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中標
下午三點鐘,隨着一聲鑼響。
主持人模樣的男人踩着幾隻鐵皮箱搭成的簡易主席臺,拿着一個大喇叭正式宣佈投標環節結束。
“大家稍安勿躁,我們正在清點各個暗箱的投標。大概需要半個小時。我們已經爲大家準備了休息區,有茶點和水果……”
人羣熙熙攘攘的離開投標區。
顧爲經看到了有幾輛警車跟着一輛藍黑色的防暴裝甲車開進了倉庫門前。
裝甲車車門打開,下來一夥穿着黑色制服的巡警。
這些人靠在車邊,聚成一團,懶洋洋的在那裡抽菸。
他們看上去不算精銳,但是皮帶上都是荷槍實彈的真傢伙。
“等會兒會有大宗的現金交易,你也知道我們這的治安情況,沒警察壓場不安心。”
大伯注意到顧爲經的目光,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一副見過大場面的樣子:“每年的翡翠公盤纔是大場面,那些東夏大陸和東夏港臺地區來的珠寶商人,動輒是億萬富豪。爲了保證公盤的穩定和安全,甚至會有米格-29在頭上飛。”
顧爲經點點頭。
吳老闆的盤口是白道生意。
全場中的人,除了那個職場女性打扮的年輕女人外,更是沒有人願意多看那張《雷雨天的老教堂》一眼。
按理,搶劫也搶不到他頭上。
“二位有沒有看上眼的東西。你們家顧童祥眼光還是蠻刁鑽的。顧氏書畫廊在本地也算得上是大買賣。怎麼樣?能不能把標王吃下。”
吳老闆此時又不知道是從哪裡冒了出來。
他嘴上叼着根燃燒到一半的香菸,在一邊吞雲吐霧。
“我就在雜項區投了一標。”
顧爲經手中攥着入場的時候領到的69號號碼牌,目光掃向一邊的雜項區前的白板。
不少工作人員正在清點雜項區的號碼箱。
過一會兒每個展臺的投標金額都清點好之後,中標號碼就會寫在那個白板之上。
“雜項區,呵,那就是小孩子的過家家的玩意。”
得知顧爲經沒有抱上豪哥的大腿,吳老闆的姿態一下子就高了許多,連一聲小顧先生也不叫了,一副指點晚輩的態度:“做生意的沒點魄力怎麼行。”
大伯也是苦笑:“標王……《雪中的山》要一萬美元以上的起拍價,這也太貴了。”
“話不能這麼說,貴有貴的道理。印象派作品這幾年價格確實水漲船高。前段時間,微軟創始人保羅·艾倫的私人藏品專場總共賣出了十六億美元,其中幾張印象派的作品,就佔據了交易額的30%。”
吳老闆風輕雲淡的吐了口菸圈,“嫌貴可以像你侄子一樣去雜項區嘛,那裡伱隨便花個一兩千美元都可以包場了。”
“幾千美元包場送往垃圾堆?”
