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世子殿下——”
看到燕遲出來,秦莞忙盈盈下拜。
孫慕卿一愣,忙轉過身去,先好奇的看了一眼燕遲,而後才抱拳一拜,秦隸也不敢大意,跟着孫慕卿的還有兩個衙差,全都恭敬行禮。
燕遲走出來,先看了一眼秦莞,“免禮。”
目光一轉,燕遲掃過孫慕卿,再看向他後面的兩個衙差,“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衙差忙道,“啓稟殿下,這是去給秦老爺請的大夫。”
這話一落,秦隸鬆了口氣,霍懷信一定是不希望秦安那麼快死的。
燕遲眉頭一挑,“這是哪裡的大夫……”
兩個衙差面露難色,孫慕卿忙拱手道,“啓稟世子殿下,在下孫慕卿,乃是蓮州人氏,此番乃是雲遊至此,今日在下在城南的仁心醫館問診,剛纔這兩位衙差來的時候,醫館之中的另外兩位大夫皆有病人在手,所以在下便主動申請來了。”
孫慕卿說着話,悄悄地擡眸瞟了燕遲一眼,這一瞟,頓時對上燕遲幽深的眸色,孫慕卿被燕遲的神色一喝,頓時低下了頭,心中暗道,世子殿下……且不知這是哪位世子殿下,錦州之中,似乎只有安陽侯府一處公侯之家,難道是安陽侯府世子?
孫慕卿心中微動,想問燕遲,卻又覺眼神神色懾人,抿了抿脣,到底沒問。
“蓮州?姓孫?閣下和藥王谷是何關係?”
燕遲語聲微冷,氣勢迫人,孫慕卿面色微變,秦莞眼底也閃過了一絲微瀾。
藥王谷在大周以東的蓮州境內,且一門皆是孫氏,這一點天下知道的人不少,可能這麼快反應過來的,燕遲是第一個。
孫慕卿脣角揚起,“殿下好眼力,在下是藥王谷第十九代弟子。”
這話一出,秦隸頓時輕嘶了一聲。
藥王谷孫氏一門,乃是大周醫家之大成,雖然醫術高絕,卻不受權力制衡,便是當今聖上有需,也得三請四請才能得孫氏人一看,且藥王谷每五年都要大開山門收一回弟子,每一回只收三十六名外姓弟子,每一個入門的弟子皆要通過考驗,且,這三十六名弟子大多數只能在門中求學一年,只剩下極少數被藥王看中的弟子纔會被正式收入藥王谷門中繼續修習,而現任藥王名爲孫曦,傳聞收徒極其苛刻,近二十年中,他最終留下來的弟子還不到十人。
秦隸看着孫慕卿,雙眸一片清亮,藥王谷規矩嚴苛,在外行走懸壺濟世,極少有人真正打着藥王谷的旗號,而藥王谷出來的弟子,要麼入宮做了御醫,要麼成爲炙手可熱的名醫,錦州這地方,卻是從未聽說過有藥王谷的醫者來此。
既然出自藥王谷,那這個人能不能治得好花柳病呢?
求生是本能,站在前面的秦莞不知道秦隸做此想,便是知道了,也不會詫異介懷。
“原來是藥王谷的嫡系弟子。”
燕遲知道的顯然要比旁人多得多,孫慕卿聽他這麼說,便又拱手一拜,他仍然是白袍翩翩皎潔如雪,“殿下英明。”
燕遲上下打量了孫慕卿一眼,又看向那兩個衙差,“帶他進去。”
兩個衙差點點頭,其中一人忙擡手一請,“孫大夫,請——”
孫慕卿點點頭,轉而看向秦莞,“九姑娘,在下去看看就來。”
孫慕卿很是用力的看了一眼秦莞,這纔跟着兩個衙差進去,燕遲掃了一眼秦隸,又對另外個衙差道,“帶二少爺進去。”
雖然孫慕卿在,不過這極有可能是見秦莞最後一面,秦隸聽燕遲這樣吩咐便看了秦莞一瞬,見燕遲沒有下令,便隨着衙差走了進去。
幾個人一走,便只剩下了秦莞和茯苓站在當下,燕遲看着秦莞道,“剛纔那人你識得?”
