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州在大周西南,菜式鮮香味美用料考究,潯娘對秦莞熱情不已,一邊在旁侍候,一邊直瞅着秦莞看,秦莞面上不由生出幾分微紅來。
燕遲看的有幾分無奈,“好了潯娘,我們自己吃,你去忙吧。”
潯娘知道燕遲有心護着秦莞,掩脣笑道,“好好好,郡主可千萬便介意,潯娘就是粗人,如有唐突冒犯,郡主千萬不要怨怪。”
秦莞倒不是覺得潯娘冒犯,只是潯娘眼神太過灼熱,讓她有些不自在。
“怎麼會,這菜十分味美,多謝潯娘了。”
潯娘又連聲不敢,這才轉身退了下去。
潯娘走了,燕遲便身子後仰靠在一旁的長榻引枕上,整個人自在悠閒的看着秦莞吃飯,秦莞無奈額的看着他,“你不吃了?”
燕遲脣角微揚,“菜餚雖美,卻不及你萬一,我看你就行了。”
秦莞眉頭高高的一挑,平日裡她可不覺得燕遲是個會說甜言蜜語之人,燕遲笑意更深,又坐起身子來給她佈菜,“鄭白石來請我之時,我正在和尚書吃飯。”
秦莞聽着明白了,“可也有一日了。”
燕遲便道,“我帶你來此,都是爲了你,多吃些,潯孃的夫君姓元,元師父最喜歡旁人將他煮的菜吃的一乾二淨。”
秦莞看着滿桌子菜失笑,她可完成不了這個任務。
燕遲一邊佈菜一邊自己也吃一些,秦莞便問,“他們會一直留在京中照顧你嗎?”
燕遲直接道,“我倒是希望她們回嵐州去,嵐州是陸氏本家,比留在京城日子安逸,不過也看他們,她們非我的下人,自己做主。”
秦莞便不再多問,自顧自用菜,燕遲卻對這些菜式十分熟悉,又揀着小時候的趣事說了兩件,秦莞一邊聽一邊吃,面上笑意暖然,等吃飽喝足,整個人通體舒泰。
她們進來之後水閣關了三扇窗戶,此刻只有臨着荷塘的正面開着,燕遲走到窗邊去站定,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秦莞起身走到窗邊去,燕遲半攬了秦莞指着外面的荷葉和亭亭玉立的荷尖道,“這是母妃最喜歡的嵐州睡蓮,睿親王府的睡蓮早就凋敝了,只有這裡長的正好。”
晚風拂動,荷葉的清香也隨着微風到了秦莞的鼻端,秦莞輕嗅一下,雙眸微眯了起來,他們從後門而入,卻不知這地方前院是做什麼的,整個院子十分安靜,秦莞看着那隨風而動的荷葉,便覺整個院子只有燕遲和她兩個人似的。
燕遲索性從秦莞身後將她抱了住,這一抱,晚風的涼意也被燕遲身上的溫暖消去,秦莞身子放鬆下來,靠在了燕遲的懷中。
二人一時沒有說話,卻覺白日裡的案子和死亡距離自己一下子遙遠起來,眼下這時光靜謐安然,荷香暗浮,自在安閒到了極致……
若非燕遲帶她來此,還真不能偷得浮生半日閒。
“如今你回來了,何不將凋敝的睡蓮重新種回來?”
秦莞緩聲漫語,整個人都卸下了白日裡的武裝,燕遲淡聲道,“從前母妃喜歡,那一池睡蓮便是母妃親自侍弄的,後來母妃去了,父王請了好些人侍弄那些睡蓮,可那些睡蓮卻好似有了靈性似的,最後還是隨着母親一起凋敝了,如今我回來雖有這個功夫,卻也沒有這個心了,只偶爾來此瞧瞧。”
秦莞手落在燕遲的手背上,想要安撫,燕遲笑一下,“母妃去了多年,早已習慣了。”
燕遲反手握住秦莞,繼續道,“可惜今夜沒有月色,否則這荷塘景緻會更爲動人。”
秦莞擡眸看天,只見天穹之上一片漆黑,的確無星無月,白日還是晴天,可到了晚上又是這般,秦莞想着,忽然道,“昨天晚上似乎也是個無星無月之夜?”
燕遲“嗯”了一聲,“的確是,怎麼了?”
