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琅嬛閣的時候,徐昭擡手放於眉間,微微揚起頭看着略顯刺眼的日光,一抹慵懶的笑容出現在她的眼底。
“素玄,我記得當初在我離開京城前,朱澤暫時居住的太醫署,依他那愛四處亂跑的毛病,不知這個時候還在不在?”
素玄張嘴,剛想脫口而出朱澤正在來襄陽城的路上,可是想到皇上的交代,還是隱瞞下來:“朱神醫是瀟灑隨行的性子,在一個地方待的時間向來不會超過三個月,屬下也不知道此時他還會不會在京城。”
“派個人回去查查,如果在,就將他請來;就說……”徐昭狡詐一笑:“就說我有事請他幫忙,如果他辦的漂亮,我就讓元宵給他放一滴血作爲回報。”
她可不會忘記朱澤那副兔子奴的德行,在來自於北戎雪山的靈物元宵小爺面前,這個向來眼高於頂,脾氣古怪,看病只隨心情的一代江湖神醫可是有求必應,乖覺的跟重孫子似的。
素玄應是,扶着徐昭就往停在一側的馬車走去,小心的問:“娘娘是想讓朱神醫給穆流萍看臉嗎?”
徐昭篤定的笑,眼前浮現在她說出能夠看好她臉時,穆流萍臉上閃現出來的難以遮掩的驚喜之色,忍不住長嘆一聲:女人啊!不管她心機有多深、手段有多狠,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對容顏的執着;尤其是對於像穆流萍這種曾經的美人來說,如果自己出彩的容貌是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枯萎,她倒是可以死心認命;可如果自己這張引以爲傲的臉是被他人所毀,可想心中的不甘和憤懣。
只要看見穆流萍對穿着的講究和不惜一層又一層的將胭脂往自己的臉上塗抹就是爲了遮掩那一點瑕疵,就不難猜出她對自己容貌的重視程度;這個時候用這項條件誘惑她,簡直就是正中下懷;再加上,這些年來她在襄陽候府所受的委屈和戰戰兢兢,其實早已到了一個瓶頸的爆發點,只是她沒有那個膽量敢真正的和實力雄厚的襄陽候府作對;而徐昭的出現,就像是烈火遇見了乾柴,只要輕輕一點,便能立刻引燃。
素玄倒是沒那麼樂觀,心裡還有些擔心道:“娘娘,屬下總是覺得這個穆流萍不太好控制,她真的會爲我們所用嗎?”
徐昭燦爛一笑,回答的那叫個直爽麻利:“她不會!”
“什麼?那你還選擇和她合作?”
徐昭忍不住伸手敲了下素玄的腦殼,輕聲罵了句笨,接着說道:“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敵人的敵人,就會是我們的盟友;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控制她,只要她能惹得襄陽候府大亂,讓周蘭堵心,我就很心滿意足了。”
“這些年來穆流萍一直在襄陽候府裡,有的是機會給周家找茬,可她都選擇隱忍下來;雖說如今她答應了您暗中相助,可屬下始終擔心她會不太聽話;娘娘,您聰明通透,應該聽說過農夫與蛇這樣的故事。”素玄小心的提醒着,並不是他膽小,而是他從小生活在京城,常年耳濡目染一些後宅的陰私之事,多年來的旁觀經驗告訴他,女人與女人之間的聯盟,是世上最不可靠的東西;因爲女人這種動物最情緒不穩,性格陰晴不定,還很容易受外界影響牽引;前一秒她或許還指天發誓要與你共進退,但後一秒,她就像神經質一般說反口就反口,完全能打擊的你措手不及。
徐昭感謝的看了眼素玄,她自然是能聽出他言語之中的善意提醒,只是,別人她或許會懷疑警惕幾分,可如果是穆流萍,她很放心。
“放心吧素玄,穆流萍她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因爲……”徐昭伸手撩起車簾,一腳踩在車凳上,忽然站定,回頭看了眼二樓半開的窗扇,似乎看見那個僵直的身影正在略顯病態的微微顫抖:“因爲她有一雙和王氏、林瀞瑤很相似的眼睛。”
那是一雙野心勃勃的眸子,貪婪的散發着對權利的渴望,對**的奢求;這樣的人,向來都是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能夠出賣自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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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