大伯搖搖頭:“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您這雜項區可夠雜的,怎麼連可口可樂的瓶子都有。”
“也許有傻子就好這口呢。”旁邊有生意人笑着插嘴。
空氣中頓時瀰漫着快活的氣息。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的時間,號碼箱裡所有的投標都被清點完成。
主持人開始拿着一個小的記事本,念每一個展臺的中標號碼。
“恭喜,06號先生,以27001美元的價格,購買得本場書畫公盤標王《雪中的山》。”
隨着大喇叭中傳出中標者的號碼,人羣當中立刻響起一陣稀疏的禮貌掌聲。
顧爲經發現,買家並不屬於他熟悉的幾家仰光本地頭面畫廊的任何一家。
竟然是那個遞給自己衛生紙,號稱——寧吃仙桃一口,不買爛桃一筐的保溫杯大爺。
這個陌生大爺似乎真的蠻有實力的,能吃下了整場公盤的標王,怪不得一副收藏家高手作派。
“東夏來度假的有錢老頭,據說是做建材生意的,愛好收藏,這段時間在緬甸買了不少好翡翠。”
吳老闆瞄了一眼那位保溫杯大爺,解釋了一句:“真是過江龍。”
“也恭喜吳老闆發財。”
大伯望向了那位大爺一眼。
收藏家比他們畫廊出錢高是正常的。
收藏家只需要考慮購買的作品他們喜不喜歡,就算想要投資升值,往往也是以十年爲單位的長期持有。
而畫廊則是做生意的。
大伯估摸,這幅畫如果遇到中意的買家或許能賣個三萬美元左右,至少還有百分之十以上的利潤空間。
但你必須要考慮多久能夠把畫賣出去。
在一張畫上長期壓個幾萬美元,很可能會讓店鋪的資金鍊吃不消。
公盤的開標還在繼續。
伯伯總共投了兩次標,中了一次,另外一幅版畫差了350美元被另外一家畫廊買下。
而那幅之前被顧爲經看到過的Lv.6等級的印象派油畫。
也被老大爺以2700美元的價格拿下。
老大爺雖然沒能看出顧爲經之前那幅《老教堂》的名堂,但在普通人中的眼力確實不差。
要不是顧爲經曾經鑑賞過《煎餅磨坊的舞會》,連他差點都要和那張作品失之交臂。
他沒有耐心等待着主持人一個人一個人的念,自己率先轉悠到了一邊的雜項區的白板處。
主展臺的每一箇中標者和中標金額,都會被主持人用大喇叭念給全場的人羣聽。
每當有人中標,大家都會鼓一次掌,這既是出於禮貌,也是爲了滿足中標者的虛榮心。
雜項區就沒有這麼多講究,自己看就完事了。
此時已經有人開始將挨個的中標號牌用磁鐵貼在了白板上,顧爲經競拍的是159號展臺。
預料之中,情理之中,展臺的中標者正是自己手中的69號。
他走去收費臺。
“雜項區159號展臺,69號買家……報價2500美元?”
顧爲經立刻遞過了自己的裝錢的信封和手中的號牌。
收費的小哥像是看傻子一樣注視着顧爲經良久。
他反覆用驗鈔機確認這一沓美元不是假鈔票之後,才遞給顧爲經一個收費的憑條。
在拿到憑條的這一刻,159號展臺上所有的物品的正式所有權全部都轉移到了顧爲經身上。
他的心中有一大塊石頭重重落了地。
顧爲經準備悄悄的去把畫取走的時候,意外還是發生了。
“你們這場公盤有黑幕吧!69號是誰?”
隨着一個女人憤怒的聲音在場中響起,會場內原本安靜而平穩的秩序,頓時被打斷。
所有人都好奇的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小姐,你亂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吳老闆從人羣中走了出來,看着白板邊站着的女人,語氣中隱含着怒氣。
他開這種場子,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人指責有黑幕。
“我……”
打扮的像是一個職場女性的女Ol自知在急切間她說話有些不合適。
然而,旁邊不遠處就有警察,她本人也是政府的僱員,所以女人並不畏懼吳老闆。
“我想查一下標,這應該是我的權利。”
她擡起頭,直視着場中望過來的衆人。
“159號展臺,我的投標金額是300美元,我想知道誰的中標金額比我更高。我懷疑你們工作出了錯誤。”
女人找到那張大師要的油畫之後,基本上一直都在圍繞着159號展臺轉悠。
這期間只有那個學生模樣的小孩表現出了展臺事物的興趣。
其他人連在這個展臺前面前停留的意思都沒有。
吃一塹長一智,這次因爲不想再出幺蛾子,她甚至狠下心來特地投了足足三百美元做爲投標金額。
難道還有比自己更高的數字麼?
“你投了300美元?”
吳老闆看了一眼不遠處的159號展臺上的畫筒和廢燭臺。
這些破銅爛鐵要是再沒有人買,他都準備當成建築垃圾給清理掉了。
吳老闆立刻就不生氣了。
如今連外國遊客都不好騙了,願意花三百美元買這些東西,這樣的冤大頭可不多見。
“小姐,這可是從大文豪酒店的流出來的物品,搞不好是著名作家當年用過的物件。有人出的價格高一點也是尋常。”
吳老闆嘴上這麼說,他心中卻真的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小弟忙中出錯了。
難道還有比三百美元更冤的冤大頭?
