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書記在新屏市要找誰一般是不問你忙不忙的,你就是再忙,也要趕快過去,季子強就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急急忙忙的坐車到了市委辦公樓。
一到冀良青的辦公室門口,秘書小魏就趕忙吧季子強領進了冀良青的辦公室,冀良青正在看着什麼文件,見季子強來了只是點點頭,對他說:“你先坐一會,我馬上就完。”
季子強安安靜靜的坐在了會客的沙發上,秘書小魏很殷勤的幫季子強倒上了一杯茶水,給季子強點頭致意一下,輕輕的退了出去。
季子強端着茶杯,一面吹着上面的浮茶,一面在心中暗想,不知道冀良青書記找自己是什麼事情,該不會是因爲自己最近一直忙,沒有過來彙報他生氣了吧?
看着也不像啊,他臉上到沒有什麼生氣的跡象。
但他也沒有笑啊,這爲什麼他見了自己不笑呢?
季子強就緊緊張張的坐在那裡,時間倒是不長,就幾分鐘的時間,但季子強腦袋裡已經把很多事情都想了一遍。
冀良青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站起來,站在原地,扭了扭腰,說:“子強啊,最近很忙吧?”
季子強一聽冀良青這口氣,心中就稍微的安定了一點,但凡是領導對下屬稱呼,一般分幾個層次的,叫你名,不帶姓,這是最親熱的一種態度,叫你名又帶同志二字,那是公事公辦的意思,叫你全名,不管帶不帶同志二字,那都是領導心中對你有氣了,現在冀良青一叫子強,季子強就不怎麼擔心了,不過心裡還是暗自罵了一句自己,奶奶的,自己又沒有做壞事,怎麼老是會緊緊張張呢。
季子強站起來答道:“書記也很忙吧,我這都是現成的工作,比不得你這勞心啊。”
“看你客氣的,坐坐,站起來幹什麼,我就是找你過來隨便聊聊的,沒什麼正經事情。”說着話,冀良青就走了過來,在季子強側面的長沙發上坐了下來,很舒展的把腳伸的遠遠的,從茶几的旁邊擺放開。
這是一種不很莊重的姿態,也只有在冀良青感到無所顧忌的時候,他纔會這樣做,也或者,他就是要用自己的這個形體語言告訴季子強,他對他並不設防,把季子強當成了自己的人。
季子強就給書記發上了煙,冀良青一看季子強抽的還是25元一包的芙蓉王,就搖下頭說:“我不是說過了嗎,煙可以少抽點,但一定要抽好的,這對身體危害小。你把我桌上煙拿過來。”
季子強就站了起來,笑着過去拿來了冀良青的軟中華,一面說:“我抽這煙習慣了,一直都喜歡這牌子。”
冀良青也不理他,抽出了兩隻煙。
季子強趕忙上前一步接上一支,又幫冀良青點燃,自己才也點上煙,坐了回去。
看了一眼季子強,冀良青說:“你那面工程上的事情進展不錯嗎。”
季子強一聽說道工程上的事情,趕忙掏出了隨身攜帶的一個筆記本來,就準備給冀良青彙報一下花園項目的進
展情況。
冀良青一下坐正了身子,說:“停停停,你不要給我來這套好吧,我可不想聽你這官面的文章。”
季子強說:“我最近忙,怕打擾書記,所以好長時間也沒有給你彙報了,今天剛好,我就把項目情況簡單的給你彙報一下吧?”
冀良青搖着頭說:“現在有什麼好彙報的,還沒怎麼開始呢,在說了,你彙報也是給全市長彙報,我聽那麼多幹什麼?”
季子強疑惑起來,從自己一進來冀良青說的每一句話,好像都是和項目相關的,但爲什麼他又不聽自己彙報?
季子強有點爲難的看着冀良青,一時不知道應該繼續謙虛的堅持彙報,還是把筆記本裝起來。
冀良青一笑說:“我叫你來只是一種好奇,知道嗎?好奇!這應該不算是工作的事情,就是私下裡的一個疑惑想讓你給解釋一下。”
季子強擡手扣了扣頭,這冀良青書記也會好奇?他問:“書記是什麼事情需要我解釋,請明示一下,我一定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冀良青就閃動了一下本來就很犀利的目光,輕聲說:“我想問的問題是,你怎麼就讓全市長改變了想法,按你的思路進行了這次招標?”
