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取來了顧爲經的作品。
不只有IPAD平板上的電子版,還有一張打出來的16寸照片。
曹老年紀大了,對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還算得上耳清目明。
他略微有一點早期的白內障和老花眼,屬於九十歲以上的耄耋老叟因生理老化而會出現的正常狀況,沒有到需要做手術的地步。
助理老楊卻還是周到貼心的將顧爲經發來的畫作,放大後用屋子裡的照片打印機印了出來,希望老爺子看的輕鬆些。
曹老接過手裡的照片。
到底是大行家,
藉着燈光和月色隨便掃了一眼,小老頭的眼睛就猛的亮了。
“嘿,讓他去研究郎世寧,這還是真研究出點神魂來了呢。”曹老吧唧了一下嘴,在心中暗暗讚賞。
“收到照片的時候,我看也就覺得這畫還不錯。”老楊點頭如啄米。
人們說,燒香燒多了還能在身上染上三分的禪意。
老楊天天跟在曹老這樣的大佬身邊,耳濡目染之下,藝術修養是絕對不差的。
當初在大金塔也就是老楊急火攻心,根本顧不上去看顧爲經的畫。
否則以老楊的眼光,要是靜下心來,也能看出些門道。
今天晚上,
顧爲經的這張作品剛剛發到他手機上的時候,就有點驚豔到老楊了。
真有幾分中西調和的感覺了,更難得的是奇而不怪,並不顯得如何割裂。
這個顧爲經確實畫的有東西!
老楊知道曹老肯定喜歡看到晚輩能創作出這樣的畫作,所以他纔會在晚上曹老於院中沉思的時候,打擾對方。
“怎麼樣?我覺得同樣想走這個風格,那個被媒體捧上天去的小崔,在顧爲經的年紀應該沒有這份功力吧!”
老楊沒有曹老爺子這份大師的胸懷和寬容。
現在他還對崔軒祐在電話裡敷衍他們而感到不滿呢。
“這裡的燈光不行,回屋看看再說。”
曹老沒有回答老楊的提問。
他琢磨了一會兒畫,卻是直接從花池邊的小椅子上直接站了起來。
老爺子捲起照片,一言不發的開始快步往屋裡走。
“唉,您老慢點,小心臺階。”老楊急忙跑到曹軒老先生身前,爲對方推開院子裡的屋門。
進入中式裝修的書房,他把燈都打開。
現在已經入夜了,老楊就沒有給老爺子倒茶,而是讓廚房端來一杯溫枸杞。
曹老將照片放在桌子上,又將IPAD屏幕豎在旁邊,慢慢的品鑑着顧爲經的這張作品。
小老頭這時看的很認真。
以曹軒的眼力,絕大多數作品好與壞就都是掃一眼,就能看到骨頭裡去。
但這次。
顧爲經能畫出這張作品,稍微有點出乎老爺子的預料。
他因此特意放慢了速度,不爲別的,就是想仔細的看看這小子在這段時間中,具體長進了多少。
“我讓他學線描速寫,他也聽進去了。”
老爺子眼神掃過桌子上打印出來的照片,時不時抿一口枸杞水,偶爾手指頭稍微在照片與屏幕上面勾畫兩下。
若是顧爲經此刻在書房,一定會驚掉下巴的發現——這位老先生手指的動作正是他在作畫處理畫布上的各處細節時,所使用的筆觸細節和行筆方式。
自己心心念唸對照着系統所提供的《朗世寧新體畫精髓摘要》知識卡片才畫出來的東西。
那份被他爺爺顧童祥當寶貝疙瘩一樣的繪畫技法。
曹老僅隨隨便便瞄兩眼,就重現了出來!
