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和嶽清幾人連忙跑過來,“凝兒,你怎麼樣?”
嶽凝一手撐着門外的迴廊欄杆,直吐得眼淚都出來了,嘴裡苦澀一片,人也好似被抽走了全部力氣,從小到大,她什麼時候如此狼狽過?
嶽凝只覺慚愧無比,若說那內室是一片戰場,此刻的她便是個逃兵!
這般想着,嶽凝回頭去看,從窗櫺一角看進去,仍然能看到秦莞專注的側影。
嶽凝面上一熱,她忽然覺得先前對秦莞的輕看實在是太失禮了!
“快,綠雲,去拿水來!”江氏心疼不已,“你這孩子,就不該逞強,爲娘在外面看着都受不住,更何況你在裡面,快喝點水去去味兒……”
江氏一邊幫嶽凝擦拭脣角,又吩咐綠雲將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嶽清和嶽稼扶着嶽凝去一旁坐下,嶽瓊和霍懷信站在一旁看着,面上皆是凝重之色。
莫說岳凝支持不住,便是他二人都有些脾胃不適。
沙場殺人和剖驗到底不同,坐在觀刑臺上看着囚犯被斬首也不同,看着秦莞一點點的將死者的臟腑剖於衆人眼前,那種漫長細緻的觀感幾乎叫他們頭皮發麻。
只有燕遲和徐河還站在窗外看着秦莞。
嶽凝的動靜並沒有打擾到她,她的目光專注,身體好似彎成了一個固定的弧度,她的手極穩,一刀一刀的從肚腹往上,從燕遲的方向看過去,林大興被秦莞開膛破肚,場面極其驚悚可怖,這樣的場面燕遲都不願多看一眼,可秦莞仍然泰然從容。
只是因爲她是醫者嗎?
她的年紀這樣小,便是行醫,手下所救只怕也不超過百數,何況不是每一個醫者,都能看到傷痕便分辨出致傷的原因,這一點,只有道行資歷極高的仵作才能做到,否則,官服驗屍爲何不直接請外面的大夫了事?
時間一點點流逝,血腥和腐臭的味道從內室溢了出來,徐河聞着,面色漸漸也開始發白,某一刻,終於忍不住退到門口,大口大口的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秦莞的身形終於頓了頓,被衆人看着,和她完全獨自一人還是不同,她終究不及父親那般超然物外,徐河離去的腳步聲,讓她完全的放鬆專注下來。
秦莞下意識的動了動痠痛的脖頸,可這一動,她卻愣了。
她本以爲窗口早已空然一片,可沒想到,燕遲卻還站在那裡。
而此刻,他本來存在感極強的目光再無半點壓迫之力,沁着外面如墨一般的夜色,如皎潔清幽的月華,如溫暖昏黃的燈火,悠悠然的落在她身上。
他以一種專注,卻不想打擾她的善意默然,幾乎一下子,就讓秦莞心頭漏跳了一拍。
今日,不過是秦莞第二次見到這位魔王。
無論是從前對他的聽聞認知,還是見到他真人的觀感,都讓她明確的知道,這位世子高高在上,手握重權,或許心性忠正,可手段和心謀卻定然並非善類。
她尊他高高在上的身份,敬他保家衛國的功業,卻對他並無更多好奇和親近之意,因她看來,他二人此番不過因同在安陽侯府方纔碰面,絕不會有更多交集。
四目相對,只一眼,秦莞心底卻思緒萬千,她彷彿又窺見了這位世子殿下不可得見的一面,如同隆冬寒夜裡,叫人心覺明朗而溫柔的一瞥。
秦莞很快收回目光,她脣角緊抿,手中的刀,又快又準的落了下去。
血腥和腐臭更爲濃烈了,燕遲的脣角卻彎了彎。
剛纔這一眼,似乎和今天一整日的對視都不同。
偌大的安陽侯府和岳家人都隱去,只有他和她,在宛如獨處的晚風昏燈下,如同無意相觸的兩點墨痕,雖只是輕擦一下,可她的靈韻質味,卻如墨跡一般緩而深重的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瞬間讓他涌起一股子想了解她至深的慾念。
等嶽凝緩過勁兒,已經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她整個人懨懨的,再沒了早前的精氣神,江氏一臉的心疼,回頭去看窗口處,“凝兒這性子都受不住,真不知道莞兒……”
霍懷信已冷靜下來,看了一眼旁邊的滴漏,“眼看着快小半個時辰了,也不知九姑娘能不能找出緣故所在,若弄了半天,真是徐河說的肋骨刺破了臟腑……”
說着看一眼嶽清,“只怕二公子要更爲失望。”
嶽清卻搖頭,“我證供都寫了,押也畫了,眼下的我已是最壞的境況,九姑娘最後的結果即便沒有改變什麼,卻也至少能讓我死的心服口服。”
霍懷信忍不住心又慌起來,他不想辦安陽侯府家的公子,即便嶽瓊爲人正直,他也怕和安陽侯府生出嫌隙,可事已至此,難道還要讓他承認自己定錯了案?
若是那般,他不僅在安陽侯府面前擡不起頭來,便是在秦莞這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面前,也是一個差點造出冤案還滿口厥詞的昏官了……
“正是這個道理,今日之事,可不要亂說出去!”
江氏交代一句,又看了屋內人一眼,秦莞的身份本就頂着克父克母這等話,若是再和驗屍之事牽連上,只怕會傳出更難聽的……
屋內除了霍懷信和徐河,便是岳家的幾位主子,而後也不過是綠雲和魏言之了。
魏言之忙點頭,“晚生明白,夫人請放心。”
江氏又問,“莞兒的侍婢呢?”
綠雲忙道,“在外面候着呢。”
江氏點點頭,這才緊張的看向窗櫺處,秦莞驗屍的結果決定了嶽清的未來,她自然希望這結果對嶽清有利。
恰在這時,耳房內秦莞直起了身子,“勞煩世子殿下喊霍大人和侯爺過來。”
本就隔的不遠,霍懷信等人立刻聽到了秦莞的話。
心知結果已出,一羣人忙回到了窗櫺邊上。
霍懷信剛站定便緊緊盯着秦莞,“如何?”
話音落下,秦莞的手伸進林大興的胸口,再拿出來時,她掌心躺着一團血肉模糊的腥紅之物,霍懷信下意識的問,“這是什麼?”
霍懷信問的時候,其他人也都看着秦莞的掌心。
那東西看起來很像一團腐肉,嶽凝看着,只覺得胃裡又開始翻涌了。
“這是死者的心,如知府所見,已被擊碎成這般……”
沒去管瞬間面無人色的霍懷信幾人,秦莞嚴肅道,“死者五臟之中唯有心臟破裂,死者死於胸前這一記鈍物重擊,兇手,並非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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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不會特別重口,並且剛開始的案情也不會特別複雜,莞莞的路還很長,我們慢慢走?(?>?<?)?謝謝留評冒泡送禮物的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