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的語氣,熟悉的聲音,在這一刻徐昭卻只想哭。
懷裡,臉色蒼白的上官無策看清來人是誰後,嘴角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痕,跟着便緩緩閉上眼睛,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在告訴他人他此刻還帶有生機。
楚燁的目光一直緊盯着徐昭懷裡的上官無策,他得到的消息看來一點都沒錯,上官無策從頭到尾都是上官無痕的人,這些年來爲林瀞瑤所利用,不過是想從林瀞瑤的手中保護上官無痕,甚至在爲上官無痕尋找反撲的機會罷了。
只是,這個男人演戲演的實在是太逼真,不僅欺騙了整個大宛,恐怕四國之人都被他瞞的死死地;雖說這麼做不會讓林瀞瑤察覺到他真正的企圖心,可也算是斷了自己的後路;想到接下來將會在大宛發生的一切,楚燁忽然有些替這個他第一眼看見就視爲大敵的男子搖頭嘆息;真不知他是樂於奉獻還是敢於犧牲,做到如此地步,究竟值不值得。
楚燁的眼神一直落在那兩人身上,沈正河的眼神卻是如臨大敵般的緊盯着這幫忽然出現的一撥人;來者絕對不善,而且看樣子是要插手管閒事,還有那人剛開口時說的‘我的人’,他的人是誰?徐昭還是上官無策?
如果是徐昭,那麼不用多猜就能大致猜出來者是誰,可如果是上官無策,那這些人究竟是何來頭?
如今大敵當前,沈正河自然知道不宜在樹敵,想要成功躲過這一場變故,唯一的辦法就是能活着過了今夜,而他想要活着,就必須要這兩個人去死。
想到這裡,沈正河的眼神中便多了幾分狠厲,雙手抱拳,再不似先前的張揚跋扈,頗爲客氣的對着對面身份成謎的來者說道:“各位英雄,本王乃大宛清河王爺,在此處理我朝叛臣逆賊,如果你們只是想要借路,我們自然不會阻擾英雄們的去路,可如果你們是想插手此事,本王在此不妨叨擾一句,有些事你們是管不了的。”
“管不了嗎?”楚燁輕輕地撫摸着披在身上的長麾邊沿,那裡用金線勾邊繡制着一朵朵神秘妖嬈的紫藤花,花枝葳蕤蔓延,宛若活物一般:“我怎麼不知道大梁的皇后什麼時候才成了你們打完的逆賊叛臣了?”
說到這裡,楚燁眼神鋒利:“你就是沈正河?正好,既然主動送上門,就免得要朕費心思去找了。”
如果說先前的幾句話已經讓沈正河大致猜出這羣人的來意,而在楚燁自稱‘朕’和道出‘大梁皇后’這幾個字後,沈正河終於知道來者是誰了。
剎那間,沈正河臉色大變,一張臉漲成了青紫色,怒指楚燁一行人,大喊:“快放箭!”
也難怪沈正河有這般不要命般破釜沉中的舉動,要知道如果來者是大梁皇帝楚燁的話,那就證明了這件事他們一定是非管不可的,既然確定來者是敵,就必須想辦法搶佔先機;他手中有上百弓箭手,如果齊發利箭或許會拼得一線生機。
但,守護在楚燁身邊的翎羽衛豈是吃素的,這些身份神秘只聽從帝王命令的忠心護衛,當年曾一手擁立一位皇子站上了人間至尊的位置;今夜對付這羣小嘍囉,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就在沈正河下令的同時,數道人影便齊齊從楚燁身後躥出來,各個分工明細,分別朝着周圍的弓箭手強攻而去;閃爍着冷冽光芒的利器,飛濺溫熱的人血,耳邊傳來的一聲又一聲哀嚎死絕的聲響;不知有多少弓箭手在還未來得及拉開長弓的時候就被抹了脖子割了頭顱。
沈正河扶着樹杆顫顫巍巍,震驚的睜大眸子看着自己精心培養的弓箭手們在真正強悍的力量面前宛若摧枯拉朽般兵敗如山倒,下意識的便步步往後退,看那樣子像是要開溜;而不遠處,捧着寶貝黑蛇穿着一身宮侍服裝的小太監也雙眸陰鷙的盯着周圍的情況,看盤在手上的黑蛇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便伸出微微有些發青的手指撫摸着黑蛇的脊背:“這些將死之人的血肉有什麼好吃的,要吃就吃真正的尊貴之人。”
說到這裡,小太監的目光就落到了被數名翎羽衛護在最中間大梁皇帝,眼底瞬間閃爍着興奮猙獰的光芒,人間帝王的鮮血,可是餵養寶蛇的最佳養料,如果飲他一口血,可比吃一百個一千個人的血肉還要管用。
小太監伸出猩紅的舌頭不斷地舔舐着棱角薄冷的嘴角,只看他長臂一伸,本就對周圍的血氣刺激的飢腸轆轆的黑蛇再次飛射而出,而這一次它的目標卻是瞄準了楚燁的脖子。
徐昭雖說一直垂頭緊抱着懷中虛弱的的上官無策抿脣不語,可突然間她只覺得心口發悶,猛然一擡頭就看向楚燁的方向,只是,在她還未將他的容色瞧清楚時,就看見一條黑影張着血盆大口,露着尖利的獠牙朝着他的脖子咬去;這個影子還有這個動作都讓徐昭想到了先才上官無策被黑蛇咬傷的情景。
徐昭的心立刻高懸,驚忙大喊:“小心後面,有毒蛇!”
