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豐和陸嘉兒的這樁婚事,雖是經皇帝親自下旨賜婚,卻處理的很低調,不僅賢妃和安王方面沒有大張旗鼓,就是陸家接了聖旨之後也是關緊了門戶,沒有大肆的對外顯擺宣揚。
等到送走了梅正奇,陸元山立刻就命人去找陸夫人回府,然後又讓管家過去把陸嘉兒帶到了自己的書房。
陸嘉兒推門進去,彼時他已經遣散了所有的下人。
“祖父找我?”陸嘉兒屈膝行禮。
陸元山本來正神色凝重的在對着書架發呆,聞言,方纔不怎麼利索的慢慢轉身。
他盯着孫女兒的臉,眼中神色有懷疑也有凝重。
陸嘉兒微微垂眸,躲開他的注視。
最近這段時間陸元山心灰意冷,不管是對府裡的事物還是陸嘉兒母子的動向都沒有在意,以至於今天這賜婚一事對他而言的確是太過突然和意外了。
“我聽說前些日子在行宮那邊小住的時候,你和宸妃之間就有過數次來往?”陸元山開口問道,施壓的意味很濃。
陸嘉兒立刻就屈膝跪了下去,道:“祖父,你千萬不要誤會嘉兒,那時候是因爲北魏懷王選妃的事,娘娘傳召過我,可她傳召的也不只有我一個,另外還有幾家的姑娘們也接到了帖子的,至於今天聖旨上的事,她從不曾與我提過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突然……”
她的話說到這裡,就打住了。
她也不怕陸元山再叫人去細查她當時的行蹤,因爲是伴駕前去的,爲免拖沓,當初她們母女帶去行宮的婆子丫頭一共就四個,她自己的貼身丫頭,她信得過,陸元山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撬開對方的嘴巴,至於陸夫人那邊的三個人——
她私底下去找陸賢妃,可是連陸夫人都瞞着的,那些奴僕更不可能知道確切的此處和時間。
陸元山不過就是在炸她而已。
陸嘉兒面上神色雖有驚慌憤怒,但更多的是信誓旦旦。
陸元山盯了半天,沒瞧出個什麼來,就滿滿的走到旁邊的椅子前面彎身坐下,眉頭深鎖的揣摩:“這就奇怪了,按理說不應該啊……”
他也沒叫陸嘉兒起來,再加上最近心力交瘁,精神短,就這麼一點事情思索起來已經耗神太多,慢慢的就入定了一般,徹底忽視了陸嘉兒的存在。
陸嘉兒跪在屋子當中,咬牙撐着,也不主動開口。
一直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外面陸夫人匆匆趕到,前腳剛一跨進院子裡,就先看見女兒跪在前面的背影。
她於是加快腳步進了屋子,先看了陸嘉兒一眼,匆匆的道:“嘉兒怎麼跪着呢?”卻不敢私自叫女兒起身,又景緻走到陸元山跟前行禮道:“公公!”
陸元山擡頭看她。
陸夫人面上也有難掩的焦灼之色,她回頭又看了眼陸嘉兒,然後不等陸元山開口就主動的說道:“這幾天紀王妃有請了法師在紀王府作法事,替郡主超度,兒媳剛從她那邊回來,嘉兒的事我已經聽到消息了,據說是和最近宸妃娘娘生的那場病有關!”
“什麼意思?”陸元山當即有了些精神。
陸夫人對這門婚事並不是很看好,面有憂色的道:“宸妃娘娘病了有些日子了,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好像說是讓欽天監給看了天相,皇上指了嘉兒過去,實則是爲沖喜,替宸妃添壽的!”
陸元山還是擔心這別是皇帝拐彎莫就熬要對他們陸家下手的信號,不很確定的道:“你是哪裡得到的消息?”