待朦朧的晨光還未照亮天色,因爲天氣漸暖而附在青嫩草芽上的冷霜還沒來得及凝結成露珠;襄陽候府的後院中,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刺破了空氣中淡淡的霧靄和清冷的霜凍。
在慘叫響起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一盞盞昏黃的燈籠依次亮起,跟着,安靜了一晚上的後院瞬間炸開了鍋。
來往的人羣幾乎各個都提着長長地燈籠,丫鬟婆子們扶着自家主子,侍衛護院們各個神色緊繃,手持刀劍;每個人臉上都還帶着忽然被驚醒的懵懂,一雙雙晃動的眸子帶着不安,不知道向來安全寧靜的後院怎麼就忽然傳出來這麼一聲悽慘的喊叫,那聲慘叫,聽的要人後背發涼,手心冒汗;甚至隱約在溼冷的空氣中,衆人不約而同的都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
當鼻尖血腥的味道越來越濃,感覺敏銳、心思細膩的人都在心裡忍不住低喃一聲:終究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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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自從來到襄陽城後就養成了一個早上如果能多睡一會兒就堅決不早起的習慣,所以,當日上三竿,那窩在被子裡的人依然沒有絲毫起牀的動靜時,向來作息時間良好的皇帝陛下終於忍不了了;丟了手中的書就從小書房奔出來,直殺到徐昭的廂房前,連敲門都直接忽略,毫不客氣的推開房門,腳下的步子被他踩的陣陣發響,俊美的容顏因爲隱隱動怒而更顯眉宇凌烈,英氣勃勃:“徐昭,就算此刻我們不在宮裡,不需要你早起擺足皇后風範,不是在大宛,更不需要你日夜操勞對付淫邪狡詐;可你現在這樣未免也太過分了,難道你真把我當做空氣,連陪陪我的時間都不肯給嗎?”
聽着大清早就在耳邊炸響的怒吼,徐昭已經很習以爲常;這些日子以來她總覺得楚燁越活越矯情了,她實在是懷念當初那個把她當成一個擺設放在棲鳳宮裡不聞不問的皇帝陛下呀!要知道,清冷薄情的皇帝陛下固然似一塊移動的寒冰,三步之內都能凍的人瑟瑟發抖,但是熱情如火的皇帝陛下更要人命,尤其是這粘人的功夫,簡直無師自通,實在是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徐昭幾乎將整個頭都縮在錦被裡,只露出一片黑亮的發頂給楚燁看,嗡嗡的聲音模糊不清的從錦被中傳出來:“是誰我沒陪你?昨晚不是陪你下棋了麼。”
不提到好,一提正在發怒的皇帝陛下更是怒火中燒。
昨夜他正在書房看從京城快馬加鞭送來的奏摺,正提着手中的硃砂筆寫下批註,這時,半掩的書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阿昭拿着棋盤出現在他面前,嚷嚷着爲促進夫妻感情更加和睦,要求他與她一起下棋。
看着如此盛情的份上,他當時也沒拒絕,便與她坐下來對弈起來,起初還是正常的博弈,但慢慢的,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就開始變得詭異曖昧起來。
他心悅阿昭,自然是喜愛她在他面前的一顰一笑,尤其是她手捻棋子微微蹙眉的動作,更是說不出來的玲瓏可愛、嬌俏迷人;所以,他當時二話沒說就將心愛的小佳人抱在懷中,一邊享受着溫香暖玉在懷的舒暢滿足感,一邊一心二用的手持白子與她繼續對弈。
可很顯然,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在阿昭坐在他懷中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有些心猿意馬,尤其是在懷裡的佳人身上漂浮的淡淡香氣一股股的往他鼻子裡鑽的時候,他更是控制不住的起了興了。
想到他們自大婚之後就洞房過一次,而且那一次他還沒怎麼盡興,更重要的是他總是覺得自己的表現也不太好;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想重新在愛妻面前樹立自己的雄風,可每次都會有狀況發生,害得他多少次都是私底下悄悄解決,日子過得着實憋屈。
眼下,好不容易瞅着這個一個好機會,他又怎麼可能錯過?
