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亡
白無塵從武當山趕到少林用了將近三天時間,回到武當山卻只用了一天半,固然是有良馬的緣故,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已將內力,輕功,精神都催升到了極致,白天是雲山派碩果僅存的血脈,他怎能不着急?或許白天還沒死,只是重傷,不知何時,白無塵也會心存僥倖。
到了武當山,饒是以他的功力也不由一陣精神恍惚,來不及調理身體裡的虛弱感,白無塵棄了馬,再次動用上乘的內功,很快抵達了武當派門口的劍石處。看到見識,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石頭上掛着花,白花,死人用的白花。
白天安靜地躺在養心殿中,不,不是躺在養心殿,是躺在一個巨大的木匣子裡,木匣子在養心殿的正中央,四處掛着白布,擺着白花。太虛道長穿着白衣,所有的弟子道童也都穿着白衣。太虛道長見到了白無塵,目光有些閃躲,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白無塵,頭髮凌亂,還掛着殘缺的樹葉。白衣上沾染了很多的灰,甚至還有些斑斑點點,是泥土。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不再明亮,不再平和,散發着讓人心悸的氣息,是殺氣。白無塵從不殺人,也會有殺氣?白無塵的腳步很重,心裡更重,伸出那隻依舊白淨的手,撫摸着大匣子的邊緣。大匣子是上好的楠木製的,很滑,大匣子就是棺材,白天躺在棺材了。躺在棺材裡的都是死人,白天死了,那個豁達開朗的少年死了,永遠再聽不到他叫小師叔。
白無塵圍着白天的棺材踱步,走得很慢,身上那股恐怖的氣息越來越濃,太虛道長都快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很擔心,擔心再這樣下去白無塵會入魔,剛想開口勸說,一瞬間那股凌厲的氣息又緩和下來,白無塵的心已靜。小心翼翼地解開白天的衣襟,胸口郝然有一道很細的傷口。是季命,胸前一點紅是季命殺人的標誌。
“他是什麼時候被殺的?”白無塵的聲音低沉。
“前天早上,老朽去喊白師侄想了解雲山一派那一戰的細況,可敲了很長時間門都沒人應,開始還以爲是年輕人貪睡,待到推門進去時,見到白師侄倒在地上,胸口有血。老朽趕忙扶起白師侄,探查脈息,生命氣象全無,顯然已經回天乏術了。白師侄的背部被貫穿,不斷留着血,好厲害的一劍,當時老朽就猜想能此處這樣一劍的只有天下第一殺手季命。唉,是老朽疏忽,讓白師侄慘遭不幸,老朽對不起……?
“等等,道長說白天是被貫穿的?”平靜下來的白天眉頭微皺,覺得有些不對勁,將棺材中白天的屍體側過來,果然傷口一直貫穿到背部。
“不錯,一劍貫穿了胸口,白師侄背部的衣衫都被血浸溼了,是老朽讓道童們爲他換了件乾淨衣裳。”
“屋裡可有打鬥痕跡?”
“沒有,一絲痕跡也沒有,只有白師侄的屍體,沒想到季命的劍法如此之快,白師侄竟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白無塵又看了一眼躺在棺材裡的白天,這時才發現白天的臉色很鎮靜,沒有任何的不安,季命來殺他,他連恐懼的表情都做不出來嗎?沒有打鬥的痕跡,臉上也沒有任何的異色,還有貫穿身體的傷口,其餘人或許看不出其中的詭異,白無塵愈發的感到不尋常,又想起了前日在秋家的猜想,是了,只有這樣才解釋得通。
“花姑娘現在何處?”白無塵想到了花惜陌,她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到現在還沒出現,莫非也出了什麼事?不由心中一噔。
“花姑娘被花正派來的管家接回府了,說來也巧,正是和白天師侄遇害在同一天。幸好花姑娘沒事,不然老朽還真不知道怎麼向花正家主交代。可憐我武當派,老朽的三師弟剛被奸人所害,白師侄又遇不幸,真是我武當的禍事。”說完,太虛道長竟然有些老淚縱痕。
“噢?花家主派的什麼人前來?是在白天被殺之前還是之後?”