“今天在紀王府剛好遇到澄陽郡府的少夫人,是她告訴我的,據說宸妃娘娘原來是看上了她的嫡女的,可是她那位小姐已經許了人家,所以就……”陸夫人道。
“這消息可靠嗎?”陸元山還是不很放心。
陸夫人道:“郡王府的那位少夫人合我的脾氣,我與她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到底也是事關她家女兒的名聲,要不是有些交情在,這樣的事她也不會透露給我知道的。”
陸元山揣摩着,一直懸着不上不下的那顆心纔算的落了下來。
“如果真是這樣,我倒是放心了!”他喃喃的道:“咱們陸家不比當年了,本來就不可能被指婚給皇子,卻沒有想到陰錯陽差……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嗎?”
陸夫人聽出了弦外音,一顆心瞬間直往嗓子眼吊——
可陸元山纔是永安侯,這侯府裡從來都只有他做主,陸夫人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話都嚥了下去。
陸元山看向陸嘉兒:“行了,起來吧!趕緊回去準備着,這婚期定得倉促,也不能失了咱們侯府的體面!”
“是!”陸陸嘉兒應了,扶着已經麻木的膝蓋費力的站起來。
陸夫人招招手,等在院子外面的丫頭連忙跑進來攙扶。
“孫女告退!”
“兒媳告退!”
母女兩個從書房出來,一起回了陸夫人住的院子。
關起門來,陸夫人就迫不及待的一把抓住陸嘉兒的手,焦急道:“嘉兒你跟娘說實話,這件事到底是天意還是人爲?”
女兒從來就比她有主意,並且上回去行宮的實話陸嘉兒就有很強的目的性。
雖然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看似轉折突然,她卻再也不敢小瞧了女兒了。
陸嘉兒一笑,反握住她的手敷衍了一下:“母親你多想了,欽天監的人給出的主意,這豈是旁人能夠操縱影響的,方纔我跟祖父沒有全說實話倒是真的,我不瞞母親說,其實那次在行宮,宸妃娘娘設宴之後單獨留我說話的那次我就覺得有點反常的,卻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也許——這就是命吧!”
陸夫人聽她這樣說,才肯放下防備,思忖道:“欽天監推演命理,想來還真不是無中生有,她應該是提前聽了那邊什麼話,才留了你在那裡想先探探你的底細的,畢竟你姑母倒了之後,咱們陸家的處境已經變得微妙起來,宸妃娘娘也不敢隨便沾染的!”
陸嘉兒卻是面容一肅,冷冷的道:“母親說的是,咱們陸家如今的處境已經遠不是當初那般了,再也擔不起祖父的算計和折騰了,所以,從現在開始,必須看緊了他,再也不能讓他不知天高地厚的瞎蹦躂了!”
陸夫人愣住:“他畢竟是你祖父,是聖旨親封的永安侯,你怎麼這樣說他?而且你要嫁了安王殿下,咱們陸家也必然會跟着捲入漩渦的,這都是避不開的事……”
陸家人露出鄙夷的神色,冷笑:“那個老糊塗,就只會自作聰明,當初如果不是他押錯了寶,自以爲是的和那個賢妃一明一暗的瞎攪和,咱們又何至於和表哥生分,鬧到今天整兒朝不保夕的境地?就讓他老實呆着吧,以後咱們陸家上下的事,都不准他出手摻合了。”
陸夫人被驚的不輕:“這話說起來容易——”
“做起來也同樣不難!”陸嘉兒道:“他都病了這麼久了,本來就是強弩之末,我大婚的時候他不出面難免惹人猜忌,那最近他說什麼母親就明面上應付他一聲,糊弄他一下,回頭等我出閣之後,您尋些能讓人混混沉睡的藥粉每天混進他喝的藥裡一點,他是我祖父,我自然不能害他,至少也讓他老實呆着吧!”
陸夫人還有些猶豫。
陸嘉兒也知道這件事還得以後再勸她兩次,就也沒多說。
次日一早,她天沒亮就進了宮,去到嘉和宮,宸妃高居住位之上,陸嘉兒款步進去,卻是二話不說,端端正正的走到她面前去,跪地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