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行撐着身體慢慢盤膝坐在地上,把佛珠再次纏繞到右手掌上。
雙刀化作黑霧從他頭頂入體,白髮轉眼間便黑了一半,只剩髮尾灰白。
師玄瓔還是第一次人修習此種術法,看起來有點像操控傀儡,實則全然不同,方纔她將玄氣與白氣吸納入體時,竟然感受到尚處於混沌中的陰陽之力。
換句話說,這個術法居然有成爲規則之力的潛質。
師玄瓔對此有些感興趣,再者,白雪行明顯很瞭解赤血旗,他身上可挖掘的東西太多了,見他不欲再戰,便決定暫時只分勝負,不決生死。
“不要想着逃走。”師玄瓔察覺到他的意圖,手中幻出一把大刀甩出去截住退路,霸道安排,“乖乖待在臨溪縣等我破了這個塵芥。”
來過硬的之後,她又軟言相勸:“反正天通門又不指望這一個塵芥成事,大可不必鬧得魚死網破,你說是吧?”
白雪行仰頭看她:“你不殺我,又不放我走,就不怕我趁機害你們?”
師玄瓔捲起赤血旗,不以爲意地扯起嘴角,意有所指:“離得近,大家幹什麼都方便。”
白雪行聽出這話中的威脅,他偷襲方便,她殺他也方便,端看誰技高一籌。
這得是什麼樣的自信啊?
白雪行無言以對。
師玄瓔確實不擔心這個,難道放他遠離,他就不會搞事情了?到時候看不見摸不着更麻煩。
更何況,她還有點別的打算……
“師叔!”
江垂星落地,見師玄瓔好好站着,這才放下心。
“走吧,回城!”師玄瓔收了赤血旗,又見到江垂星和東方振天,心情大好,“天天,把你那個縛魂鎖給他捆上。”
此言正合東方振天的意,於是她二話不說便動手。
白雪行看着腳底瞬間升起的藍色符文,並未掙扎。
縛魂鎖正好克白雪行身上的陰傀,他現在又是重傷狀態,若不準備殊死相搏,便只能順從。
落到此等境地,只怪他低估師玄瓔的實力。
東方振天控制縛魂鎖的另一端,惡狠狠道:“把劫的東西還給勞資!白!雪!行!”
“劫的人太多,不記得了。”白雪行看了她一眼,不再否認自己的身份,“沒有印象的話,多半都是些破爛。”
“啊!”東方振天氣到跳腳,指着他,“龜兒子!勞資……”
“出去十倍還你。”
一句話,把她所有的髒話都堵了回去——既然他不記得,那不是價錢隨便開?
東方振天心裡的小算盤撥地啪啪響。
“天通門這麼窮?要不然來歸一樓打工吧。”江垂星真誠建議。
白雪行淡淡道:“我一天最少能賺十萬靈石。”
“搶劫這麼有錢途的?!”師玄瓔有點心動。
東方振天道:“哼,他闊不死光靠搶劫,他會製毒,每次搶劫的死候都用新毒毒倒一片,然後到處高價賣解藥。不僅如此,他教唆其他人搶劫,收費培訓,還把毒藥賣給他們。”
“人不可貌相啊道長!”師玄瓔感嘆,“人才啊!”
她不禁又起了愛“才”之心,這種會掙錢的人才,真是有多少都不嫌多!
既然如此,她剛纔的打算不能再等了!
“道長可知曉這赤血旗上有一縷天道意識?”她問。
白雪行平靜的面上總算露出一絲驚訝,他搶赤血旗,只是因爲知曉此旗就是塵核,上面附着肖紅帆的殘念,卻並不知上面有天道意識。
不過,想到這個塵芥的特殊性,他已然相信一半。
師玄瓔撫摸旗子,語氣遺憾:“方纔我察覺你施展術法時,清濁之氣中已生出陰陽之力,潛力不可估量,若是能得這一縷天道意識……”她故意頓了一下,眼角餘光留意對方的表情:“別的不說,跟在你身邊的陰魂說不定可以死而復生。”
白雪行雙目微睜,即便明知道她在故意引誘自己,也無法剋制,急忙追問:“當真?!”