“是花府的管家,叫花子湖,老朽也擔心花姑娘的安全,對來人仔細盤問,待花姑娘喊他花老頭時才確定了他的身份。至於是在白師侄被害前還是被害後,老朽無法準確的說。”
“當時那位花管家來接花姑娘回府,花姑娘死活不願意,一定要等白少俠你回來,花管家就說她不回去自己沒法和家主交代,況且白少俠很有可能辦完事就去花家,家主找他也有一些事要談,後來在他的極力勸說下,花姑娘才願意隨他回去。”
“道長,難道花姑娘沒和白天道別?雖然才相識幾天,依我看,他們倆相處得還不錯。”
“花姑娘是刁鑽了點,但心地善良,白天師侄率直開朗,兩人的確相處得融洽,那天花姑娘想和白天師侄道別,卻被花管家攔下了,說是花正家主想在天黑之前就見到花姑娘,一刻也耽誤不得,不然他會人頭落地。花姑娘被說動了,沒和白天師侄道別就隨花管家下山了。”
“花姑娘走後,老朽纔去叫的白天師侄,他什麼時候遇害就不好說了,也許夜裡就遇害了,也有可能在花姑娘走後才被季命殺害。”太虛道長有些奇怪,不知白無塵爲何問得這麼細。
應該就是這樣了,白無塵心裡想着,“道長,武當山可有記錄武林奇人的書籍,我想借閱一下。”
“自然是有的,包括白少俠的武當也有記錄,就在藏書閣,原本是三師弟記錄書寫的,可如今……”想起太沖,太虛心裡又是唏噓。
武當的藏書閣分爲很多的區域,有很多弟子把守,太沖道長沒死之前就住在這裡,隨時監管。白無塵所在的這塊區域是記錄武林中的奇人軼事的,即便是掌門帶來的人也有很多的弟子盯着,畢竟藏書閣裡還有很多的武當前人和武林前輩所書的秘籍,要是泄露或者流失將是巨大的損失,不得不小心。白無塵仔細的尋找着想要查閱的書籍,看到寫自己的那本書時,不禁感慨武當記錄之細,遊歷江湖時的每一戰都被記得清清楚楚。
不知不覺,黃昏來臨。白無塵感覺到光線的不足,揉了揉有些疲憊的眼睛,放下了手中的書。很多的疑惑他已有了答案,剩下的只是證實。看到緩緩落下的夕陽,他想到了還在棺材裡的白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是老年人面對夕陽時纔會發出的感慨。可老年人會死,青年人也會死。白天才剛滿二十,他有熱血,肩上揹負着門派復興和復仇的希望。他就這樣死了,作爲年輕一輩的高手,白天有很好的前途,或許能成爲武林一代傳奇人物,成爲一代宗師。人死了,這些就都成了泡影。白無塵由自己想到了白天,又由白天想到了自己。在江湖上游歷了十年,憑着高超的武功和智慧解決了不少武林難事,和六大世家中的五大世家交情匪淺,和武當掌門關係莫逆,和少林的方丈,講經堂,達摩院首座一見如故,武林中其他幫派和他有交情的更是不知凡幾。他能體會到在武林中的樂趣,但他更懂得江湖的險惡。死亡是常有的事,雲山派的覆滅他雖然難過,卻遠沒有白天的死給他的打擊深。夕陽真的西下了,夜幕降臨,白無塵輕嘆,“果然是‘一死生爲虛誕,齊彭殤爲妄作’,生死有命,不可強求。”他終於悟通了。
在武當山休息了一晚,次日白無塵即向太虛道長辭行,他想要去印證一些事,“太虛道長,令師弟太沖道長和我師侄白天之死或許另有隱情,還請道長幫幾個忙。”
太虛道長一頭霧水,但想到白無塵不會無的放矢,“白少俠客氣了,有事儘管吩咐老朽就是了。”
“五天之後,請道長到開封的醉花樓,一切都將明瞭,不過還請飛鴿傳書給秋素仙家主,花正家主讓他們一併前往,另外還有一份給醉花樓的菁菁姑娘的紙條。久聞武當的信鴿是天下最快的,就有勞太虛道長了。”說完,從腰間摸出了三份卷好的紙條交給了太虛道長。
“白少俠放心,老朽一定做到。”
“有勞了,告辭。”
白無塵這是要去哪兒?臥虎崗。爲什麼去臥虎崗?因爲季命在臥虎崗。臥虎崗是天下殺手的聚集地,也是天下各派武林人士的禁忌之地。和季命有仇的門派何其之多,季命在臥虎崗,爲什麼沒人去殺?季命是在臥虎崗,但在臥虎崗卻休想找得到季命。季命只會讓他想看的人見到,不想看的見到了,他們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