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見胡太醫進來,臉上的神色略有些鬆動,端在手裡的茶盞抖動了一下,在發問之前,終於成功的剋制了自己,臉上只擠出一絲笑道:“胡太醫,請坐。”
胡太醫瞧着李煦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心裡有些沒底,臉上倒是謙和的笑了笑,只開口道:“殿下客氣了,老夫爲殿下複診之後,就要告辭了。”
李煦只點了點頭,也不耽誤胡太醫的時間,便伸出了手,讓胡太醫診治,只是心中憋着的那一句話,始終不知道如何開口。胡太醫診脈的時候心思寧靜,在李煦的脈搏上搭了片刻之後,捋了捋山羊鬍子,開口道:“殿下心思煩躁,脈象有些紊亂,可是什麼事情亂了殿下的心神?”
胡大夫一問出口,猛然就回想了起來,這豫王殿下的心思,到底紊亂些什麼了。
李煦被人說中了心思,只覺得麪皮微微有些發熱,又端起了茶盞喝了一口,稍稍清了清嗓子,正想說幾句讓自己沒那麼尷尬的話,只聽那胡太醫開口道:“老夫剛剛從衛國公府回來,原來他家三姑娘着了些風寒,老夫瞧過倒是沒有什麼大礙,已經開了藥方,就着藥方喝個兩三帖下去,發了汗也就沒事了,倒是殿下這病症,實要好好看了看,這喘鳴症發作起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李煦聽完這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眉梢微微顫抖了幾下,心道必定是引泉多嘴,說了什麼出去。只是李煦也知道,他們當太醫的,平素最要緊的就是不多口舌,就算胡太醫知道了什麼,也斷然不會向第三個人提起。李煦當下只按捺住心頭的一絲鬱悶,強笑道:“有勞胡太醫了,過幾日母妃的鑾駕就要進京了,本王還預備着親自出城相迎。”
胡太醫聞言,只開口道:“原本昨日來請脈,殿下的脈象已經好了不少,今兒到瞧着又有些重了,可見殿下並沒有聽老夫的話,在王府安心養着,如今就不要嫌棄老夫再多嘴一句了,殿下這個病症,入了春越發就會起來,這會兒若是不好好養着,一整個春天也未必安生。”
李煦之前在封地的時候,每年春天也總要在府上待幾個月閉門謝客,只等這些柳絮花粉什麼的都過去了,他纔敢出門。如今到了京城,應酬也多,自然不能和在封地一樣了。
“我聽胡太醫你的,這幾日不出去便好了。”
胡太醫見李煦終究應了下來,這才放下心來,只點頭道:“若是不出門,養上十天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李煦送了胡太醫出門,便把引泉叫到了跟前,還沒發話,那小子就自覺跪了下來,李煦也不去理他,只開口道:“今兒一整天不準吃東西,另外備一些禮,命人送去衛國公府。”
李煦此次回封地,早已經把沈清薇的事情和老王妃說起了。老王妃母家孫家,自是書香門第,有一個孫女倒也和李煦年紀相仿,只是那時候李煦遠在封地,家人捨不得將她遠嫁,便許給別人家了。老王妃想起這件事情來,多少也有些耿耿於懷,如今聽說李煦有了心儀的姑娘,自然半句不好也不會說的。
況且……他瞧上的又是衛國公府沈家的三姑娘,是衛國公的嫡長女,這身份這才學和李煦也算般配了。老王妃原先住慣了封地,倒也不想回來,可聽李煦說這是皇恩浩蕩,便也不好推辭,只是行程上要稍微耽擱幾日。
得了老王妃的首肯,李煦對沈清薇的心思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了,之前憋了那麼就,他一早就有些憋不住了,便心心念念回來,好給沈清薇一個驚喜。沒想到這驚喜來不及送出去,自己反倒先病了。
引泉聽李煦這麼吩咐,一下子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只開口問道:“殿下,這備禮倒是容易,只是不年不節的,拿什麼理由送過去?這若是那邊問起這些都是送給誰的,奴才又要如何回話呢?”
李煦白了引泉一眼,只開口道:“隨便你去想去。”
引泉摸摸鼻子,一時只鬱悶不已,又怕自己擅作主張,便試探道:“那奴才就先派人送過去,只說過年的時候殿下您不在京城,如今把年禮給補上,至於這東西嘛,多備一些燕窩人蔘之類的補品,相信國公府的下人,應當也會明白的吧?”