師玄瓔不知道傀族秘法,自然也不知道白雪行與白霜行之間的關係,但方纔對戰之時,她能明顯感覺到他很擔心那個陰傀。
第一回合交手,他見勢不對,甚至都沒有再多試探便改變策略,後來發現雙刀拼不過斬龍首,爲了保住那陰魂,即便仍有餘力也仍然選擇收手認輸。
刀修愛刀甚於性命,師玄瓔自問就算再喜歡斬龍首,也不會在戰鬥中時時刻刻關心它有沒有損毀。
所以,那個陰傀於白雪行而言必然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當然!”師玄瓔道。
白雪行激動得雙眼赤紅:“你要怎樣才肯把它給我。”
“加入我們刀宗吧。”師玄瓔笑道,“我看你使得是雙刀,又如此有才華,合該是我們刀宗的大長老。至於天通門和歸一樓的恩怨,跟我們沒關係。”
師玄瓔莫名其妙在這具軀殼裡醒過來之後,莫名其妙欠了一屁股債,每每盤點自己現在的負資產,最想念的人莫過於大長老。
“好!”加入刀宗,不僅送豪禮,還給“大長老”這般重要的身份,如此優厚的條件反而讓白雪行心裡沒底,但他實在扛不住這個誘惑,“只要你所說是真,我便答應你!”
“我們刀修說話,向來丁是丁卯是卯,若有一個字假話,便叫我即刻身死道消。”師玄瓔的毒誓脫口而出,“待出去,你與我立過生死契,我便將這一縷天道意識送給你。”
那可是天道意識、規則之力啊!
她竟然真的肯輕易送人!
即便是立生死契,白雪行也覺得自己佔了大便宜。
“入我宗門,不僅有赤血旗,羲女之心,將來還會進入更多塵芥。”師玄瓔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宗門各種神兵、心法,也是應有盡有。”
什麼都有,除了錢。
師玄瓔再心裡默默補充一句。
白雪行聽得那叫一個心潮澎湃,饒是知曉這些可能都是畫大餅,還是忍不住連連唸了一串神佛才撫平情緒。
“嗦得我都想入刀宗了。”東方振天咂咂嘴。
師玄瓔豪爽道:“來吧,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我們刀宗不介意你兼任東極門少主。”
當然,若是將來她當上東極門門主,刀宗也不介意東極門加入。
東方振天搓搓手,興奮不已:“我肥去就問一哈我老漢兒。”
“老漢兒是誰?”江垂星不解道。
“我爹。”東方振天道。
……
幾人避開城樓上觀望的人羣,回到縣衙。
師玄瓔把赤血旗收進自己的識海,準備打坐療傷時,又忽然睜開雙眼,自語道:“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
算了,想不起來的事情肯定不重要。
她心安理得的閉上眼睛。
月明星稀,山間密林。
呂息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叢之中,拼命吸納稀薄的靈氣療傷。
他五感敏銳,聽見半山腰有幾十個腳步聲,心中一驚,當即艱難翻身,奮力爬向附近的灌木叢。
現在就算來一個普通人都有可能殺了他,更何況來人腳步輕盈如貓,顯然都是武修!
敵友莫辨,絕不能被發現!
他躺在灌木從裡,壓榨最後的玄力掐訣隱匿身形,看着密林之上月影朦朧,心中難過不已,他幾十年都未曾如此狼狽過了,成了大宗師後更是到哪裡都被奉爲座上賓。
以往,他曾自得於自己的成就,也曾孤傲不可一世,然而今晚看過一場神仙打架後,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他想家了,想院子後面釣魚臺上未收的魚竿,想家裡沒人喂的兔子……
越想越難受,呂息不禁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