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稍早一些的時候。
蕭逸、蕭禾和趙景明如往常一般,坐在蕭逸家院子的涼亭中。
難得的休沐日,兩人一大早就來到了蕭逸家中,逗完了蕭逸家的小不點,便拉着一心進書房處理公務的蕭逸往涼亭上一癱,不走了。
蕭逸面無表情地看着對面兩人眉飛色舞,你勸我一杯茶我勸你一杯茶,把茶喝得好比什麼宮廷佳釀的暢快模樣,忍了又忍,才忍下了讓向左把這兩個傢伙丟出去的衝動。
他暗暗地揉了揉眉心,實在想不通,他明明從沒對他們的到來表示過歡迎,這兩人怎麼就總是樂此不疲地跑過來。
趙景明哪裡看不出蕭逸的想法,搖了搖手中的杯盞,愁眉苦臉道:“誰讓咱們三個中,只有你是自個兒在外頭住的?想想我和靖辰,家裡一大堆人,過去一趟要被無數人打擾圍觀,煩都煩死了。
先前你娶了妻的時候,你每回一來我家,我娘就趕過來明裡暗裡地拿你教育我,催我早早成家,嘿,如今你媳婦也沒了,你過來,我娘就逮着咱倆一起教育,你願意?”
蕭逸暗暗地蹙了蹙眉,不說話。
想起前幾天去參加趙家的宴席時,岑夫人那雙利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那絕對是他近年來做過的,最後悔的決定。
蕭禾也忍不住苦笑一聲,道:“你娘那張嘴確實厲害,上回的宴席,咱們三個都被她塞了好幾個娘子,拒絕都拒絕不了,那些娘子也無辜,總不能丟下她們就走,真真是難熬。”
他們三個裡面,最有君子風度的當屬蕭禾。
趙景明是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的,雖不至於直接丟下人就走,但也是應對得很不耐煩,除非是臉皮厚的娘子,臉皮薄一些的哪裡敢繼續和他有什麼往來。
蕭逸更是連應對的耐心都沒有,直接拋下一羣人就跑沒影了。
趙景明好笑地看向蕭禾,“聽說田尚書家的六娘子昨兒個還特意跑去軍營與你偶遇了?人家小娘子能捨下面子,這般鼓起勇氣實屬難得,你可不能辜負人家啊。”
蕭禾暗歎一口氣。
若他對人家沒有那個意思,還一個勁地迴應人家,纔是不折不扣的辜負。
這些宴席,他平日裡向來不參加,這回也只是爲了陪硯辭。
誰料,硯辭上來就不知道躲哪裡去了,岑夫人拜託他帶着四處看看的一衆娘子一個下午都在找人,還過來問了他跟長予好幾回,最後人找不到,只能氣呼呼地回去了。
他們也是最後纔在荷花池後面的一座涼亭裡找到了硯辭。
只是讓人訝異的是,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和宋祭酒家的宋二孃在一起,宋二孃一臉嬌羞地站在他面前,手裡拿着個藍底繡白鶴紋的荷包朝他遞去,硯辭垂眸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最後淡聲道了句“抱歉”,就離開了。
留下宋二孃一臉失魂落魄。
回去路上,他明裡暗裡地打探硯辭對宋二孃的想法,硯辭卻面無表情,愛答不理,只在最後,低低地道了句:“人家好歹是個娘子,把你今天看到的都忘了,莫在外頭胡說八道,影響人家閨譽。”
見人終於迴應他了,蕭禾立刻追問道:“你對宋二孃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宋二孃多好一個女子,人長得美,性情也溫柔,最要緊的是,她不在意你有個孩子,若你娶了她,以她的品性,也絕不會對長笑不好……”
“蕭、靖、辰。”
蕭逸忍耐地睨了他一眼,一字一字道:“我再說一遍,這件事,你就當沒見過。”
蕭禾嗓子一噎,剩下的話也不敢說出口了,最後只無奈地道:“你這性子也不知道怎麼養成的,從小到大往你身邊湊的女子不是被你無視了,就是被你嚇跑了。
你說說,有多少女子曾給你送過荷包?到底什麼樣的女子送的荷包,你纔會收下?”
他最擔心的是,他一個都不收。
畢竟他以前,一直是持着這般危險的想法的。
什麼樣的女子送的荷包,纔會收下……
蕭逸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浮起了一張笑容明豔而大方的臉,一顆心突然就重重一跳,全身上下都有些不對勁起來。
他猛地閉了閉眼,把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壓了下去。
那女子怎麼可能給他送荷包?她明明恨不得他儘快從她的生活裡消失。
但如果,她真的給他送了……
他會收下嗎?