“把中標表拿過來,和投標箱拿過來,查一下中標的金額。”
吳老闆吩咐了一句。
沒想到那個負責清點雜項區投標箱的小弟立刻就說話了。
“老闆,不用查了,中標的就是69號。2500美元是整個雜項區所有展臺最高的出價,我清點的時候印象深刻,絕對沒有錯。”
“2500美元?你確定?不是緬甸幣?”
職場女人張大了嘴。
她立刻想起了那個學生模樣的男孩,掃視着身後的人羣。
隨着那句話說出來,人羣中也像是被潑進去一盆開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沸騰起來。
“這投標的是誰啊?”
“開玩笑吧,2500美元,不會有二傻子真的把展臺上標語當真了吧。”
“不是,就是真的是毛姆用過的筆,也不值得這個價錢。”
吳老闆也被這個數字驚到了。
“安靜!”
他是個生意人,願意出高價買垃圾的人,對於他來說,自然是越多越好。小鬍子現在只是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遇上搗亂亂報價的人。
應該不會。
能參加書畫公盤的都是緬甸本地藝術圈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普通遊客想要進門的話需要交二十萬緬甸幣的門票錢。
這錢相當於是保證金。
如果購買了物品,二十萬緬甸幣相當於一百美元,可以從中抵扣。沒買物品,正常情況下離開的時候可以再退給你。
吳老闆跳上了鐵皮箱子,親自從主持人手中拿來擴音喇叭:“恭喜69號先生,以2500美元的價格,獲得了159號展臺上所有物品的所有權。69號先生是哪位?讓我們恭喜這位文藝愛好者。”
人羣中再次鼓起了掌,只是掌聲中夾雜着陣陣意味不名的嗤笑聲。
“唉……”
顧爲經無奈的舉起了手。
他原本沒有想把買畫這件事鬧的衆人皆知。
自己不在乎這些人的嘲笑,莫奈、梵高、高更……這些大畫家的作品誰沒受過大家的嘲笑。
誰是大師,誰是小丑,時間會成爲明證。
問題是麻煩——自己的伯伯知道他花了兩千五百美元來買畫,定然會來管教自己。
果然,當顧爲經在衆目睽睽之下,舉起手準備領取159號展臺上的展品的時候。
伯伯混雜着不可置信和憤怒的聲音立刻從臺下響了起來。
“顧爲經!你他媽的瘋了,2500美元,就要買這堆破爛回家?”
伯伯他這次參加書畫公盤總共也就從家中支了三千美元,一幅他專研了一上午的精品木版畫,就是因爲少了幾百美元纔沒拍到。
沒想到侄子那裡還有2500美元,而對方竟然用這麼大一筆錢買了一堆破爛。
“爺爺批給了我錢,讓我自己自由選擇,我發現了一張很不錯的印象派畫作,我覺得值這個錢。”
顧爲經耐着心解釋了一句。
“很不錯的畫?你憑什麼說是很不錯的畫,畫框上是簽着莫奈還是他媽的梵高。”
伯伯急了,轉過頭對着吳老闆說道:“吳老闆,小孩子不懂事,這幅畫不要了,我們要退款。”
“顧先生,這話您說的就沒意思了。您也是行裡的老人,我們這種生意講究的就是買定離手,都買了哪有說不要就不要的道理。這樣以後誰還敢和你們家做買賣。”
吳老闆用一個軟釘子就輕易的把伯伯頂了回去。
之前那幅《翠鳥鳴竹》圖,他不佔理。
顧家的老爺子是個眼光毒辣的行家,把那幅畫的問題和缺點說的一絲不差,就像是親眼見過畫家作畫一般。
就這樣,吳老闆還是看在近日聽說顧童祥的孫子被仰光的大亨豪哥看上,纔不情不願的退的錢。
他現在坦坦噹噹的開的書畫公盤,那顧家冤種孫子也是白紙黑字的投的標。
這種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事,哪有讓對方在吞回去的道理。
至於說他在標籤上寫的什麼可能是毛姆用過的鋼筆什麼的——拜託,他是個商人,難道他要在自己的貨物前寫着垃圾兩個字嗎?