秦莞搖了搖頭,“不認得,只是前兩日出府買藥的時候碰上了,他看我用的方子乃是治花柳病的方子,還幫忙指點了一二,當時不知他是藥王谷的人。”
燕遲沉凝的眸色這才輕鬆了一分,又往牢內看了一眼,“可要進去看看?”
秦莞略一沉吟,“來都來了,還是看看吧。”
別的不說,孫慕卿在裡面,雖然說她的身份已經不同,相見也只能當做不識,可想着過往種種,秦莞終究不能真的當做萍水相逢,孫慕卿好端端的怎會來錦州?
秦莞這麼說,燕遲便側身一請,似乎是讓她和他並肩同行。
秦莞上前兩步,燕遲便和她一起朝牢房門口而去,這並非秦莞第一次來了,自然認得路,可燕遲還是一路陪着進來,她心底雖無明顯感覺,可眉目卻是舒展了兩分。
燕遲一邊走一邊道,“去湖州的人回來了,那邊的府縣衙門的卷宗也一併送了回來,十年前湖州西北面的幾個縣曾連續丟失過十多個孩子,皆是在八歲到十二歲之間,當時還鬧得頗大,不過後來查也沒查出來便成了懸案。”
秦莞眉頭微皺,四處皆有孩子丟失的案子,這樣的案子通常都是柺子所爲,而因爲柺子都是四處流竄的,查起來頗爲費功夫,一半的案子都是懸而未決。
秦莞深有理解,“可聯繫到了孩子們的家人?”
燕遲搖頭,“只有一兩戶人家聯繫到了,其他的要麼搬走要麼家裡沒了人,還有些卷宗丟失不全,一時查不到有效的住地,霍知府打算看完卷宗,若是能甄別出骸骨,便讓人將骸骨送到湖州去,若是不能,便只能不了了之。”
秦莞頷首,燕遲繼續道,“楊縣的人也回來了,採荷的事基本查了個清楚。”
秦莞腳下一頓,轉而看着燕遲,燕遲便道,“查到了一戶人家,家中只有一個寡居的婦人,這個婦人丈夫和兒子皆死於疫病,且十幾年前就死了,這個婦人是二姨娘的一位表親姐姐,十年前採荷家中大火之後,是採荷一個人逃到了她那裡去請求收留。”
“據她說,採荷過去的時候說她那一日是出去送綢緞的,可是一回來便看到家裡着了火,當時火勢已經救不得,她正覺絕望,卻看到了幾個神色詭異的人,採荷小小年紀便幫襯着家裡,算是有幾分心志和見識,當時便跟了過去,聽着那些人說話,採荷方纔知道,她失蹤的母親和妹妹竟然是被拐子拐走的,且來放火的是錦州城的一門大戶。”
“採荷求了婦人收留,卻在六年前離開,離開之前給婦人買了侍奴,之後每一年都往那裡寄銀子保證婦人的生活,那婦人已多年未見採荷,並不知道她是來報仇了。”
燕遲語聲微沉的說完,秦莞的一顆心也微微一沉,年紀尚小的女孩見證了做惡之人的惡毒,此後的生活,便只剩下了復仇二字,家中獨獨只剩下了她一個,且她的仇人位高權重遙不可及,除了潛心謀劃,她別無他法。
秦莞想着採荷這麼多年來一路過來的隱忍謀算,心中頗有幾分驚歎,而想到採荷,她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家人皆命喪惡人之手,該如何步步爲營伸冤報仇?
秦莞脣角緊抿着,她從前雖然跟着父親輾轉任上,深知律法大於人情,隨後又修習醫道求得了一腔仁善之心,可這些,並不代表她會放下仇恨之心,且她深深的知道,這世間的許多罪惡都藏在律法觸摸不到的地方,要對付這樣的罪惡,自己的手上或許也會沾染鮮血,採荷便是最好的例子,比起採荷,秦莞至少有一個秦府九小姐的身份,可秦莞又明確的知道,光這樣是不夠的,採荷要對付的只是秦府尚且要用如此激烈的手段,甚至不惜獻祭自己,而她要對付的,卻是那一隻藏在京城滔天榮華之後的黑手。
要對付那隻黑手,光有飛蛾撲火的向死之心是不夠的,她必須保持鎮定冷靜,她必須仔細謀劃,最重要的是,她要手握權柄,而即便不能握權,她也要成爲能驅使利用權力之人。
秦莞轉瞬之間想到了這種種,再加上走入了黑暗陰溼的牢房巷道,頓時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喘不上來,正神思有些恍惚深重,手卻被一把握了住。
“小心——”
秦莞手上一暖,卻是燕遲將她的手一把攥了住,秦莞一下子醒過神來,低頭一看,她腳前面不知爲何多了一灘積水,也不知是衙差不小心還是這牢房有了破損。
秦莞呼出口氣,擡步繞過了那一灘積水。
燕遲見狀方纔將她的手放開,“在想什麼?”