一筆一畫,
行雲流水,
分毫不差。
這就是段位的碾壓。
不止是碾壓顧爲經,曹老連郎世寧同志都順帶着一起給秒了。
老楊對此可沒有任何驚訝的。
說實話,
扣除外來的和尚好唸經,以及將東夏藝術和油畫相互融合,把西式繪畫技法在東方古老的土地上發揚的這些學術上的貢獻。
單論美術地位,
曹軒老先生真的不是郎世寧能夠比擬的。
而要論繪畫技法,呵呵,和郎世寧郎侍郎比繪畫技法就屬於欺負古人了。
即使在康雍幹三朝,郎世寧的技法也只佔一個“奇”字,並不以精深聞名。
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
藝術和文學領域很多地方都有相通相似的地方。古時候李思訓、鄭思肖、八大山人這票藝術大咖,全都經歷過國破家亡類似的事情。
曹老在這一代的藝術家,在西學東漸,家國鉅變的環境下催生下,本來就屬於東夏藝術史上的一座高峰之一。
張大千曾提出“血戰古人”的口號。
而昔年《明月點評》中,民國藝術界對於徐悲鴻所畫馬的評價便是“縱始韓幹、趙孟𫖯在世無非如是,郎世寧則差之弗許。”
這是在說,
徐先生畫出的馬,哪怕遇上了歷史上最有名的畫馬宗師韓幹和趙孟𫖯,也無非就是這樣了。
清代畫馬名家郎世寧的作品,還要不如徐悲鴻的技法。
曹老先生之所以會建議顧爲經去學習郎世寧的技法,就是因爲他的融合畫風格帶着文明交融碰撞時,最初的印記。
而且由於是爲皇家服務的原因,郎世寧筆法工整嚴謹,目前有大量保存完好的存世作品,在網上也能很輕鬆的欣賞。
可以方便於顧爲經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研究學習。
倒是曹老,
融合畫的風格固然討喜,到了曹軒這個地步,再學郎世寧就有些本末倒置了,沒這個必要。
都不用老爺子本人。
林濤教授這些上了年紀的二代弟子,若是亦步亦趨的仿畫郎世寧,都會被評論界笑話的。
他們這些已經站在金字塔頂部的大畫家,要做的不是單純的仿古稽古。
而是要繪出自己的個人風格,在藝術史的大樹上,長出新的枝幹,結出新的果實。
“哼,狡猾的小子,我讓他學郎世寧,是學郎世寧的畫面表現能力,可沒讓他完全把人家原封不動畫法全都搬過來,偷奸耍滑。畫的不怎麼樣,倒是這模仿學習功力,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嗯,構圖也還說的過去。”
小老頭仔仔細細把照片上的用筆和技法全都看了一遍。
老爺子也不知道是在批評還是在表揚,嘴裡嘟囔着笑罵道。
“沒有心意!”
那個顧小子能在短短一個多月左右的時間裡,交出這樣一幅作品當做作業。
曹軒老先生心中總的來說其實是滿意的。
甚至是非常滿意。
用筆方面還顯的清澀,技法中沒有屬於顧爲經自己的想法,色彩過度也不夠圓潤如意。
這些在高水準的藝術大師眼中,全都是缺點。
然而,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郎世寧這樣歷史有名有姓的大畫家的技法摸準吃透。
這份水平和才思,就足夠愧殺多少比顧爲經年長的多的小有名氣的畫家了。
而且,
顧爲經繪畫的用筆水平,也比曹軒之前所見,又有了長足的進步。
學習能力和吸收外界知識的能力,比單純這幅畫畫的好或者不好,更讓小老頭重視。
優秀的美術生就應該是一塊海綿,每當一位藝術前輩的筆墨從身上從眼前流過,便能在自己心中留下存住幾分精魄。
“能得您老一句‘還說的過去’,已經夠了不得的了。”
老楊親眼見過林濤教授因爲曹老的一句勉強能看的評語,高興個半天的。
“這麼說,我看等再簽了馬仕畫廊,這位小顧先生真是奔着要在新加坡美術雙年展上獲獎去了啊。”
“嘖嘖嘖,18歲能在大師組獲獎,應該創了大賽的歷史記錄了吧。提香當年不到二十歲在弗洛倫薩聲名鵲起,年少成名被傳到今天,大概也就這樣吧。”
老楊看出了老爺子現在實際心情不錯,就開了句玩笑:“最開始看上的小夥子從好好的徒弟,變成了師弟,我估計林教授的心情一定會五味雜陳。”
“你這是捧殺。提香這個年紀已經開始替大主教畫最重要的教堂壁畫,能和當時的大師喬爾喬內齊名。顧爲經不過只是有幾分臨摹的天賦,和人家還是差不少的。”曹老哼了一聲。
“獲獎?這小子就這麼仿照古人亦步亦趨的畫,就算組委會心情好,僥倖賞他個三瓜兩棗,那也應該把獎項頒發給人家郎世寧,而不是這個小傢伙。”小老頭沒反對顧爲經這張畫已然有了在美術展上獲獎的可能性。
“老爺子您要這麼說,那麼雙年展就沒法辦了。借鑑本來就是繪畫創作的一部分,畢加索還直接抄襲別人的畫呢。”
“以顧爲經的年紀,學一些前輩大師的畫法,根本就稱不上缺點。”
老楊隨口道:“若是我大學的時候能有這位小顧先生畫的水準,我恨不得把作品穿在身上,走到哪裡,炫耀到哪裡。”
“所以你也就最多隻是我的助理。你看我什麼時候想過收你當徒弟?”曹老沒好氣的反問。
老楊被噎習慣了,早就鍛煉出了把老先生的嘲諷當表揚的厚臉皮的本事。
曹老這樣的大師,別人想天天被罵還沒機會呢。
現在多被罵幾年,伺候曹老的資歷將來放在外面就是大把的裝逼談資,跳槽去大畫廊當經紀人時,便是大把的綠票子。
“別,能當助理我就滿足了。當您老的弟子,我可沒那麼大的福分,約莫還得再修煉個兩輩子呢。”
老楊隨便就信手拈來的舔上兩句。
“這水準,這年紀,籤個畫廊應該不算拔苗助長了吧?”