秦莞便轉過身來看着他,身上靠在了身後的窗沿之上,“吳謙死的那個晚上可也是個無星無月之夜?我記得是秦湘去成王府之後那日,我一早先去了安陽侯府,第二日一早,大伯和大伯母一個入宮一個去了薛家,午時的時候她們也到了安陽侯府,那天我們回來的不晚,晚上的時候的確沒見着月亮。”
燕遲略一回想,“你這般說我也想起來了,就是在你陪太長公主入宮的第二日,那夜的確是無星無月之夜。”
秦莞想了一瞬,“你說,兇手是不是專門挑這樣的夜晚殺人?”
“看着兩次出事都是無星無月之夜,倒也有這個可能,不過只有兩次,或許是巧合也不一定。”
秦莞頷首,“要驗證,便只能等到下一次出事,可一旦出事,便又多死了一個人,如此代價也太大了,只是不知知府大人那邊有沒有別的消息。”
說起了案子,二人便沒了浮生偷閒的心思了,又說了幾句,燕遲準備送秦莞回去,此刻天色已經黑透,若再晚些城中戒嚴,秦述等人只怕還要憂心。
出水閣之時便看到潯娘身邊站了個個頭不高長相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一見到燕遲出來,那人立刻給燕遲行禮,“元嚴拜見世子殿下,拜見郡主。”
潯娘便道,“他一身的油氣,卻一定要來給殿下請安,殿下回來也沒來過幾次,下一次來也不知道爲何,若是郡主也喜歡這裡的吃食,下次殿下多待郡主來。”
這對夫妻十分質樸,燕遲溫聲應了便帶着秦莞出門上了馬車。
沿着巷子一路往外走,待上了大街,馬車便一氣兒朝着西北去,又走了兩刻鐘,便到了興樂坊,沒多時,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了下來。
秦莞別了燕遲,入了侯府歇下。
秦莞雖然只是個虛職,心中卻掛着案子,晚上入睡時,竟然在夢中夢見了父親沈毅,周圍的樣子是在沈府的,沈毅在書房之中寫着卷宗,她則時不時的看看內容,一來二去,又知道了是哪般案子,便和父親說道起來,秦莞看這一幕,看着夢中的自己一陣恍惚,那是她十五歲的時候,他們剛剛入京沒多久,見到了父親,她真相開口問問父親晉王的案子有什麼玄機,再不濟問問眼下這樁案子的癥結又在何處,可夢裡的她根本不能說話,她好似幽靈一般的漂浮在空着,看着父親和從前還是沈莞模樣的自己說笑。
秦莞着急壞了,又想,難道她變了個樣子父親不記得她了嗎?
而看着父親和從前的自己栩栩如生的樣子,卻又像她們仍然是活着的,只是活在一個她不知道的世界——
秦莞滿頭大汗的醒了過來。
窗外天色已經微亮,天邊最後一抹深藍正在緩緩褪去。
秦莞定了定神方纔起身來,外面茯苓進門便見秦莞面色有些不好,額頭還有薄汗,“小姐?做噩夢了嗎?奴婢去給您擰個帕子來擦擦臉。”
茯苓極快的去擰了個帕子來,一邊給秦莞擦汗一邊問,“小姐夢到什麼了?”
秦莞垂着眉眼,“夢到父親了。”
茯苓嘆了口氣,“是不是因爲前幾日去掃墓的緣故啊?老天在天之靈知道小姐孝順,所以託夢給小姐了,老爺可有說什麼?”
秦莞搖了搖頭,苦笑,她父親母親死無葬身之地,又哪裡有墓地可掃呢?
茯苓又安撫了秦莞幾句便服侍秦莞起身,雖然已經到了四月下旬,天氣也逐漸見了熱意,可這清晨還是有幾分冷,茯苓給秦莞披了斗篷,“小姐雖然醫術高明,可染了風寒就不好了,小姐在愁案子嗎?奴婢看您起來就愁眉緊鎖的。”
秦莞的確在愁案子,卻是在愁這連環殺人案,也在愁父親的案子。
她就算能入天牢,能名正言順的驗屍探案,可父親的案子卻還是難碰到,太難了,真是太難了,秦莞深深的嘆了口氣,“去傳早膳來,我們待會兒去知府衙門。”
她得動起來,必須去主動尋找機會才行。
……
……
秦莞到知府衙門的時候鄭白石有些驚訝,“郡主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鄭白石一邊請秦莞落座,又叫人上了茶,秦莞便道,“昨天晚上我忽然想起來,趙嘉許死的那天晚上,也就是前夜,是個無星無月的天,而吳謙死的那天晚上,似乎也是,我在想,兇手是不是專門選這種天殺人?”