秦莞已從那深重的情緒之中抽離而出,她一時沒說話,只覺手背之上有燕遲掌心的餘溫繚繞,她下意識將手收攏在袖中,這才道,“在想採荷如果沒有經歷這些,憑她這樣聰明的性子,定然會有一番錦繡人生。”
燕遲跟着眸色微暗,“秦府的下人都被放回去了,那個環兒,霍知府也有意輕判,在這一點上,他倒是存着寬和之心,秦安這幾日斷斷續續的說了些話,不過還不完全,所以見他今日有些危險,還是破例從外面請來了大夫,等他的事交代完,這個案子便清楚了,至於採荷的屍骨,我打算讓人和二姨娘還有她小女兒的屍骨放在一起下葬。”
秦莞心頭微暖,轉而看向燕遲,“世子殿下亦有溫柔之心。”
燕遲對上秦莞清亮的眸子彎了彎脣,“我也奇怪,若是從前,我可不會如此在意這些旁枝末節。”
秦莞眨了眨眼,轉而道,“世子殿下既然需要大夫,怎不直接讓我來便可?”
燕遲聞言便輕哼了一聲,“治他無需你動手,何況又是這樣的地方。”
秦莞聽着這話心頭漾起一絲微甜,彷彿有一抹晶瑩雪花暖融融的化開,甘冽而沁人心脾,她還沒說話,前面霍懷信和孫慕卿的說話聲已經傳了過來。
她二人不自覺都放慢了腳步,可顯然這條路還是太短了。
“沒救了?當真沒救了?”
霍懷信有幾分着急,這邊廂孫慕卿仍然是那清朗有禮的語調,“正是的,在下若是用藥,最多再續三日,三日之後,他多半是連話都說不了了,可以準備後事了。”
霍懷信聞聲一點頭,“那行,那就三日,開方子吧。”
話音剛落,孫慕卿卻看向霍懷信之後,喜不自勝道,“秦姑娘也來了?”
霍懷信聞言忙轉身,一下子看到秦莞和燕遲相攜而來,“九姑娘來了!咦,世子殿下不是說要出城去——”
霍懷信話說到一半便明白過來,燕遲便是有萬般打算,眼下秦莞來了,燕遲所有的打算便都不作數了,霍懷信輕咳一聲,話鋒幾轉,“那個,殿下,這位孫公子說是能給秦安再續三日的藥,之後便問不出什麼了。”
燕遲頷首,“那便抓緊這最後三日時間審問。”
霍懷信點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孫公子是如何認得九姑娘的?”
孫慕卿面上笑意不減,頗有幾分熱忱的道,“是偶遇,那一日在下在藥鋪偶遇了秦姑娘,當時一見之下驚爲天人,卻並不知秦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後來,在下還是在秦府的喪禮之上看到了秦姑娘,方纔知道原來她是秦府中人。”
孫慕卿絲毫不掩飾對秦莞的欣賞,秦隸聽的脣角一搐,霍懷信掃了一眼笑意漸漸消散的燕遲又輕咳了兩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麻煩孫公子開方子吧。”
一旁便有紙筆,孫慕卿笑着應了一聲,轉身走到一旁去寫方子。
秦莞早就習慣了孫慕卿說話的風格,倒是並不在意,她目光往牢房之中一掃,只見秦安正奄奄一息的躺在牢房之中的木板牀上,這牢房雖然簡陋,卻好歹有一張牀,而幾日不見,秦安越發沒法見人,隔的這麼遠秦莞都能看到他臉上生出的楊梅瘡。
“寫好了……這是方子。”
孫慕卿很快寫完了方子,遞給霍懷信,霍懷信當即接了過來,方子一離手,孫慕卿便看向秦莞,他雙眸皆是晶亮,雖然沒說話,可眼底的喜愛已表露無遺。
燕遲鳳眸微狹,目光落在了孫慕卿身上。
孫慕卿說話雖然有些露骨直接,人卻不傻,很快,他只覺得一道冷風刀子一般的刮在他臉上,他轉而看向燕遲,只見燕遲雙眸之內是一股子不辨喜怒的漠然,可也就是這一股子漠然,彷彿在他周身結起了一層冰霜殼子,孫慕卿後退了一步,縮了縮脖子,挺了挺背脊,眼底卻有些狐疑,這個安陽侯府世子殿下怎麼一副不喜自己的樣子?