冀良青說的聲音不大,但一下子就穿進了季子強心中,那話語鏗鏘有力,聽在季子強耳裡猶如雷鳴,讓季子強暗自心驚的,這個冀良青太厲害了,似乎他從來沒有關心過花園廣場的招標項目進度和情況,但從他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中,季子強就不能再有任何的僥倖心理了,冀良青什麼都知道,他對招標組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明白,他還洞悉了自己的意圖,也明白了全市長委曲求全是不得已的行爲,這太讓季子強震驚,也太讓他感到害怕了,冀良青就像是盤旋在新屏市的一支鷹,對這個城市發生的一切他都歷歷在目。
季子強的臉上就顯出了茫然,不解,惶恐而又驚訝的神色:“冀書記的話我沒有完全明白?”
冀良青就死死的盯着季子強,看的季子強心頭髮毛,背心流汗,最後冀良青發出了轟然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給我還裝,你裝吧,裝吧。”
季子強還是茫然的搖着頭,他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他沒有其他的選擇,他寧願裝,哪怕裝的不像,哪怕冀良青明明知道自己在裝,但還是要裝下去的,這總比自己說出自己的陰謀詭計,說出自己聯手張老闆對全市長敲詐要好的多。
至少這樣冀良青只能是繼續的懷疑自己,而說出了那些,恐怕冀良青就是另一種心態了,他會對自己加強防範,他會對自己敬而遠之,甚至是打壓,從某種意思上來說,領導可以對一些事情懷疑,但絕不會容忍一個善於陰謀詭計的人在自己身邊。
冀良青沒有讓季子強的僞裝矇蔽過去,他說:“當你們第一輪的篩選結果出來的時候,我其實就想出面的,但後來我想了想,既然有你季子強在那裡,我相信你是有辦法的,但再後來,你在金副秘書
長那裡也受挫了,我想這件事情你已經沒有了勝算,但我還是想等到最後一刻纔出面喊停,知道爲什麼我想那樣做嗎?”
季子強搖搖頭,沒有說話,其實他真的也不知道冀良青爲什麼一直不出面,既然他已經斷定了自己無能爲力了,他還不出面?
冀良青點點頭說:“是啊,你當然是猜不出來,其實啊子強,在很多時候,我最想聽到的是你來給我求援,你來找我,讓我幫助你,讓我給你作爲後盾,但顯然,你從來都沒有準備給我這樣的一個機會,這從我內心來說,還是有點失落的。”
季子強現在算是明白了,冀良青想要的就是讓自己對他的臣服和乞求,只要自己求他,不管是什麼事情,他一定都會答應的,因爲作爲一個資深的宦海老吏,冀良青知道自己的價值,他要自己明確無誤的坐上他的戰車,爲他衝鋒陷陣,爲他攻城掠寨,做他的急先鋒。
但季子強是不願意這樣的,至少,現在季子強還不想過早的投靠誰,在這個近似於賭局一般的官場,旗幟鮮明,立場堅定,固然是一種方式,可以找到靠山,可以獲得最大限度的幫助。
但萬事萬物都是矛盾和相剋的,過於鮮明當然也就有了孤注一擲的特性,它就少了靈活自如,少了迴旋變化的巧妙,政治的奧妙在於不斷地周旋,政治的樂趣在於最終俘獲,政治的全部智慧在於圓滑,在於藏着鋒芒的世故,在於妥協中保存實力積蓄力量,政治的快感在於強加於人。
而一旦沒有這些,自己就只能是依附在別人戰車上的一個輪轂,一個扶手,或者刀具,自己已經沒有了生命,沒有了獨立,沒有了自由,自己只能在一個特定的圈子裡做一些特定的事情,爲一個派系工作,爲一個小集團出力。
這不是季子強想要的模式,季子強更希望在這爾虞我詐,暗流涌動的權利之場,用自己獨特的手法,繪畫出了一片更爲炫麗的輝煌,這就首先要獨立出來,而不是給自己套上派系,關係的枷鎖。
季子強苦笑了一下,說:“比起冀書記你們這些老領導來,我真的發現自己差得太遠了,要是早知道你一直想要幫我,何必我把自己搞的緊緊張張的,一面怕工作沒做好,一面又怕無意中得罪人,兩頭的爲難啊,唉,這就是眼光水平的問題啊,現在才發現,很多事情我都看不透,看不清。”
季子強的表白讓冀良青一時啞口無言,季子強沒有迴應自己的話意,他自說自話的在吹捧自己,自己需要你來拍嗎?根本不需要。想拍我冀良青的人多得很,我可沒有心情來和你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冀良青久久沒有說話,他看着季子強,想看懂他,他要理解他,但卻感到季子強越來越模糊了,作爲盤踞在新屏市多年的冀良青,在新屏市這塊土地上,只要自己想拉誰過來,不管這個人多有個性,也不管他多麼自大和驕傲,他都會對自己的微笑做出最爲快捷,最爲直接的迴應,自己的橄欖枝從沒有伸出去又空空如野的拽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