蕭逸握緊手中的杯盞,眼簾微垂。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他竟一直思索到了現在。
其實,他已是隱約有了答案,只是他自己不敢想。
蕭禾一直默默地注視着不遠處的蕭逸,見他臉色複雜,思緒明顯又不知道飄去了哪裡,不禁眉頭微微一蹙。
那天聽東籬說過徐四孃的事情後,他放心不下,派了人去安平縣打探那女子的消息。
傳回來的消息,讓他忍不住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那女子還真的像東籬所說,完全變了個人一般,不但自己開了醫館,還研製出了兩款讓全縣轟動的藥物。
且,她與縣衙間似乎一直走得很近,但她在縣衙裡做了什麼,他卻無論如何都打探不出來。
能有本事封鎖那個女子在縣衙裡做了什麼的人,也就只有他這個曾經在安平縣代行過一段時間縣令之職的表弟了。
蕭禾不禁眼眸微眯,看向蕭逸,琢磨着是不是要開誠佈公地與他說說這件事。
忽然,不遠處始終沒看他一眼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杯盞,嗓音微冷道:“蕭靖辰,有些事我不說不代表我不在意,把你在安平縣的人手都撤了。”
蕭禾一愣,卻也沒有多意外,無奈地一笑道:“你知道了?”
他雖然比蕭逸年長一年,總是以表兄自稱,但他從來不敢小覷自己這個表弟的能力,應該說,自小,他這個表弟在許多方面就是同輩人中最拔尖的那個。
一旁的趙景明一愣,連忙左右看了看面前兩個男人,一臉懵。
這突變的氣氛是怎麼回事?!
靖辰什麼時候派了人手去安平縣?
蕭逸微微擡眸,眼神微冷地看着蕭禾。
東籬行事雖然偶有失格,但大事上從不敢瞞他,在把徐靜的事跟蕭禾說了那一天,他就主動跟他坦白了。
接下來蕭禾會做的事,蕭逸隨便一想都能想出來。
蕭禾投降一般擡了擡手,道:“行,這次是我不對,動了……”
他頓了頓,不動聲色地道:“你的人。”
蕭逸嘴角一下子抿緊,看向他的眼神霎時更冷了。
蕭禾一直注視着蕭逸,看到他的反應,心裡暗道一聲完蛋,那女子對硯辭的影響竟已至此,表面上卻淡淡一笑,道:“但我的人馬在安平縣打探消息的時候,曾發現有一些身手不凡的人跟在徐四娘身邊。
東籬雖然沒有明說,但我猜,鄭壽延這個案子是徐四娘協助你破的罷,若龐瑞身後的人知道你和徐四娘以前的關係,又知道徐四娘曾出現在鄭壽延這個案子中,難免會想,龐瑞被鄭壽延拿走的那個冊子,會不會在徐四娘身上,或者,徐四娘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那些跟在徐四娘身邊的人,只怕就是興王的人,你就不怕他們對徐四娘不利?”
趙景明:???
不是,這件事怎麼又突然和興王有關了?
他忍不住幽幽地道:“我說……”
卻被面前兩人無視了個徹底。
蕭逸注視着蕭禾,冷聲道:“安平縣那邊我已是佈置好了,只要她一天不出縣,她便是安全的。”
不出安平縣?
蕭禾眉頭微蹙。
他的人昨晚給他傳來消息時,說到了與徐四娘一起合作開醫館的程郎君今天一早要往西京去,給預定了他們藥物的宋家送貨。
他還暗暗感嘆了一番,這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孽緣。
但杏林堂如今全靠着徐四娘,徐四娘應該不會跟着一起去罷……
他心裡的想法還沒成型,虛空處便突然躍下來一個黑衣人,快速在蕭逸面前單膝跪下,嗓音繃緊道:“郎君,不好了!徐娘子今天一大早,突然跟着程郎君一起出了安平縣,前往西京,因爲事情太過突然,屬下們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攔徐娘子,只能讓其餘的人先跟在徐娘子身邊保護她,屬下快馬加鞭回來,跟郎君彙報這件事……”
他話音未落,蕭逸就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嗓音沉得讓人發怵,“速速備馬!探清徐娘子所在的位置,快去!”
話沒說完,已是一個轉身,大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