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丈夫生氣了。
兒子扁了扁小嘴,摸摸自己卷卷短短的頭髮,作勢想哭。她連忙摟過孩子。
“來,媽媽餵你吃。”
他從來沒有這樣過,棄兒子不顧,飯還只餵了一半。
兒子不要她。
因爲兒子從小不是她帶着長大,一直由爺爺奶奶照顧。
他對她不熟。
她哄好了兒子,把剩下的飯也一迸餵了。兒子才高興起來,邁着小腳丫子繞着客廳的沙發轉。
小的容易哄,那大的呢。
她看着滿桌子的殘羹剩飯,胃口也喪失了大半。
秦然的病情令她揪心,而她自己的小家也讓她費神。
她吩咐傭人把桌子收拾一下,就抓住兒子抱進了房間裡。
兒子一進門,掙扎着從她的懷裡跳下來,要找爸爸。
程汐澈拿着筆電正盯着屏幕出神,冷不防地聽到小滿的外星語,不由地擡起頭來。可他一見到她的時候,表情就凝固了起來。
”小滿吵着要爸爸。“她找了個藉口說道。
小滿是程汐澈的心肝寶貝。他是絕對不會不理兒子的。
果然他從筆電後面走出來,抱起了兒子。
兒子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呵欠。
”小滿困了,我先給他洗澡。“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抱着兒子走進了浴室。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家庭與秦然之間要如何平衡,這是一道難題。比她以往所遇到的困難還要大。
也許她真的不應該再插手管秦然的事。秦然不是要去美國治療了嗎?到那時,她應該有空照顧自己的兒子。
她擡眼看了一看牀前的牆上掛着一幅自己與他的結婚照。本來是不想拍的,但那時他說想留作紀念,才勉強去拍了一套。
拍好之後,他感覺很滿意,就把其中一幅掛在這裡。她鮮少去注意這幅照片,可今天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審視這照片時,才發現照片裡的他,那時笑得有多開心。
可近來在他的臉上越來越少見到這樣的笑容。
隨着自己與秦然的日漸接觸,他的臉上也不再出現微笑了。
她承認程汐澈不是一個小氣的男人,否則當初自己也不會選擇再嫁給他。她對於自己的家庭實在是疏忽太久了,尤其是他們倆父子。小滿跟她以往兩個孩子不一樣,他不是自己親自帶大的。小滿對於爺爺奶奶奶的依賴來得比她跟汐澈要來得大。
可是時光不能倒流,她也想穿越回來,親手拉扯大孩子。
浴室裡傳來倆父子歡快地叫聲。
小滿洗澡一向由他接管,他是個很細心的人,換尿片餵奶洗澡樣樣都會。
而她對於這一技能早就生疏已久了。
他一直想要個女兒,而她爲了生小滿已經吃盡了苦頭,萬萬不想再嘗試一次。
可眼下的她卻有點動搖了。也許再生個孩子,由自己親自照顧長大,就像跳跳與鬧鬧那樣。
過了一會兒,倆父子走出來了。
小滿洗過的一頭捲髮緊緊地貼着頭皮,樣子很滑稽。洗過澡後的他反倒是顯得興奮了起來。滿房間裡亂跑、
他似乎也洗過澡了,頭髮是半潮的,手中舉着一塊大毛巾。他向兒子進攻,抓過小滿兩條亂蹬亂跳的腿,替小滿拭乾頭髮。
小滿以爲他在跟自己鬧着玩,樂得哈哈大笑。
她終於忍不住出聲:“晚上別跟兒子鬧了,越鬧他就越興奮。”
他不以爲然,替兒子吹乾頭髮,抱他進嬰兒牀。
可小滿睜着烏溜溜的兩隻眼睛,試圖越獄。
“趕緊睡覺。”他開始用警告的語氣跟兒子說話。
小滿哪裡會聽他的話。他的腳下踩着自己的枕頭,雙手緊抓住護欄,他呀呀地叫喚着,示意要下去玩。
”我來吧。“
看着他用笨拙的話給兒子講道理。她終於看不下去。
堂堂法律系的高材生,也有搞不定孩子的時候。
他如赦大令。哄孩子睡覺是最讓他頭疼的一件事,這比讓他啃法典還要讓人頭疼不已。
他前腳一走,後腳小滿就安靜了下來。
才一週歲多一點點的小滿已經懂得看大人的眼色。他知道在誰誰面前可以鬧,在誰誰的面前要乖乖的。可是這個家裡的成員實在是太愛他了。他誰也不怕,就只怕端木塵。端木塵不會像爺爺奶奶那樣,百般地哄着他,遷就他。
”我數到三,如果你不睡的話,我就讓你一個人呆在房間裡。“
她不打不罵,乖乖地跟他講條件。
一點點大的小人兒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
她跟爺爺奶奶不一樣。
小人兒放棄了抵抗,雖然不會說話,但順從地躺了下來。
“我現在要把燈關上了,你現在馬上給我閉上眼睛。”她的口吻裡沒有一點點的遲疑與心軟。
小滿鼓起腮幫子,又放鬆下來,閉上了眼睛。
她把檯燈給關了。
黑暗中,她對兒子說道:“現在快點睡覺。”
兒子嘴裡發出一種怪聲音,但謝天謝地,他終於睡着了。
她起身離開了房間返回客廳。發現程汐澈正在看手機。
“兒子睡着了。”
她走到他的身邊坐下來,而他下意識地轉過身子,後意識到不妥,又轉了回來。可無論如何他與她的身體之間保持着一定安全的距離。
以前他不是這樣的。
她想了想還是往他的位置坐過去點。不料,他卻往一邊挪動說道:“兩人捱得太近有點太熱了。”
現在是酷暑沒錯,可整個房子都裝了中央空調,溫度終年保持在二十六度左右,談何炎熱呢。
她有點愕然,但同時也明白過來。
“我們好好談談。”
“有什麼好談的,我累了。”他倏地一下站起身來,身子離開了沙發,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呵欠。
他是累沒錯,可以前難道工作不累嗎?