所以,狼性大起的皇帝陛下一秒鐘從正人君子變成石榴裙下的急色狼,抱着心愛的佳人就忍不住親親啃啃,甚至連牀都懶得去找,直接抱起心愛的人兒就放在一邊的書桌上準備大幹三百回合。
而就在這時,被他壓在身下微微嬌喘、輕輕嬌吟的人兒忽然舔着他的耳垂嬌滴滴的求饒:“楚燁,不要鬧了……這兩天我身子、身子不太乾淨;你再忍忍好不好?”
天知道在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頭撞帝陵的心思都有了。
而那個害得他咬牙切齒、慾求不滿的人兒,還咯咯咯的咬着指尖對着他嘰嘰咕咕的一通亂笑,笑的那本就嬌嫩如桃花般的容顏更染春色,連眼角都微微泛着勾魂般的紅豔。
想到這裡,楚燁又覺得自己的小腹開始抽筋般的抽痛。
惱恨的目光落在錦被外露出來的黑色頭頂,貝齒緊咬的快步上前,來到牀前毫不客氣的往下一撲,就將躲在被子裡發懶不肯起牀的徐昭抱了個緊實滿懷。
徐昭正睡得昏天暗地,忽然被來自於身上的體重一壓,差點被壓的背過氣去,忙掙扎着睜開眼睡眼惺忪的對上楚燁的那雙噴火的龍目,聲音腳腳軟軟,滿是無辜:“楚燁,是誰惹你不高興了嗎?”
看着身下露出無辜表情的徐昭,楚燁氣的連脾氣都快沒了;牙齒磨得擦擦響,毫不客氣道:“是你惹我!是你惹我!”
聽着楚燁宛若孩子般叫囂的聲音,徐昭輕輕笑着的同時,忍不住從心底生出甜蜜之情。
她現在真的好喜歡這個偶爾像大孩子一樣耍賴頑劣的大男人,更高興向來嚴謹自持的楚燁肯將自己的這一面暴露在她面前;這是不是代表着——他們的感情已經往越來越穩定,越來越和諧的發響發展了呢?
徐昭開心的從錦被中伸出手抱住他的頭,看着他深深的眉眼,精緻的五官,暗歎一個男人怎麼可以生的越看越好看的同時,忍不住擡頭在他的英氣疏闊的眉宇間落下一個細吻:“楚燁,你這樣壓着我,我要喘不上來氣了。”
明明知道她是在賣乖,他哪裡敢狠壓她,他分明都將身上大部分的力量都卸了好不好;可他還是像中了魔一般,身子輕輕移動,像是呵護掌心之寶般恨不能將她捧在心尖尖上,嘴巴更是沒出息的說了句:“這樣呢?還壓的難受嗎?”
話剛說出口,他就鬧心的皺着眉,看樣子像是恨不能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而徐昭,則是在看見他這個動作後,更是開心的笑出聲;如藕節般瑩白的手臂依賴的勾着那個像是在跟自己鬧小脾氣的大男人,眉眼之間的歡喜之色,更是讓她如水般瀲灩的眼眸勾魂般的流光溢彩。
就在帝后正在用古怪的姿勢紛紛躺在牀上溝通感情的時候,一聲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走來,最後停在廂房門口;那人似乎聽到了從廂房內傳出來的嬉笑聲,掙扎着來回踱步要不要在這時候出聲打斷;可想到剛纔傳來消息的重要性,牙一咬、眼一閉,擺出一副壯士扼腕的悲愴表情,大聲喊道:“主子、夫人,剛纔從襄陽候府傳來消息,今晨襄陽候世子在府邸中突然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