這種事情傳到天邊去,行里人也只會覺得信的人是傻【嗶-】,不會覺得吳老闆做事不仗義。
小鬍子吳老闆扭過頭,看着一邊被衆人嘲笑和長輩指責依舊面無表情的顧爲經。
“少爺,您既然踏進了這家公盤的門,就是沒有什麼年紀小不年紀小的。生意場上無長幼,可以沒錢,但沒誠信就讓人看不起了,你自己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吳老闆知道這種年紀輕輕的少年人最是爭強好勝,虛榮好面子。
他立刻就拿言語架住了顧爲經,不給對方反悔的機會。
果然。
那個顧爲經只是擡了擡手心上的憑條。
“不退款,而且我已經付過款了,可以把畫給我了麼。”
“可惜了,老顧一個這麼精明的人,這是生了個什麼傻【嗶-】的孫子。”
吳老闆心下不屑,但表面上卻是一副讚揚的表情:“大氣。您將來一定是做大生意的料子,大家給他鼓鼓掌。”
又是一陣夾雜着嘲諷笑聲的掌聲,其中那幾個仰光和顧氏書畫店同類競爭的畫廊笑的最開心。
“這是誰呀?”
“顧童祥你認識嗎,就是祖上是清朝的宮廷畫家的那位,這是老顧的孫子。家們不幸啊。”
“大生意,我看是敗家子吧。”
人羣中看笑話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伯伯急的都想過來抽侄子兩個大嘴巴子了,還是被身邊相熟的生意人給拉住了。
“消消氣,消消氣,你也說了小孩子不懂事,這裡大家都看着呢,回家再說。”
“現在你着急也沒用,想開點,就當花錢買個教訓了。”
“買個教訓,兩千五百美元買個教訓?”
伯伯氣壞了,他也不顧旁邊人看笑話的表情,覺得自己這個侄子真是從小學畫學傻了。
一張沒有任何價值的垃圾,就花了兩千五百美元。
他以爲自己是什麼熱衷藝術的王子麼?自己家裡有多少錢給他這麼糟蹋。
“顧爲經,你知道大人掙錢有多不容易嗎!咱們家書畫店裡一個月才掙多少錢。爲了湊你和顧林上國際中學以及將來的大學學費,一家人起早貪黑,省吃儉用。你爺爺這麼大年紀,還要親自操持生意,連請個幫手都捨不得。一輛老車開了四十年……”
“我出兩千八百美元。”
伯伯還正在那麼憤怒的斥責侄子呢,結果就聽到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
這句話就像是一塊冰塊,迅速凍結住了全場的氣氛。
伯伯後半句話卡在嘴裡。
他愕然的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最開始質疑公盤有黑幕的那個穿着棕色外套的職場女人,此時雙手緊緊捏着手提包。
她神情中帶着幾分怨毒望了顧爲經一眼,然後對着吳老闆重複了一遍:“我報價兩千八百美元,賣給我。”
“呃……啥?”
吳老闆覺得今天這事他有點看不懂了,
他把目光重新望向那個擺着破銅爛鐵的展臺。
有一個願意出高價大概率是遇上了傻子,可要是有兩個出高價……
這是啥情況。
玩了這麼久藝術品,難道是他看走了眼。
他跳下鐵箱,走過去想要檢查一下展臺上的物品,卻被人叫住了。
“吳老闆,既然是買定離手,那麼無論那裡面有什麼,都和你沒關係了。”顧爲經直接走過去,取走畫筒。
“讓我看看嘛。”
吳老闆訕訕的笑。
“大伯,我先回家了。”
顧爲經朝着已經呆住的大伯打了聲招呼,就背上了畫筒。
“我只要這個畫筒,如果你喜歡其他的東西的話,展臺上的所有東西都歸你。”他朝那個職場女人說了一句,就準備離開。
“我出3000美元,你把畫賣給我。”
翻譯小姐把顧爲經攔了下來。
“抱歉,我這幅畫不想賣。”
顧爲經搖搖頭。
“3200美元,3500美元……不,我給你出四千美元。”
翻譯小姐語氣中帶着幾分痛恨。
她現在心中一半在後悔自己當初貪圖一百美元的小便宜,另外一半在痛恨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小子攪了自己的好事。
顧爲經不在說話,繞過這個職場Ol的身側,就想從大門口離開。
“不行,你必須把這幅畫賣給我。”
女人抓住顧爲經的衣袖。“否則……”
“否則怎麼?”