這麼想着,孫慕卿大着膽子又看燕遲,“敢問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可知,治好了府上老夫人的小醫仙是誰?”
這麼一問,身邊幾人神色皆是一變……
霍懷信欲言又止,秦隸看看秦莞,再看看孫慕卿,有幾分迷茫,而燕遲,仍然是那副表情半分未動,可也是因爲如此,他開口的語氣冷的嚇人。
“孫大夫問這個做什麼?”
孫慕卿脣角一彎,“是這樣的,今年的藥王谷沒有一個人被留下來,師父說這幾年入山門的弟子資質越來越差了,說民間一定有許多天資極好的人沒有去藥王谷學醫,所以師父打算暫停五年一次的選拔,只讓行走各處的藥王谷弟子暗地裡留心。”
說着,孫慕卿笑意一盛,“在下算是一路雲遊行醫至此,剛一進城便聽說錦州城出了一個小醫仙,據說,還是早前一位錦州城最有名的大夫給評定出來的,所以在下起了結交之心,那日聽人說,小醫仙治好了侯府的老夫人,便想着,世子定然是認得那位小醫仙的。”
孫慕卿笑意溶溶說完,霍懷信蹙眉,秦隸也蹙眉,二人看他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大傻子,而秦莞眉頭微微皺着,頗有兩分無奈的意味。
燕遲看着孫慕卿,“這位小醫仙的確醫術高明,不過孫大夫想結交她,她卻不想結交孫大夫,孫大夫雲遊行醫是好事,便專心於此罷。”
秦隸和霍懷信面色一肅,燕遲表明了意思,他們便不敢露一點口風了。
孫慕卿聽着這話心中有幾分失望之色,悵然的“哦”了一聲,“這樣啊……那……那好吧,的確是我唐突了,只是聽聞這位小醫仙年紀輕輕便醫術高明,這才起了兩分心思,那……那還是隨緣吧,多謝殿下了……”
燕遲分明拒絕了他,孫慕卿卻好似沒發現似的,還拱手行了一禮,燕遲皺眉看了他一瞬,轉眸看秦莞,便見秦莞眸色微深的看着孫慕卿,神情有些複雜,卻並未開口戳破他。
霍懷信乾咳一下,“好了,方子開好了便出去吧,這裡不適合說話。”
霍懷信是知府,他這樣一說,孫慕卿當即連連點頭朝外面走去,秦隸也跟上,秦莞和燕遲也轉身一起往外去,一行人漠然無聲的出了牢房的門,只有孫慕卿頻頻朝着秦莞看過來,出了門,霍懷信又笑看着孫慕卿道,“孫大夫麻煩了,到外面領診金便是。”
孫慕卿聞言忙擺手,“不必,不必的,在下一路過來皆是義診,不必給診金的。”
霍懷信“哈哈”一笑也不強求,“孫大夫果然仁心,那……本府讓衙差送你出去……”
孫慕卿聞言第一時間看向秦莞,可似乎覺得這個場合不好多言,便只好十分有禮的拱手朝着秦莞和燕遲幾人一拜,“好,那在下先告辭了。”
霍懷信笑呵呵的點頭,孫慕卿這纔跟着衙差往外面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了秦莞一眼,他雖然衣飾清貴模樣俊朗,舉手投足也有一股子教養極好的大家風範,然而觀其神態氣質和說話方式,卻是多有天真純然之處,簡單點說……有點傻。
“咳咳,這個孫大夫也十分有意思啊,到底是藥王谷出來的……”
霍懷信眼珠子一轉,見燕遲面上並無異色方纔鬆了口氣,“世子殿下可還要出城?”
