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原本身子就不太好,昨晚元宵之夜,天氣本就寒涼,她又穿着單薄的衣服替張婉玉舞了一曲,因身上出了點汗,出了門又吹了風,第二日一早竟然起不了身了。
沈清薇含含糊糊的睜開眼睛,瞧見謝氏正坐在牀頭,見她醒了過來,這才道:“以後再不放你們出門去了,你四妹妹據說是喝醉了回來的,倒如今也不知起身了沒有,你半夜又發起了熱來,我在這裡喚了你半日也不見清醒,真真是急死人了。”
沈清薇這會兒只覺得頭重腳輕的,聽見謝氏這麼說,便開口道:“母親,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過了辰時了。”謝氏給沈清薇換上了一塊冰涼的帕子:“老太太那邊我已經派人去說了,過一會兒再過去請安,你五更的時候發起了寒熱來,丫鬟們怕吵着我,天亮了才喊了我過來,我已經派人了去請太醫了,只怕一會兒也就到了。”
沈清薇瞧着謝氏眼瞼下有些烏青,如今自己醒了,她也不用在擔憂了,便開口道:“母親再回去補個回籠覺吧,我如今已經好了一些。”
謝氏便道:“起都起了,還睡什麼,我已用過了早膳,一會兒等太醫過來瞧過了,我親自去老太太那邊回話,順帶也讓她老人家放心。”
沈清薇點了點頭,又覺得身子有些虛,便又閉上眼睛小睡了一會兒。
說來也是巧合,因在年節裡頭,且這幾日宮裡頭病着的貴人也少,所以原先常替衛國公府瞧病的那位太醫並沒有上值,於是去請的人便私做主,請了另一位太醫院的太醫。
那老太醫姓胡,年輕時候曾得過先太子的提撥,如今已是太醫院的副院判,李煦回京之後,大小病症都是他把脈開方的。
前兩日李煦回京,剛剛發過一次病,才找了他瞧的,因怕皇帝擔憂,所以私下裡瞞着,今兒正好是複診的日子,本就要過去,見衛國公府的人來請,索性在路上便開了口,說要先去豫王府請個平安脈,也耽誤不了時辰。
李煦昨夜見過了沈清薇,這一腔的相思纔算稍稍緩了緩,又心疼她擔心朋友,還特意在皇帝跟前求了請,設法赦免張婉玉。只是昨兒皇帝回宮的時候時辰已晚,這事情的後續只怕還要李煦在一旁提着點,如今倒是不急在一時。
正想着這些瑣事,只見引泉從外頭進來道:“殿下,胡太醫過來請脈了。”
李煦便隨意嗯了一聲,披上了外袍走到外頭的正廳裡頭。只見小廝引了胡太醫進來,胡太醫才瞧了李煦一眼,便笑道:“今兒殿下的氣色倒是不錯,看來老夫的藥還有些效用。”
李煦固然氣色不錯,可大約也不是因爲胡太醫的藥,但是如此傷一個老太醫的心實在不道德的很,李煦便笑着道:“胡太醫醫術精湛,先父也曾誇讚過。”
胡太醫聽了這話,心裡卻總覺得有幾分難受,當年太子在軍營病重,先帝派了幾個太醫前去問診,他也是其中之一,可還是沒能藥到病除,留住先太子的命,如今想來到底有些難過。
李煦見胡太醫鎖了眉心,也知道他必定是想起了先父,便笑着道:“生死有命,那麼多年之前的事情了,胡太醫也該釋懷了。”
胡太醫便嘆了一口氣,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子,開口道:“難得殿下能想得這樣通透,我們先診脈吧。”
李煦微微一笑,坐下來讓胡太醫診脈,外頭引泉沏了茶進來,只隨口問道:“胡太醫今兒怎麼來這麼早,殿下知道你喜歡和大紅袍,每次都是備好了三澆之後的茶,今兒來的早了,只能喝口碧螺春了。”
胡太醫便笑着道:“本來也沒預料這麼早過來的,只是衛國公府的人過來太醫院請太醫,說是他們家三姑娘病了,我怕去了衛國公府再回來,耽誤了給殿下請脈,故而就來早了。”
李煦一聽這話,放在胡太醫手指底下的手腕不自覺就收了回來,只急忙起身道:“既然是衛國公府的三姑娘病了,胡太醫先往那邊去好了,我這幾天已經好了許多,胡太醫不必擔憂。”
胡太醫原本正耐着心思把脈了,忽然見李煦這等反應,頓時也有些發懵。這脈都診了一半了,眼看着就要結束了,豫王殿下這樣做,難道是在趕客?胡太醫頓時覺得腦門上汗涔涔的,正要開口爲自己辯解幾句,那邊引泉忙開救場:“哦……對,殿下今兒早上的藥還沒喝過呢,等喝過了要,胡太醫再來複診,想必就更好些。”
引泉一邊說,一邊朝着胡太醫使了使眼色,胡太醫便跟着點了點頭,背上了藥箱頭也不回的就跟着引泉往外頭來了。