他接觸一線藝術市場接觸的多。
籤畫廊這事上,老楊和自己伺候的老先生的觀點有點不一樣。
老楊認爲年輕,繪畫技法好的畫家早一點被推到舞臺前,讓收藏家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總不能是什麼壞事。
名望是越養越大的。
只要沒被一些頂尖的藝術品雜誌和資深評論家天天逮着罵,大的市場環境和收藏家整體的信心不崩。
那麼價格自然就會是步步登高的上升曲線。
顧爲經這樣的素人,上來便是馬仕畫廊這樣的超高起點,若是他真的能成爲曹老的最後一位親傳弟子。
營銷十年。
就算純靠泡沫堆,搞不好也得能堆出來一兩張幾十萬美元的作品了,甚至更高的售價,都不是不能奢望一下。
想到這裡,
老楊忽的悚然一驚。
他心中已經把顧爲經的未來當成了能賣出幾十萬美元一張作品的畫家?
放在東夏,能售出這樣作品的人,怎麼已經能進到胡潤藝術家富豪排行榜前七十了。
放到四十歲以下的年齡區間,則就是坐十望五的水準。
藝術交易比較冷清的年份,
搞不好這個數據能真接進到前三。
這是什麼概念啊!
那時候這傢伙甚至可能還不是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人。
老楊心裡說不出的羨慕。
能當曹老的助理,主要是獲得賺資歷,拉人脈這些隱形財產,曹老成名時老楊他爸爸都是液體呢,想拿抽成肯定是不可能的。
純薪水當然也是妥妥的高收入富人。
然而每年不算扣稅也就二十七、八萬歐元左右。
打拼了這麼久。
原本他連正眼都不會去看的小傢伙,可能過幾年說超就把他超了。
“真是好命,我搞不好正在見證下一位藝術史上的財富超新星的誕生呢。”老楊感慨。
他腦海中念頭紛雜,搖頭口中輕聲道:“這麼想一想,馬仕畫廊簽了小顧先生,從長期的角度上看,還真說不好是誰賺了。”
“當然是它畫廊賺了。”
曹軒輕輕用指尖敲了一下乘放枸杞水的瓷茶盞,水波盪漾,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我之前說畫廊看上的不是顧小子,而是酒井一成的面子,我現在要收回這句話。”
小老頭笑笑,一拍桌子:“這麼好的孩子,願意和畫廊籤,是它馬仕畫廊的運氣。”
“您同意他籤畫廊了?”
“既然是酒井一成介紹的,應該沒問題。可那些商人心都髒着呢,還是小心點吧,你幫我去盯一下合同,別讓小顧被騙了。”
曹軒老先生對商業畫廊的印象一般。
他特意囑咐了一下自己的助理。
老爺子親自給晚輩崔軒祐打電話,是基於對求師問道的尊重。
對接商業畫廊這種小事情,還用不着他親自操持。
“得嘞。小顧先生有您這樣的長輩,真是讓旁人羨慕死了。”
老楊準備回去就給馬仕三世打個電話。
有曹老的帶話,畫廊方不敢整什麼幺蛾子的。
“對了,關於和畫廊簽約的事情,顧爲經還有個要求,他怕自己談畫廊那裡不答應,所以希望您能幫忙轉達一下。”
老楊沒急着聯繫馬仕畫廊那邊,而是接着和曹老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這就使喚起我這個老頭子來了,好吧,看在他確實交出了一張勉強及格的作品,是在踏踏實實用心畫畫這點之上,想賺錢就賺吧……”
曹老用瘦削的手指點了點紅木書桌上的照片,輕描淡寫的說道,“……他是想要更高的分成還是什麼?只要不過分,你看着直接向畫廊轉達就是了。”
“哦,不是,分成的事情聽說克魯茲夫人那裡已經開了一個很不錯的條件,前來籤合約的經紀人正在請示畫廊總部的意見。”
“小顧先生是提了一些額外的條款,希望能把這些條款加到合同中去。他打算在網上繼續匿名畫插畫,並且不想讓畫廊的獨家代理合同干涉到方面的創作內容。”老楊挑了挑眉毛,提起顧爲經聯繫他的時候的要求。
“匿名插畫?”