李煦垂着眼皮聽他說完,又放下茶盞,一言不發。引泉瞧着李煦臉色緩和了不少,也知道他必定是同意了,便偷笑着出去安排去了。
李煦見引泉走遠了,只又正色補了一句道:“記住了,今兒不準吃飯。”
引泉聞言,只默默流淚,心道幸好殿下沒說不準吃菜……
流霜閣裡頭,丫鬟們熬了藥,沈清薇喝了一碗下去,正躺着發汗。
謝氏這會兒還在福雅居里頭陪老太太說話,聽丫鬟說沈清薇已經用了藥,兩個人稍微放了些心思。如今沒有了小謝氏在跟前,老太太只覺得這福雅居都清靜了不少,謝氏又不是一個會說話的,這話說完了,到底有些冷場,正打算要離去呢,外頭丫鬟只進來回話,說是四姑娘和三太太來了。
老太太見聞,急忙請了人進來,瞧見沈清萱從外頭進來,忙命丫鬟給她解開了大氅,招呼她前頭坐去。
沈清萱和林氏方纔才吵了一場,心裡頭正有些難過,這會兒那面沒什麼精氣神,老太太見了,便問道:“這是怎麼了?昨兒高高興興的出去,回來你三姐姐病了,你又這樣蔫蔫的。”
沈清萱一早都在自己房裡,哪裡知道沈清薇病了,聞言只開口道:“三姐姐怎麼就病了?昨兒還好好的呢!”
謝氏便開口道:“她身子骨不結實,大約是吹着風了。”
沈清萱聽說沈清薇病了,自己那些鬱悶也都拋到了腦後去,只開口道:“一會兒從老祖宗這邊回去,我就去看看三姐姐。”
林氏便道:“你三姐姐病着,肯定要發汗靜養,你這會子去,還不是去添亂,不如等她好些了在去吧。”
謝氏也是這個意思,便開口道:“四丫頭你的身子也纔好,如今你三姐姐又病了,你還是別過去了,省得沾了病氣,等她好一些了再去瞧她也不遲。”
老太太聞言,也只點頭稱是,笑道:“你自己前一陣子鬧肚子,纔好了沒幾日,還是安生些吧。”
沈清萱聞言,也只好點了點頭。
一時林氏和謝氏都請過了安,只都離去了,沈清萱便留了下來陪老太太閒聊。她今日興致也不高,老太太瞧着她那愁眉苦臉的樣子,也瞧出她有幾分心事,便問道:“我們家四丫頭什麼時候也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了?難道是有人讓你受氣了不成?”
沈清萱聞言,便撅起嘴脣鬱悶了一番,又想起林氏提起了沈清蓉,便索性開口道:“昨兒淵表哥帶着我們出去玩,大哥哥帶着我和三姐姐,玉表哥帶着枚表姐,我們幾個人在一起都有說有笑的,唯獨少了二姐姐一人。”
老太太發了話讓沈清蓉禁足,便是沈清萱也不敢去瞧一眼,所以打從初二開始,沈清萱倒是有小半個月沒瞧見沈清蓉了。她們從小一起長大,關係自是不一般的,如今說了起來,到還真有幾分念想了起來,只繼續道:“孫女不知道二姐姐到底犯了什麼錯,只是就算二姐姐有再大的錯處,如今老祖宗你罰也罰了,能不能就放二姐姐出來呢?”
老太太這幾日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這一次她也算是小懲大戒,只是不知道小謝氏和沈清蓉腦子裡進去了沒有。如今聽沈清萱又說起這個,到底也有些狠不下心去,便開口道:“罷了,一會兒你從我這邊回去,去瞧瞧你二姐姐吧,若是她想明白了,明兒就讓她跟你一起過來晨省吧。”
沈清萱一聽,只覺得心裡似乎有小鹿跳了起來,只一個勁的點頭,又朝着老太太撒了一會兒嬌,祖孫兩人一起吃過了午飯,這才從福雅居離去。
沈清蓉雖然被禁足了,到底還能在大房的地盤上走動走動,只是不敢走出去,怕老太太那邊的人知道了,反倒跟生氣罷了。小謝氏這一陣子也是以淚洗面,她被老太太發落了倒是沒什麼,只是大老爺知道之後,竟也數落了她一頓,又說了好些生份的話,這十幾日竟一次沒再踏入她的房門。
小謝氏這會兒才真的害怕了起來,顫顫兢兢的過了幾日,便想着法子要去討好老太太,可無奈老太太那邊半點也不鬆口,她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等着。如今聽說沈清萱過來了,只親自就迎了出來,難得一路陪笑道:“四丫頭,是老太太讓你過來的嗎?老太太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讓你二姐姐去給她請安?”
小謝氏對沈清萱也沒使過什麼心思,沈清萱倒也對她沒什麼偏見,便開口道:“老祖宗沒說別的,只說讓我過來問問二姐姐,若是想明白了,明兒跟着我一起去給老祖宗請安呢!”
小謝氏一聽,只覺得希望又來了,拉着沈清萱的手一個勁兒道:“你二姐姐一早就想通了,你快去她房裡瞧她去,她正想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