下。
“大師，老身孫女的病到底何時能好呀，都拖了三天了，每次您進去施法都不見什麼成效，這可如何是好呀？”老婦人的語氣裡有責問和不滿。
“老太太，您放心，施法三次是看不出什麼效果來的，五次過後，貧僧保你的孫女健健康康的！”和尚舔了舔嘴脣，好似想到什麼開心的事，臉上露出淫邪的笑容，在燭光的映照下讓人作嘔。
“哦，那就好，大師，這是您要的十兩銀子，老身帶來了，這可是老身全部的積蓄了，萬望大師救好我那可憐的孫女兒！”說罷她竟低聲哭咽起來，心裡極爲難過。
青年和尚有些不耐煩，一把奪過銀子，先是掂了掂，又打開來數了數，確認是十兩後塞進了袖子裡，“好了，好了，天色已晚，本大師要睡覺了，你快快回去，免得妨礙了本大師休息不好，明天無法施法救你的孫女！”
老婦人拄着柺杖站起來，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掛在房樑上的萬仇算是聽明白了，那個和尚不僅是惡僧還是淫僧，騙了老婦人的錢財，怕是她那孫女也慘遭了他的毒手。他氣急，雖然這次又要務在身，這卻和懲治一兩個惡人不衝突。在老婦人走後，他就潛進了屋，那惡僧看了大驚，正要開口喊叫，萬仇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住了他的穴道，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這個惡僧，罪該萬死，今老夫有事在身，不宜傷人命，有傷天和，斷了你四肢以做懲戒！”幾道骨裂的聲響，惡僧疼的直流汗，有苦說不出，臉成了豬肝色，最後整個人癱在地上，疼暈過去。萬仇踢了他一腳，從他的袖子裡拿出了剛纔老婦人給的十兩銀子，繼而翻開他的包袱，大大小小的荷包有七八個，數值十到二十兩不等，想必都是他騙來的。萬仇眼睛噴火，很想抽出刀將他殺了，最後還是忍住了。走鏢的人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無事殺人會招致飛來橫禍！
萬仇拿着老婦人的荷包，然後從另外的荷包裡再掏出十兩放了進去，打開門，幾個躍身，就消失在客棧之中。那個老婦人沒有走遠，離客棧不過幾十丈的距離，萬仇很快就追了上去，爲了不嚇到老人家，他還特地在前方的一個轉彎口停下，假裝原本就在這裡等她。
老婦人走到拐角處，低着頭，沒有看萬仇，萬仇叫住了她，“老太太，這是您的荷包嗎？是一個和尚給我的，他說看不了您孫女的病，特意讓我來追您將荷包還給您！”
這時候她才停住了腳步，萬仇忽然覺得心裡慌慌的，好像有哪裡不對，他縱橫江湖數十載很少有這樣的感覺。就在這時，他看到了老婦人擡起了頭，看到了她的那雙眼睛，生命彷彿就在此定格。他的生命真的定格了，江湖上再也沒有人能見識他拿雙刀怎麼使出“萬劍歸宗”的劍法，他死了！在死前一刻，只想到了一件事，他奇怪的事，客棧是全封閉的，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怎麼可能進得來！還有那雙眼睛，那是怎樣的眼睛，是綠色的，像狼，不過老婦人的眼睛很快恢復了渾濁，撿起了荷包，依舊走得很慢，走進了黑夜……
劉青的神色有些不耐煩，他是看見總鏢頭出去的，如今快到換班的時候，他還沒回來，這就有些不尋常了，以往每次到這種時候他都回來親自監督，仔細清點，確保輪換的過程中不會出一點問題。
隔壁的門響了，聽聲音至少出來了十幾個人，是辛氏兄弟那班人，見到劉青的第一句話就是問總鏢頭去哪裡了，這也正是劉青想問他們的問題。
“總鏢頭走的時候對你們都說了什麼？”劉青臉色凝重，察覺到了不尋常。
“總鏢頭只說讓我們在房間裡待着，不要出聲，他要出去看看，其餘也沒說什麼。”辛遠只記得這些，辛近在一旁點頭，劉青則陷入了沉思。
“過會兒我去那個房間看看，你們護好鏢，記住，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能離開這個房間一步，晚晴，你先帶着這一班人回房睡覺，養好精力！”江湖上的兒女不在意繁文縟節，睡在一個房間裡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謝晚晴“嗯”一聲，囑咐讓劉青小心些，和這一班的漢子們去了隔壁的房間，他們大都睡眼惺忪，倒地就睡，謝晚晴坐在牀上，聽着房間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