她裝作沒有看到這一切,也裝作不介意他的態度怎麼樣。總之下定了決心,今天無論如何要跟他談一下。
“我人生的重心是放在這個家庭上,這一點從未改變過。我是個傳統的女人,希望從一而終。”
“重心?我看你是搞錯了吧。你看看自己,這些天以來你花在我們家庭上的時間有多少,在秦然的身上又付出了多少。你有多久沒有把兒子接回來住了?”
“我知道最近發生了許多事,我的問題我也明白,可會盡量去彌補,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好,我沒有說不給你機會。我媽生病了,這兩天小滿我們要接回來自己帶。”
可是我明天要去醫院啊。這一句話下意識地在她的腦海裡形成,可最終理智拽住了她,她沒有說出口。
”好,明天我一定會一心一意帶好他。“她違心地說道。
”小塵,我不是反對你去醫院看他,可凡事都是有個度。你也是有自己有家庭有孩子,他也有。對吧。你不能一門心思把精力與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我跟小滿同樣也需要你。“
看着他誠懇的樣子,她也回答否定嗎?
一晚上相安無事。次日醒來,她目送他離開的時候,程汐澈還很高興地在她的額上吻了吻。
新婚燕爾的時候,他也常常這樣吻她,可兒子出生之後,幾乎是沒有這種待遇了。
她微笑地迴應了他。
丈夫走了,家裡只剩下他們倆母子。
可她今天還要去醫院啊。
說過的話絕對不能食言。
她走進房裡,叫醒了兒子。
小滿還不肯起來,扭着小身子犯起了起牀氣。後來她好說歹說,他也不肯聽。這下她怒了,她脾氣沒有像丈夫那樣好。於是強硬地把他抱到浴室,梳洗乾淨,無視他的嚎啕大哭。
她早就發現小滿被衆人寵壞了。
現在一不如意,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她替兒子餵過奶,吃過早餐,就帶他出門。
這個小冤家,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帶着他,否則被丈夫知道了可不得了。
她的首要目標就是直奔醫院。
想不到子陽比她早先一步,而且把女兒也帶來了。
這下可好,她不用再花費時間看着自己的兒子。
可事實證明,兩個相差幾個月的小朋友根本就玩不到一起。不是小滿搶了陽陽的玩具,就是陽陽拿着玩偶不小心敲到了小滿的頭。
一時間病房內哭聲一片,好不熱鬧。
“真是抱歉。我不該把小滿帶到這裡來,如果不是家裡沒人帶他……”她面帶愧色地說道。
“你把孩子帶過來,我高興還來不及。我好像是第一次才見到你的兒子吧。”秦然抱不動小滿,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想這麼做。他摸摸小滿略帶卷卷的頭髮,當發現小滿的腦袋上也有三個旋的時候,不由地愣了一愣。
“他也有三個旋,多像鬧鬧。”
一聽到鬧鬧,端木塵百感交集。
小滿的確有幾分似鬧鬧,也許小滿跟鬧鬧一樣,繼承了她大部分的基因。
“兒子像媽唄。”子陽插嘴說了一句。她的女兒就遺傳了秦然的優點。
“明天就是記者招待會。你準備得怎麼樣了?”她把話題岔開了。當着子陽的面重提舊事,總是不太好的。
“準備好了,又不是第一次開了。還有我跟製片商已經談好,電影排在明年春節上映。“
”真的?“子陽喜出望外。
他慎重地點了點頭:”我要趕緊去國外治療,等好了之後就可以參加首映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