顧爲經被糾纏的有些不高興。
“這是一幅外國大師指定想要的作品,我是他的翻譯。”女人的語氣中顯得趾高氣昂。
“外國人就高人一等了?”
顧爲經反問。
其實在緬甸,外國人還真的高人一等。
而且是真正字面意義上的高人一等。
旅遊業是仰光的支住產業,這裡的消費低,歐洲、美國、加拿大的揹包客有很多。
很多西歐的遊客在原本的高福利社會中隨便工作一個月,就足夠舒舒服服的在仰光過一年被人伺候的日子。
你在夜店經常能看見一個老白男身邊圍着一羣本地的女孩。
顧爲經爲了鍛鍊法語,曾經和一個店鋪裡的來遊覽仰光河法國遊客聊過天,對方告訴顧爲經。
他在仰光本地的酒店離登上仰光河的觀光遊輪谷歌地圖直線距離2.3公里,法國遊客全程只走了19步路,剩下的時間都是像皇帝一樣被本地苦力擡着滑竿走的。
顧爲經一直不喜歡這樣的氛圍。
這種崇拜洋人的事情,其實你把自己看的很低,別人反而更看不起你。
“人家大師國際影響力很大,是來參加政府項目的,連仰光市長都見過。”女翻譯的語氣中隱隱的帶着威脅。
“第一,你只是個翻譯。第二,就算那位大師親自來找我,我的回答也是我不賣。”
女翻譯被噎的臉色脹紅。
顧爲經甩甩袖子,轉身就要走。
“吵什麼,讓大家看看畫呀!”
一邊有旁觀者終於忍不住了,他們很好奇能讓顧爲經4000美元都不願意賣的畫到底是什麼樣子,更不用說,還是被什麼大師看上的。
“小顧先生,讓我們開開眼吧?”
吳老闆也湊了上來,搓着手。他現在有六成預感,搞不好自己是真的把精品當成了破爛。
這種時候,要是不搞清楚事情的具體情況,他今天晚上就別想睡個好覺了。
這些人剛剛嘲笑過自己,顧爲經原本是沒有滿足他們好奇心的興趣的。
再說,這張畫剛剛就擺在展臺上,他們也沒有那個美學造詣發現。
但他注意到,最開始提出看畫的要求的就是那個保溫杯大爺。
他湊到顧爲經身旁,一幅心癢難耐的樣子。
自己堵鼻子的紙,還是人家給的呢。
“小心,別是雙簧。”
保溫杯大爺身後有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前的場景顧爲經和女翻譯確實有點像街邊演雙簧賣傳家寶的騙子。
“不會的,我心裡有譜。下午的時候,我確實看到過這小哥拿着一幅髒兮兮的畫在看。”
大爺一臉心癢難耐的表情。
“小夥子,我喜歡你,說話硬氣!但你能讓我看看你們說的畫麼?我這個人就好收藏。我很好奇,大師看上的畫是什麼樣的。身入寶山而不識,我也想長個教訓不是?”
顧爲經猶豫的片刻,他還是解下了身後的畫筒。
“想看畫可以,我要一幅小刷子,保養的光油,你還得給我找個畫框。”
這麼裝在畫筒裡運輸顧爲經也有些心疼畫,他準備現場將這幅畫保養一下。
“當然,應該的。”小鬍子點點頭。
一幅普通的畫框沒幾個錢,他有的是。
顧爲經將畫紙從畫筒中抽了出來。
“這髒兮兮的,也看不出個名堂。”
“就這畫能值幾千美元?還不賣?”