曹老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顧小子還有個這個愛好。
“KAWS、NFT虛擬藝術交易所什麼的嘛。現在年輕的美術生就好這些新潮的文化概念。”
老楊聳聳肩解釋了一句。
“和我年輕時玩太湖石差不多?”曹老問道。
“差不多,大概是畫些卡通圖片或着潮流符號什麼的。顧爲經保證是匿名的,不會影響到他正常的繪畫創作和學業。”老楊回答道。
他沒把顧爲經的要求當回事。
小孩子都喜歡玩嘛。
再說,
他也就是個負責轉達的中間人,願不願意答應,得看曹軒老爺子的意思。
“不務正業。玩這些東西能玩出什麼名堂來?畫家,畫家,最終還是要回歸到用一支畫筆,畫出雋永長存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作品上。我現在就恨繪畫之路太長,人生太短,恨不得把年輕時浪費的時間全都補在學畫上。”
曹老對顧爲經好好的康莊大道不走,把時間花到插畫這種旁門左道的東西上,不太滿意。
“想換換心情也可以理解嘛。畢加索不也喜歡玩陶藝,玩銀器嘛。”老楊說。
“哼,那也是不務正業,你看看巴勃羅真正有藝術含量的作品,那些真正被收藏家們所認可的作品,哪一件不是一筆一畫用心血畫出來的。”
“他整出來那幾千件捏的歪七扭八的陶器,奇形怪狀的銀盤,和鬼都看不明白的作品,還不都是糊弄糊弄外行的。”
曹老搖搖頭,不屑的說道。
巴勃羅是巴勃羅·畢加索的名字。
曹老年輕的時候在法國和畢加索本人有過接觸,兩個人是互相認識的。
那個時候曹老剛剛在秋季畫廊贏得西方的藝術界巨大的聲譽,畢加索則處在回首職業生涯,準備重新詮釋各位歷史上繪畫大師作品風格的“田園風情”時期。
傳聞,兩位大畫家的接觸並不算多麼愉快,很多理念上,都有些摩擦。
“唉唉唉,我的老祖宗,您這話跟我說說可以,可千萬別在外面亂說啊。”老楊有些慌,“評論家噴噴可以。您這個地位,說這種話,會吵翻天的。”
藝術家互噴不是新聞,私下說說也無所謂。
可要是曹老突然在美術年會這樣的正式公衆場合興致上來了隨口噴一句剛剛的話,低端畢加索藝術品市場會不會重新洗牌,老楊不知道。
但是狗仔們一定會瘋的。
老楊覺得自己也會瘋的。
“出息,怕什麼,當年我當着巴勃羅的面,我也是這麼說的。”曹老撇嘴。
“你去給我告訴顧爲經,收心,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插畫看上去處在藝術鄙視鏈的下層,卻也是一門精深的學問,光是怎麼用繪畫替僱主表現出自己的思想,門道就多着呢。看那些大插畫家風光無限,這碗飯可不比嚴肅藝術簡單。”
“明白,讓小顧先生專注於本職工作。”
老楊明白了:“那也就是我不用和馬仕畫廊提這件事了?”
“爲什麼不提?”
曹軒奇怪的反問:“顧爲經既然想要畫匿名插畫,就算我不看好他,也是我的事情。我可以要求顧爲經收心,多把心思放在研究嚴肅藝術上,可他畫廊算老幾,憑什麼從顧爲經的插畫中分一杯羹啊?”
“這種與它畫廊無關的事情,他馬仕畫廊就不該伸手。”曹老不怒自威的說道。
老楊只得苦笑。
相處了這麼久,有些時候他都有點忽略了,曹軒老先生在老小孩的外表下,依然是那個相當護短霸道的頂級藝術宗師。
“對了,你通知馬仕畫廊的時候,可以告訴對方,我正在考慮要親自教導顧爲經,也許……會把他正式收做我的關門弟子。”
在老楊即將離開書房的時候,曹老又叫住了他,輕聲開口。
老楊停步側過身,驚訝的微微張口。
他想要說什麼又不知道應該要如何開口,沉默了好幾秒,最後只得再次詢問:“您確定我要這麼說?曹老,您知道畫廊那邊會因爲這個消息多麼瘋狂的吧。”
“你就這麼告訴對方吧。讓他們不要走露消息。”
曹軒輕笑着說道,“反正我說的是也許。”
離開書房的時候,老楊心中第一時間的想法就是……
今晚,
馬仕畫廊裡要多出來一羣睡不着覺的人了。
——
仰光,
第二天早上,顧爲經清晨,剛剛推開大門準備出門晨跑的時候,他就被嚇了一跳。
門剛剛打開,露出了一雙遍佈着紅血絲的藍色眼眸。
看上去好像遇到了鬼!
“漢克斯·馬仕先生?”
顧爲經退後了一步,上上下下打量幾秒鐘,才認出對面這個金髮經紀人的身影。
仰光三四月份已經有春蚊子了,漢克斯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整個人上上下下全是包,脖子上都腫了一大塊。
“我們……我們……”
漢克斯見到顧爲經,將公文包往地上一摔,喘着粗氣說道:“顧先生,我們現在就籤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