燕遲搖了搖頭,看着秦莞道,“你多日沒去侯府了吧?”
秦莞忙不好意思笑一下,“這幾日的確沒去了,我早前還和茯苓說,不知道太長公主身體怎麼樣了,眼下秦府暫且無事,那我明日就——”
“何必等明日,今日就去。”燕遲一言落定,轉而看向秦隸,“二少爺先行回府。”
秦隸已經發覺了有些不對勁,此刻哪裡敢和燕遲對着幹,當下沒有任何猶豫的拱手告辭,那離開的速度之快,甚至沒有看秦莞一眼,好像秦莞和他並非一起來的一般。
霍懷信見狀繼續笑道,“那……就由世子殿下送九姑娘過去吧……”
燕遲一本正經“嗯”了一聲,轉身朝外面走去,秦莞覺得這情況變化有些快,看了一眼燕遲的背影,發覺有些捉摸不透——
“九姑娘,快點跟上啊——”
霍懷信在旁提醒一句,秦莞轉眸,頓時對上霍懷信滿眼的笑意,秦莞覺得霍懷信笑的有幾分奇怪,可燕遲既然走了,她便只能跟上。
霍懷信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燕遲和秦莞的背影消失的看不見了才嘆了口氣往外走,他將方子交給一個衙差,擡手垂了垂自己痠痛的脖頸,從府衙側門而出,轉而往和府衙連在一起的後宅而去,他一臉的唏噓之色,沒走幾步,卻看到了在院門口徘徊的霍甯。
這處院門距離通向府衙的那道側門不遠,霍懷信一看之下立刻上前,“甯兒,你怎麼在這裡!”
霍甯臉上滿是猶豫之色,聞言向府衙的方向看了一眼,“父親,她走了?”
一聽這話,霍懷信便知道霍甯知道秦莞來了,他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走了!”
說着眸光一轉,果然看到飛泉和南風在不遠處低眉順眼的候着。
霍懷信便看着霍甯道,“你不是在屋子裡看書嗎?這會兒出來做什麼?”
霍甯抓了抓腦袋,輕咳一聲道,“秦府出了這樣的事,我是不是應該去秦府看看?上次孩兒找秦家大少爺拿了書,還沒去還呢,雖然他人不在了,書卻是要還的。”
霍懷信聞言立刻雙眸一瞪,“什麼大少爺不大少爺的!秦府的大少爺不是好人!你少表現的一副和他十分相熟的樣子,還書讓下人去還就好,你不準出現在秦府!”
霍懷信說着就往內宅更深處去,霍甯不死心的看了一眼衙門的方向,卻是跟着霍懷信道,“這是爲何?父親,不和秦家大少爺表現的相熟孩兒能明白,可是爲何不能是孩兒自己去還書?您從前不是想讓孩兒多到秦府走動嗎?”
不提這一茬還好,一提這一茬,霍懷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腳步一頓,雙手叉腰教訓起霍甯來,“怎麼?你現在知道後悔了?當初讓你多去秦府走動走動,讓你多和九姑娘說說話,你卻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現在呢?現在你想往人家面前湊了?孩子啊,很多事,機會只有一次,你錯過了,就別想再去爭取了。”
霍甯面上一紅,“孩兒……孩兒只是……只是覺得咱們從前和秦府也有幾分交情,出了這樣的事,別家定然都不敢再上門去,我們卻不行,父親……”
霍懷信使勁瞪了霍甯一眼,“你還想瞞我?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心思?!從前都說人家九姑娘仰慕你,你卻看不上人家,現在你後悔了!可是世上可沒有後悔藥!”這麼說着,霍懷信萬分懷疑的看着霍甯道,“還有,我當真懷疑,從前莫不是你誤會了吧,九姑娘從前怎麼會喜歡你?”
霍懷信說完,袖子一甩,雙手背後往裡面走去,霍甯被霍懷信看穿本就不好意思,一聽這話頓時惱怒起來,他連忙跟上道,“父親這話是什麼意思?!父親這話……就是如此看不起自己的兒子嗎?從前……從前她看我的眼神明明就是……”
霍懷信冷哼一聲,“看你的眼神怎麼?我真是把你教的太狂妄自大了!九姑娘站在那裡,你身爲一個男子,氣勢還不如人家的厲害,你跟我說人家從前心悅與你?!”