鄭白石微訝,“是爲了月黑風高掩人耳目?”
秦莞搖了搖頭,“大人忘了嗎,趙嘉許死的時候,身下是有灰燼和硃砂畫的圖案的,對了,大人可挑查出來那圖案是什麼了?”
鄭白石搖頭苦笑,“還沒有,去問了道觀的道士,又問了佛寺的和尚,都沒人認識。”
秦莞心底一沉,“可能是被破壞了,所以認不出了。”
說着秦莞又問,“那趙嘉許和何文才的事查清楚了嗎?”
鄭白石只覺十分不容易,秦莞是個女兒家,卻對案子如此關切,這麼想着,鄭白石又覺得如果秦莞是個男子就好了,“趙嘉許那邊我們去查了,趙於氏說她沒有給趙嘉許縫補過衣裳,可是我們也沒查出來他在外面有相好,且昨天下午展揚又帶着人去問了趙於氏,趙於氏一口咬定她丈夫不是那種人,絕不會在外面養小的。”
秦莞皺眉,“這怎麼可能,總不會是他自己給自己縫補的衣服。”何況他還在趙嘉許褲子上發現了男子精元,如果他是在自家家中行房事,又怎麼會穿着髒的褲子出門?
鄭白石也十分無奈,“還在繼續查,趙嘉許曾經發過誓不納妾,就算有女人,必定也是藏着的,只可惜他身邊沒有隨從,家中雖有奴婢小廝,可他去上課卻從來不帶的,這一點,也不知是故意爲之,還是他習慣如此。”
“這一處疑點實在是不小,就算沒有養小,只怕也在青樓妓坊中有相好的姑娘,他的圈子就那麼大,總不至於是他教的那些小孩子害人。”
鄭白石便道,“魏府我們也去問了,趙嘉許在魏府的族學教了一年多,不及何文才教的久,那魏老爺對他的評價屬中上,說他在學問上非常樂於表現自己,也還有幾分真才實學,可私下裡卻不瞭解——”
“至於何文才那裡,何文才已經有了新的學生,那件事有些老主顧還是信他的,他的兒子們也都給他作證了,案發那天晚上,他在家照顧老妻,的確未曾出門,另外他自己身體也不好,力氣也不足,偷襲了吳謙又偷襲趙嘉許,這不像他能幹的出的事。”
除非何文才也像孟子義那般得了瘋魔病,犯病的時候力大無窮。
“兇手藏的很深,對了,知府大人看過大理寺的卷宗了嗎?”
鄭白石道,“大理寺的卷宗已經整理出來了,是陳年舊案了,李大人花了些時間才從庫房裡面找出來,今日我是想等展揚從外面調查完了,再將世子殿下請來一起去看的。郡主既然來了,可要同去?郡主心細如髮,或許能發現什麼也不一定。”
秦莞自然欣然應下,又等了半個時辰,展揚果然從外面回來,他不僅在查趙嘉許,還在查威遠伯府,可查了一圈下來,兩家子人還真是沒有一點交集,那兇手是怎麼知道兩家人的事呢?
秦莞想了想道,“這兩家人地位看起來天差地別,自然不會有交集,可他們或許在同一處買米,或許在同一家酒樓請過客,又或許在同一家綢緞行買過衣裳,這些巧合,無形之中可能就讓兇手知道了兩家的事,兇手絕不會將兇相顯在臉上,他只是平淡無奇的,和兩家的交際圈無關,卻和他們某種生活行爲有關的人。”
秦莞說的話太真理了,也太嚇人了,兇手平平無奇,可能是米鋪子的夥計,可能是酒樓裡的小二,有可能是綢緞行的掌櫃,這些人每日迎來送往許多客人,或許就和這兩家的某個下人十分相熟,一二來去知道了兩家的許多內情。
又等了片刻,燕遲自刑部而來,路上他就知道秦莞已經到了知府衙門,心中不由微訝,秦莞領了刑部的虛職之後,對這些案子更爲上心了。
從支付衙門出發,一行人同往大理寺去,從前秦莞只去過屈指可數的幾次大理寺,父親雖然是大理寺的主官,卻極少帶着家眷入內,而這一世,秦莞又要去大理寺了,那是父親生前爲官之處,必定處處都是父親的影子,而那些卷宗裡面,又藏着什麼呢?
------題外話------
啊貌似只看不回覆大家都不喜歡發書評了,辣麼從明天開始繼續回覆起來(^。^)!大家不要養文呀,新案子來了我們一起討論起來呀~過幾天弄個有獎問答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