話音剛落,一個更快的影子便出現在楚燁的身後,那人手中舉起一把寬刀,只見寬刀在空氣中一閃,站在不遠處的小太監宛若看見人間慘境一般,瞪着發直的眼睛,張着紅豔的嘴脣,抱着頭跪在地上瘋叫出聲。
誰也不知道這好好地小太監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的周圍並無翎羽衛靠近,甚至連一支亂飛的箭矢都沒有,可此時,他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臉的眼淚奔流
打擊,一臉的眼淚奔流不止,眼神中的驚恐痛色難以遮掩。
徐昭被小太監尖利的哭喊叫的耳鳴陣陣,甚至連閉眼不動的上官無策都無法忍受的擰了下眉心。
而守在楚燁身後的一員翎羽衛在看見那近乎發瘋的小太監時,卻是冷嘲出聲:“北戎的白骨族雖說擅長邪術煉毒,端不上大雅之堂,但好歹也算是北戎五族之一,不會被人隨意輕視;但沒想到族內子孫竟然如此不爭氣,爲虎作倀也就罷了,居然敢用活人血肉來飼養毒寵,還敢對我朝天子出手,看來北戎子民的太平日子是快要過膩了,想要嘗一嘗我大梁的鐵騎是何滋味嗎?”
“你殺了黑蛇!你殺了我族的鎮族之寶——”小太監猙獰的伸出手指指向那名翎羽衛,眼神惡毒:“你就等着被詛咒吧,等着被萬蛇噬咬、蠱毒穿心。”
都說白骨族最擅長下咒下毒,此刻小太監的聲音冷意森森,連看人的眼神都夾裹着化不開的怨氣,再加上週圍血氣環繞、殺氣濃郁,此時聽到這樣的一席話,就算是硬如鋼鐵般的男子都忍不住心神一顫。
寬刀閃爍着凌冽的寒光,正好照在草地上那被削斷成兩截的黑蛇;黑蛇似乎至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爲何會死在一件最普通的兵器之下,一雙五彩流光的蛇眼依然大睜,隱隱帶着和小太監一樣的陰鷙之氣。
楚燁聽着那小太監的詛咒之音,冷笑着轉過身,“白骨族的鎮族之寶乃是一條上百年的雙頭黑蟒,你這條小黑蛇算是哪家的寶物?你騙得了林瀞瑤沈正河之輩,難道還想拿這樣的冒牌貨起欺騙朕?”
聽楚燁一口道破白骨族的鎮族之寶的真相,小太監卻並不驚慌,而是捂着心口桀桀的嗤笑,目光卻是若有若無的落在不遠處的徐昭身上:“今日你不信我之言,待他日,你必定會親自品嚐這份輕狂所釀的苦果。”
在小太監說這番話的時候,徐昭一直在注意楚燁的安危自然沒留意到那雙陰鷙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時的陰謀得逞之色,更沒注意到那條小黑蛇在被一刀砍成兩段的之後,一雙五彩流光的蛇眼在最後關頭看向了她。
對於垂死掙扎之人的妄語,楚燁向來是不會聽進心裡,只是一個輕微的手勢,就有翎羽衛衝上去,將這個半瘋半癲只會在背後暗害人的卑鄙之人徹底解決。
*
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鬼哭坡上的亂局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被沈正河傾盡全力用來扳回一城的護衛們幾乎全軍覆沒,上百號人,死的死傷的傷,就算是有幾個苟延殘喘的活下來,也是被綁縛起來隨時都可能成爲刀下亡魂;至於沈正河,當初在正陽宮中他被王嶽折磨的快丟了半條命,好不容易恢復點精力,又匆忙從皇宮中逃出來夜奔十數裡來到鬼哭坡妄圖將徐昭和上官無策置於死地,卻沒想到費盡心機到最後還是落得一場空;眼見着慘敗已定,這個曾經藉助一個女人的勢力而一步步走上急寵人臣的一朝王爺也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看着被翎羽衛夾着刀癱倒在地上的沈正河,站在遠處的楚燁終於邁開步子緩緩朝着徐昭走過來。
越走越近,沉穩的腳步踩在乾枯的草木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最後,停在那個眼角含着眼淚卻是倔強的抿着嘴不肯喊他一聲的女人面前。
徐昭眨着沾淚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望着這個居高臨下的男人,數日的分別似乎只是眨眼一瞬間的功夫,如今能看見他站在她面前,她幾乎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可是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從哪句話說起。
楚燁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好耐心,垂着細密的長睫眼帶溫柔的望着她,瞧她不似往日豐盈光潔額面容,就知道這些時日她定是受苦不少;如今大宛之亂在四國已經隱隱傳開,她身在亂流之中,又怎會不累不疲憊?
徐昭抿了抿嘴,她知道他在等她主動說話,整個鬼哭坡此刻安靜的就像是沒有人跡一樣,只有冷冷的風聲發出嗚嗚的聲響在層層密密的樹枝和草叢中來回穿梭。
“楚燁,我差點就沒命了。”過了好半晌,徐昭才聲若蚊吶般的說了第一句話。
楚燁心頭微振,喉頭似有乾澀:“我知道。”
“有好多人欺負我。”
“嗯,我知道。”說到這裡,聲音一頓:“你就沒其他話要對我說的嗎?”
徐昭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什麼?”
快要被這個懵懂的眼神給擊敗了,楚燁無奈的蹲下身,伸手觸摸着指下那細膩冰涼的臉頰:“就真的沒話要先對我說?”
徐昭繼續無辜的眨着眼,最後在注意到他臉上迫切中略帶失望的神色時,忽然像是想到什麼,剛張嘴準備將什麼,卻被楚燁伸來的手指一下壓住嘴。
“算了,你還是別說了,還是我說吧。”低沉的聲音開始變的柔軟,甚至連撫摸她臉頰的動作都開始變的長情:“阿昭,朕想你了,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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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悶騷絕對是處女座的耿直男孩兒,就算是表白也是如此騷騷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