得至引泉將人送到了門口,又瞧着胡太醫那一腦門的汗還沒下去,這上前小聲透露:“胡太醫,那三姑娘可是……”引泉一邊說,一邊往房裡頭指了指,又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胡太醫一時沒明白過來,只擰眉想了片刻,這才恍然大悟了起來,一拍腦門道:“原來是這個因由,老夫差點兒以爲哪裡得罪了殿下,竟讓殿下這般趕人了。”
引泉只跟着苦笑了笑,又忍不住八卦的心思,開口道:“咱們殿下對那三姑娘可是動了真心了,原本是打算過幾個月纔回來的,只心裡念着,等不及了,這才先回來了,不然太妃的車駕還在路上呢,殿下怎麼可能就先到了呢!只是不巧,回來又病了一回,不然昨兒晚上就怕就見到了。”
引泉沒跟着李煦去春風樓,自然對李煦見到沈清薇的事情不得而知。胡大夫聽了這話,到底明白了,只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去衛國公府走一趟,等替三姑娘診治過後,再回來替豫王殿下複診,正巧也可以把三姑娘的情形,向他透露幾分。”
引泉聞言,只點頭笑道:“這樣最好,只是你得隨口的說,我們家殿下臉皮薄,這事情還未到明面上,若是說出去了,難保對三姑娘的清譽也不好。”
胡太醫也是人精,如何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節,只笑着道:“放心放心,絕對不讓殿下起任何的疑心。”
沈清薇迷迷糊糊又睡了一會兒,醒來倒是有些餓了,喝了兩口的稀粥,外頭張媽媽便領了胡太醫進來,衆人急忙收拾了一番,下了簾子,等胡太醫進來。
“昨兒出去玩了一趟,回來下半夜就燒了起來,請太醫瞧一瞧。”張媽媽只開口道。
胡太醫如今知道這三姑娘是豫王心尖尖上的人,自然又是加倍的小心,只點了點頭道:“老夫先把個脈,瞧瞧是風寒還是風熱。”
沈清薇伸出一截藕段一樣的胳膊,丫鬟蓋上了絲帕,胡太醫這才伸了手,細細的把起了脈搏來。
衆人皆靜默不語,大約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胡太醫鬆開了沈清薇的手腕,只開口道:“小姐是找了風寒,凍着了,這幾日天氣冷,尤其晚上的夜風吹不得,小姐身體嬌貴,大約是吹了冷風,上了頭了。”
沈清薇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病因,原是因爲跳了舞身上熱,又吹了冷風。聽胡太醫這麼說,便隨便道:“昨兒晚上的夜風確實有些大,我一時貪戀那花燈好看,在船頭多站了一會兒。”
張媽媽聽了,只開口道:“姑娘實在不該這般不小心纔是。”
這時候正好謝氏也從外頭進來,見胡太醫已經替沈清薇診斷好了,又上前問了幾句,聽說並無大礙,也就放下了心來,去了老太太那邊回話,又讓張媽媽親自送了太醫出門。
沈清薇這會兒總算鬆了一口氣,只安安穩穩的在牀上躺着,到底也沒有其他多想的了。
胡太醫替沈清薇瞧過了病,衛國公府又親自備了車送他回太醫院,可胡太醫卻又說要往豫王府去,倒是弄的那車伕心裡頭嘀咕了起來,這豫王殿下到底生了什麼病,一兩個時辰就要請一次脈?
送走胡太醫之後,李煦心裡倒也有些懸着,沈清薇原本身子就不好,昨夜穿的那樣少,又被自己拉到了外頭假山之後,到底吹了涼風,病了。算了算去,這還是自己的不是,若是不出門,那清風樓裡頭滿滿的人,也不透風,根本就不會着涼的。
李煦想到這裡,只覺得又心疼了幾分,正想讓引泉去預備多準備一些燕窩人蔘的補品送過去,就聽外頭來人傳話,說是胡太醫又來了。
李煦急忙請了胡太醫進門,臉上還帶着幾分等待的急切,又怕被人給看出來,只坐下來,假裝端着茶盞,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胡太醫進去,就瞧見李煦一臉淡然的,以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姿態坐在上頭,心裡只覺得好笑,這豫王殿下的心思,也藏的太深了一些吧?之前朝廷風傳皇上要爲豫王殿下選豫王妃,沸沸揚揚說了幾個月,也沒見選出來,沒想到竟是一早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