人羣中像是一羣議論紛紛的蚊子,顧爲經不理會大家的議論,他快速的拿出小刷子清理畫紙上的浮灰。
“後退,後退。這是我們家的畫,值好幾千美元呢,你們碰壞了怎麼辦。”
大伯見到事情有轉機,立刻驅趕着人羣往後退了幾步。
他走到顧爲經身邊,
猶豫了良久,
纔拿起小刷子和光油,神色複雜的幫助侄子清理畫面上的污跡。
說真的,
要不是顧爲經是自己親侄子,連他都有點懷疑那個女翻譯是不是他僱來唱雙簧的。
這幅髒兮兮的畫,他怎麼看,怎麼不像值錢的樣子。
“咦……這畫是有點意思,這是一幅印象派的手繪油畫……確實和另外兩張畫不太一樣。”
人羣中突然有人輕咦了一聲,漸漸的,不少人都看出了這幅畫的名堂。
能參加這個書畫公盤的,基本上都是繪畫行業的圈內人。
他們未必有多高的鑑賞能力,但一張畫是手繪的,還是印刷的,區分起來並不困難。
“可這個色調,這個題材……這種深色的主題和教堂的題材,真的少見。”
“不是稀有的精品,就是跟風的垃圾。”
有人一針見血的評價道。
於是倉庫內又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一張能被人如此爭搶的油畫,就算不懂畫的人,也知道是珍品,還是垃圾。
更不用說,好的美術作品,是有一種雅俗共賞的能力的。
隨着顧爲經用小刷子清理掉畫布上面的浮灰,那種雷雨天氣下強烈而又微妙的光影變化,跳躍的一點燭光打在玻璃上所形成的朦朧不定的彌散色彩,隨着塵土散去,重新煥發出了新的生機。
所有人立刻就直觀的感受到了,這幅畫至少是美的,是協調的。
吳老闆此時臉都綠了。
商人逐利,看到一張精品的油畫明明就擺在自己手邊,卻被他當做垃圾處理掉了。
這種挫折感和失落感,比金錢上的損失更加讓他心痛。
“小夥子了不得啊!”
保溫杯大爺凝視着畫良久,“這幅畫真的很美,雖然我其實……還看不太懂這幅畫是怎麼表現出這樣的特質的,明明是雷雨天,卻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他擡起頭,直視着顧爲經的雙眼,伸出了三根指頭。
“能讓我沒看明白的畫,本身就意味着這幅作品的價值。我出三萬美元,這幅畫歸我,怎麼樣。”
哄……
衆人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短短几分鐘時間,兩千五百美元就翻了十倍。
三萬美元,這價錢直接超過了今天的標王。這都可以買一些中低端的畢加索了。
畢加索一輩子畫了幾萬張作品,市場流通量超級巨大,很多作品的價格沒有普通人想象的貴。
莫奈最爛的畫一般也要上百萬美元,而畢加索可能三萬美元就能買到。
當保溫杯大爺報出這個價格的瞬間,所有人都知道這位顧氏書畫廊今天來的年輕人算是撿到大漏了。
這種故事從來都是畫廊從業者最眼紅的事情,足以在這個行業流傳好幾年。
但是羨慕也沒辦法,誰叫自己沒有人家那份眼力呢。
“老顧的這個孫子,有本事啊。”
人們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驚歎,就在幾分鐘之前,他們口中的對與顧爲經的稱呼還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和敗家子。
人情冷暖,就是此般現實。
吳老闆的面色一陣扭曲,這幅畫越值錢,就越在他原本就在滴血的心上捅刀子。
“抱歉,我不賣。”
更讓人們驚訝的是,顧爲經依舊是一幅油鹽不進的樣子。
他當然不願意賣,
賣了畫,他去臨摹什麼,而且顧爲經可不覺得這幅畫只值三萬美元。
大伯的嘴脣顫動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好吧,什麼時候你願意賣畫了,可以來找我。”
大爺雙手將畫遞了回來。
三萬美元,已經不少了。
畢竟二十世紀的印象派風格的繪畫太多了,單純買這個畫功,三萬美元不算高也不算低。
如果這幅畫沒有簽名,大爺甚至都願意再加上點錢賭一把,要是能夠追索到是某個名家的作品,那就賺大了。
但可惜,這是一幅女畫家畫的。
他同時遞過來一張名片。“三萬美元,我把這個價錢放在這裡,你什麼時候開口,我什麼時候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