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有爲一愣,眼眸微睜,無比震驚地看着徐靜。
徐靜也只是嚇嚇他,不是真的想跟他在這些小事上浪費時間,眼見着村子到了,淡聲道:“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鄧縣令不如想想怎麼儘快把兇犯抓拿歸案。
兇犯這次的犯罪雖然很青澀,但不難看出他手段殘忍,心思狠毒,若放任不管,只怕接下來還會有女子遇害。”
鄧有爲再次漲紅了一張臉,還想說什麼,不遠處卻傳來一個衙役的高呼聲,“蕭侍郎,鄧縣令,這邊,我們把人都聚集在村長家了!”
鄧有爲一愣,就聽一旁的蕭逸道:“你先過去罷,如今在安平縣主事的人是你。”
言下之意,是要他作爲縣令主理這個案子。
鄧有爲哪裡再有心思想其他事,點了點頭,朝蕭逸行了個禮,便大步往前走了。
蕭逸又看了陳虎一眼,道:“鄧縣令初來乍到,對安平縣的事情不熟悉,你帶上其他差役過去幫一下鄧縣令的忙。”
陳虎沒想太多,本來被罷職他是很憂傷的,這會兒突然被安排了任務,心裡頓時有種偷到了腥的竊喜,連忙應了一聲,帶上其他幾個差役追鄧有爲去了。
蕭逸十分自然地接替了陳虎的活,推着徐靜慢慢往前走。
徐靜轉頭瞥了那男人一眼,道:“蕭侍郎特意把其他人都支走了,是有話要與我說?”
“嗯。”
蕭逸垂眸,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子烏黑濃密的發頂,以及兩隻小巧瑩潤彷彿最晶瑩剔透的水晶餃子皮的耳朵。
他頓了頓,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道:“我只是對徐娘子方纔說的話,有些異議。”
徐靜微愣。
“徐娘子擔心驗屍這件事暴露會給你帶來麻煩,這是人之常情,但即便徐娘子要求再高的酬勞,也不可能完全杜絕這個風險。
徐娘子若是真的想自保,難道不是應該自此再不碰驗屍之事?”
徐靜呼吸微微一窒,嘴角揚起一個微冷的弧度,道:“蕭侍郎好生奇怪,請我來爲縣衙驗屍的人是蕭侍郎,如今說我不該繼續驗屍的人也是蕭侍郎。
蕭侍郎到底是希望我繼續驗屍,還是不繼續驗屍?”
女子雖然背對着他,蕭逸看不清她的神情,卻能感覺到她彷彿一隻炸毛的貓咪一般把尾巴高高豎起。
他不自覺地緊了緊握着輪椅把柄的手,嗓音微沉道:“我作爲朝廷命官,萬事都該從百姓角度出發,自是希望徐娘子能繼續替縣衙驗屍。
只是,鄧縣令怕是誤會徐娘子了,若徐娘子真的是那等只顧自己生活、眼中只有錢財的人,便不會應下和縣衙間的合作。”
徐靜一怔,就聽身後的男人繼續道:“我只是想告訴徐娘子,徐娘子是我請來的,便是我回了西京,我也會盡我所能不讓徐娘子驗屍的事對徐娘子的生活造成影響。
若徐娘子願意相信我,大可以放寬一點心,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
在他們說話期間,他們已是到了一處院子的門前,站在門口處的衙役見到蕭逸,立刻行禮道:“屬下見過蕭侍郎!”
蕭逸淡淡地應了一聲,推着徐靜走進了院子裡。
他們方纔那個莫名其妙的話題似乎就這樣斷了,徐靜的腦子裡卻不由自主地迴盪着蕭逸最後那幾句話,隱在面紗後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帶着幾分嘲諷的弧度。
這男人,裝得一副很瞭解她的樣子。
還說讓她相信他。
這男人確實是有幾分責任心的,她也相信他會盡力保她,但她終究不是他的什麼人,如今事態還算平穩的時候,他願意保她。
但若以後,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或者需要他做出某些犧牲的時候,他還會願意保她嗎?徐靜也不是不願意相信別人,她只是不相信這些與她無親無故的人會願意盡全力保她,天底下會全心全意爲她的人已是都不在了。
這麼多年來,她已是習慣了一個人面對所有事情,爲自己的人生負責。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激動的女聲,一下子拉回了徐靜的神思,“玉娘死了?!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前幾天,我與她還在河邊說過話,我還問她嫁衣準備得怎麼樣了,那時候……那時候玉娘明明還好好的!”