霍甯直急的跺腳,“父親不信!可以問飛泉和南風啊——”
霍甯轉過頭去看飛泉和南風,飛泉和南風對視一眼,齊齊低下頭去,霍甯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快要把腦袋低到地上去的二人滿是懊惱,又轉過身道,“父親,您怎麼就是不信,這件事,便是秦府的另外兩位小姐都知道,父親……父親若是不信,那我現在就去秦府,她上一次落了湖,性子變了,可是孩兒不信她一下子就全變了……”
霍懷信腳步猛然一頓,擡手就要打霍甯,霍甯忙擡手往自己臉上一擋,可霍懷信的手卻又沒有打下來,霍甯眼神擦着自己的手臂偷看出去,只見霍懷信氣的手都在發抖,卻是指着他道,“你給我消停一點,從現在開始,不準到九姑娘跟前去晃盪,也不準去秦府,總之,九姑娘在的地方你都不準去,也不能讓人知道你心中惦記九姑娘!”
霍甯面上一片漲紅,可話說到這裡了,他也不介意被自己的父親看破,卻是不死心道,“父親這話從而說起?!爲什麼就不能去了!父親從前可不是如此……”
霍懷信擡腳便朝霍甯踢去,“從前!你還敢說從前!若是你爭氣一些!又哪裡會成現在這樣!總之就是不準去不準去!你不想着自己前程,爲父還想着自己的官位呢!”
說完,霍懷信冷哼一聲,拂袖大步而去——
霍甯站在原地,卻有幾分迷茫,好端端的怎麼還扯到了官位的問題上?這和官位有什麼關係?想了幾瞬,霍甯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南風和飛泉!
“你們兩個,過來——”
飛泉和南風互視一眼,繼續低着腦袋磨蹭到了霍甯身邊,霍甯看着二人冷笑一聲,對着二人便是一腳,飛泉和南風生生捱了一下,不假思索的苦叫起來,霍甯又冷笑一下,“你們說說,剛纔父親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飛泉和南風收了嚎叫,面色一正,飛泉輕咳一聲道,“九姑娘如今不比以往,十分得侯府和太長公主的青睞,小人猜,老爺的意思是,公子您如果太過讓九姑娘不滿,可能會招致太長公主的不滿,到時候自然會影響到老爺的運程。”
南風忙點頭,“正是正是,小人也覺得是這樣。”
霍甯眉頭一皺,現在他的腦子卻是清楚了,“可是在她剛得了侯府賞識的時候,父親似乎是十分贊成的,當時還讓母親去秦府走了一趟。”
飛泉聞言便有些作難,南風想了想,“那個時候太長公主還沒有想那麼多,現在……現在太長公主會不會想把九姑娘指給別的人啊?”
這麼一說,霍甯眼底微微一亮,是了!侯府本就有世子和嶽清,而除了世子和嶽清,眼下更來了一位睿親王世子殿下,這三個人,太長公主皆有可能!
這麼一想,霍甯又搖了搖頭,“不可能是睿親王世子殿下,應該是嶽清或者嶽稼……嶽稼的大婚纔剛剛被攪黃了,那一定是嶽清……嶽清……哼……”
霍甯這麼想着,雙眸微微眯了起來,嶽清和他不對付,只怕也多半對她有意……
這麼一想,霍甯面色一變,這怎麼行,她從前可是喜歡他的!決不能便宜嶽清!
……
……
“阿嚏——”剛上馬車,秦莞便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
燕遲眉頭一皺,“怎麼了?着涼了?”
秦莞搖了搖頭,也有幾分奇怪,“沒有,也不知怎麼回——”
“事”字剛落,燕遲的手探在了秦莞的額頭上,秦莞一愣,身子也一下子頓了住,她定定看着燕遲,燕遲卻是一本正經的捱了挨她的額頭,又捱了挨自己的額頭。
片刻,燕遲得了結論,“倒是沒有發燒。”
說着收回手,秦莞無奈道,“我自己便是大夫,殿下不必擔心。”
“醫人者不自醫,這幾日秦府內事多,或許你疏忽了呢。”這麼一說,燕遲話鋒一轉道,“剛纔那個孫慕卿,雖然出自藥王谷卻無法求證,你往後當心些。”
秦莞眸子微睜看着燕遲,“說起來,殿下怎麼知道我不想結交他呢?”
燕遲挑眉,“他與你不過一面之緣,卻似乎十分看重你,而他說自己是藥王谷之人,更是佔了一步先機,如果他是別有用心之人呢?”
秦莞聞言想了片刻,“殿下這樣說,倒是有幾分道理,的確有些巧合。”
燕遲一本正經挺直了背脊,“正是如此。”
秦莞盯着燕遲看了片刻,心底忽然生出幾分奇怪的想法,她轉眸掃了一眼這馬車,“這馬車狹小,世子殿下可還習慣?”
這是府衙的馬車,比不得秦府和侯府的馬車華貴,而燕遲本是騎馬來去,可適才竟然要乘馬車,秦莞這麼一問,燕遲神色一定道,“行軍在外,比這狹小的冰窟都待過,這又算得了什麼?”
行軍在外是行軍在外,沒有法子,可眼下卻不同。
他明明有高頭大馬可以騎,可他卻選擇鑽到了這狹窄逼仄的車廂裡,秦莞看着他修長的雙腿無法伸開,眉頭忽而微微皺起。
世上的男子,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待一個女子好。
秦琛的這句話又浮現在了秦莞的心中,她額上似乎仍有餘溫,手背上亦有兩分暖意,若燕遲這般在軍中行伍多年征戰沙場的男子,從哪裡生出的這等細膩心思?
秦莞眸光微轉,“給殿下書單上面的書,殿下可看完了?”
這般一問,燕遲的眸色微肅,“沈大人那本《大理寺校正洗冤錄》已經看完了,其他的著文,除了有兩本實難尋到之外,皆已看完。”
秦莞眼底微亮一下,“世子殿下竟先看了沈大人的著文?”
說至此,燕遲卻是不遮不掩,“見九姑娘對沈大人的著文甚是推崇,便起了拜讀之心。”
“殿下看完覺得如何?”
秦莞定定看着燕遲,燕遲眸色幽深道,“此前行軍在外,並不知朝內刑獄如何,且相較之下,多覺文臣不如武將,此番看了沈大人的著文,方纔知道做一能吏亦是百姓之福。”微微一頓,燕遲的語聲是真的沉了下來,“太可惜了,若沒有早前的疑案,沈大人必定能名留青史,如今,京城萬事已定,那件案子到底如何,實難知真相。”
這話戳在了秦莞心尖上,且她敏感的捕捉到了燕遲話語之中的意思,“難知真相……世子殿下從京城來,當知道那件事已大街小巷盡知,殿下有所懷疑?”
“你是說,沈大人爲晉王徇私脫罪之事?”
秦莞點頭,燕遲眉眼間升出一絲疑竇,“這些日子,除了看沈大人的著文,我還得知諸多沈大人的軼事,不論沈大人的性情如何剛正,且說沈大人在此前和晉王毫無瓜葛,又怎會爲他脫罪而冒險呢?”
秦莞心神頓時一振,“那殿下以爲如何?”
燕遲看了秦莞一瞬,語聲忽而沉了兩分,“此案已是天定,本不該拿來如此論說,不過……不過是和你說,倒也無妨——”
秦莞聽着這話心中一暖,燕遲已道,“此案有兩個可能,第一個可能,沈大人的確在幫晉王,不過,不是幫晉王脫罪,而是他知道,晉王是冤枉的。”
秦莞眼瞳微縮,燕遲繼續道,“第二種可能,晉王不是冤枉的,沈大人也沒有幫他脫罪,幫晉王脫罪的另有其人,沈大人是被陷害。”
秦莞一陣心潮起伏,“所以,此事和瑾妃的案子……”
“牽連甚大。”燕遲補了四個字,雙眸晶亮的看着秦莞,見秦莞眼底也微微一亮,顯然是十分贊同他的話,燕遲忽而又道,“沈大人有個女兒,你可見過?”
------題外話------
打卡打卡~想寫粉紅,奈何這幾日少女心不知道跑去哪裡了,所以寫着寫着又說起了案子~o(>_<)o~還親媽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