“是不是……是不是弄錯了什麼?玉娘怎麼會就這樣沒了……”
“朱燕,你別在這裡假惺惺了!玉娘死了,你定是很高興吧?誰不知道你一直覬覦着玉孃的未婚夫!你平日裡見到玉娘便總是陰陽怪氣的,你心裡早就盼着玉娘沒了,好霸佔她的未婚夫罷!”
“葉安喬,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這兩年和玉孃的關係是遠了一些,但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我怎麼可能盼着玉娘出事!”
“安喬,你冷靜一點,燕子平時嘴雖然毒了一些,但心裡是很看重身邊這些朋友的,咱們一個村的能不知道嗎?當初也是玉娘先疏遠了燕子,燕子爲此還不解痛苦了許久……”
卻見不遠處的院子裡,密密麻麻地站了十幾個人,方纔說話的,是正圍在一起的四個年輕女子。
被喚作葉安喬的女子穿着一身杏黃色布裙,長得朱圓雲潤,梳着婦人髻,一雙丹鳳眼顯得潑賴而有韻味。
此時她臉上是痛恨到了極點的表情,正怒目瞪着不遠處一個穿着青色長裙、臉型瘦長、梳着少女髻的被喚作“朱燕”的女子。
其他兩名女子一個也已梳了婦人髻,小腹微微隆起,顯然已是有了身子,另一個女子還雲英未嫁,穿着一身豆青色衣裙,看着是這四個女子裡年紀最小的。
她們兩個一臉焦急地圍在葉安喬和朱燕身邊,顯然在勸和。
鄧有爲站在不遠處,正面對着院子裡的所有人,突然一聲厲喝,“官、官府查案,都、都給本官閉嘴!孟安禾!”
他雖然說話結巴,那滿身的氣勢卻彷彿渾然天成,因此他這句話下去,雖然院子裡一衆人都一臉訝異地看着他,但原本吱吱喳喳吵得人耳膜生疼的聲音確實少了不少。
何況,鄧有爲是穿着官袍來的,有點常識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誰,就算來人是個七級殘廢,也沒有人敢造次。
孟安禾雖然是個男人,但心細,立刻就知道了新縣令的意思,上前一步行禮道:“稟告鄧縣令,這裡聚集的都是和案子相關的人,左邊的是卓娘子的家人,右邊這四個女子,則是卓娘子失蹤前到河邊漿洗衣服時,和她有過接觸的人。
中間的人則是小溪村的村長和村長的家裡人,方纔多虧了村長,我們才能那麼快把人都聚集起來。”
這時候,站在左邊人羣中一個眼眶通紅的中年漢子咬牙道:“鄧縣令,草民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她娘去世的時候,玉娘還沒成親生子,爲了讓她娘去得安心,草民曾指天發誓,會好好守護玉娘。誰知道這一年還沒到,玉娘……玉娘就沒了……
明明再過幾天,過了一年熱孝,玉娘就要出嫁了。
草民死後,都沒臉去見她娘了……
求鄧縣令一定要找出害死玉孃的人,還玉娘一個公道!”
鄧有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放、放心。請、請這幾位娘子說說,卓、卓娘子失蹤前,可有過什麼異樣?”
葉安喬先站了出來,紅着眼睛道:“我和玉娘一直是好姐妹,往常,我都是和她約好朝食後一起去漿洗衣裳的,但那天,玉娘來晚了一些,她與我說,因爲她嫂嫂身子不爽利,他們朝食吃晚了一些,纔來晚了。
那時候,我、朱燕、香蘭和阿容都已是在河邊了。
我、玉娘、香蘭和阿容時常在趙家後面靠近山林的那段溪邊漿洗衣裳,因爲那裡周圍有幾塊大石頭遮擋了視線,平時沒什麼人會過來,清靜。
然而,那天,香蘭把朱燕也帶了過來,方纔香蘭說,是玉娘先疏遠的朱燕。實情壓根不是這樣!明明是朱燕先和玉孃的未婚夫拉拉扯扯,玉娘心裡膈應,纔不願意繼續和朱燕來往!
我本來不想讓玉娘見到朱燕影響心情,誰料香蘭非要說,朱燕想找玉娘好好聊聊解開一些誤會。
後來玉娘來了,見到朱燕心情很不好,玉娘平日裡警惕心很高,她定是被朱燕影響了心情,一時恍惚,才讓那可惡的匪徒有機可趁!
苗香蘭,朱燕,是你們害死了玉娘!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