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街盡頭,集中了一大片倉庫。
這片地方的主人,重金請紫海宗強者出手,以冷冽的寒冰法訣佈陣,建造了一座永恆冷庫。
所以一些餐館的半成品,都儲存在這裡。
最近襄風城繁華,來這裡進貨的商人也絡繹不絕,比平時繁忙十幾倍。
在其中一間倉庫,堆積着如山一般高的麪粉,另一邊,是無數凍結的冷肉。
一羣工人不斷從竈臺端着煮好的麪條離去。
在竈臺中央,一個老漢渾身是汗,他手臂浮腫,咬牙堅持和着面。
另一邊,一個竈臺旁,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在剁肉。
持續十幾個小時的和麪、煮麪、剁肉、調滷……令兩個老人面色慘白,搖搖欲墜。
突然,老太太體力不支,直接暈倒。
“老婆子!”
老頭扔下手裡的麪糰,連忙跑過去,一臉焦急。
“哼,沒用的廢物,連點滷都調不好。”
這時候,一名20歲左右的青年譏笑一聲,他身後十幾個人也紛紛鬨笑,他們地痞流氓打扮,斜眼歪嘴。
“劉少爺,我承認,我家紀東元,欠你們劉家的情……飯館,我已經給了你們,我們二老原計劃去鄉下養老,劉家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老漢老淚縱橫,氣的渾身顫抖,渾濁的眼裡,只有屈辱。
“哼,我表姐劉月月的名譽,只值一間破面館嗎?我劉家乃襄風城首富,我們缺你一家破面館嗎?我們劉家現在要的是名氣!”
“潑盆水,清醒一下,繼續起來剁肉……也真怪了,你家這碗麪是什麼秘方,別人怎麼就學不會呢!”
劉少爺狠狠一揮手,滿臉不悅。
劉少爺名叫劉月崖,他爹劉二柱,乃是襄風城首富劉大柱的親弟弟。
前段時間,大伯劉大柱的女兒,也就是自己表姐劉月月當衆拜堂,嫁給了襄風英雄紀東元,之後表姐直接被萬劍宗帶走。
再有消息傳回來的時候,表姐已經是萬人矚目的萬劍宗掌門親傳。
這還得了?
劉家的發達,已經野火燎原,勢不可擋。
劉家子嗣衆多,人丁興旺,競爭激烈,人人都在拼命表現……他劉月崖不學無術,本就是最沒出息的一個。
某一天,他靈光一閃,突然找到了自己出頭的契機。
那就是表姐夫紀東元的……爹孃!
劉月崖原本在美食街經營着一個飯館,幾乎面臨倒閉,所以也算認識二老。
前一段時間,他以親家的名義,頻頻上門獻殷勤,安慰亡子的二老,順便幫二老打理一下飯館,只爲二老日後以親家的名義,在大伯面前,美言幾句。
然而,一個月後,他發現自己錯了!
劉家家主,大伯劉大柱,根本沒有結識這個親家的想法,甚至有些厭惡。
反正紀東元也已經死了,這個名譽上的拜堂,只是一場笑話而已,等女兒從萬劍宗出師,那就是高高在上的修真者,到時候誰還記得紀東元。
所以劉月崖去找大伯獻殷勤,邀功的時候,卻當衆遭到表兄弟們恥笑羞辱。
當下,他惱羞成怒,砸了紀家的飯館。
這時候有狗腿子出主意,不如直接搶了這個飯館,以紀東元的名義斂財,反正襄風英雄的熱度還沒有過去,麪館生意是爆滿。
只要賺到大錢,不愁在大伯面前表現一番,揚眉吐氣。
隨後,劉月崖絞盡腦汁,甚至威脅了紀老爹親戚,才勉強控制住了二老。
這倆老傢伙也真是老實,他只是威脅說要侵吞其親戚的田地,倆人就老老實實奴隸一樣天天和麪煮醬。
當然,這幾個月來,劉月崖賺的盆滿鉢溢,腦袋流油,在劉家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劉少爺,冷水來了!”
狗腿子遞過來一瓢冷水,裡面還漂浮着冰塊。
啪!
劉月崖大手一甩,一瓢冷水,直接甩在老太太頭上,紀老爹想去阻擋,已經來不及。
咳、咳!
紀娘被冷水刺激,幽幽醒了過來,但不眠不休的勞動下,已經是疲勞不堪。
“劉少爺,我們老倆口真的太累了,你饒過我們吧……算老漢求你了。”
紀老爹心疼老伴,苦口婆心的求道。
“嗯,其實放過你們也行,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劉月崖眼珠子一轉,突然又想到一個立功契機。
“什麼條件,只要老漢我能做到,一定答應……還有,你要放過我那些親戚,他們都是受苦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別連累無辜的人。”
紀老爹嘴脣沒有一絲血色,氣的渾身顫抖。
“聽說左將軍的榮耀之輦,一天後會來臨襄風城,紀東元的榮耀胸章,給我留下吧……我要掛在麪館當牌匾,反正你們的煮麪技術,我手下也學了個七八,夠糊弄人了。”
劉月崖陰森森一笑,他旁邊的狗腿子附和着。
“不行,我兒子的榮耀胸章,打死我都不給你!”
話落,紀老爹突然像是一隻發狂的老豹子,猛地站起身來,瞳孔猩紅,下一秒似乎要咬人。
“哼,你發怒也沒用,榮耀胸章這件事,由不得你……我爹昨天從外地回來,明天會親自和你談。紀東元乃是我劉家的女婿,他的一切東西,都屬於我們劉家……由不得你做主。”
劉月崖有些害怕紀老爹,領着手下揚長而去。
滴答、滴答、滴答!
當倉庫冷清下來之後,紀娘忍不住淚水,她蒼老的臉,被潑滿冰水,早已哭的浮腫不堪,老太太那樣狼狽。
紀老爹也是一臉鐵青,屈辱的顫抖着。
“他爹,你說我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東元英年早逝,白髮人送黑髮人……臨了還要被欺負,有時候我都不想活了……”
紀娘頭髮枯白,一臉絕望的死氣,彷彿被摧殘成了行屍走肉。
“老婆子,這樣吧,如果劉家真的搶走兒子的榮耀胸章,我們一起跳崖……我怕在陰曹地府,東元那孩子一個人孤單,他從小身子單薄,我們去下面照顧她。”
紀老爹顫抖着浮腫的手,撫平老伴亂髮。
“嗯,老頭子,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我想東元,我只有這一個獨苗苗,我要去陰曹地府,給兒子做肉醬面。”
聞言,紀娘破天荒的竟然笑了。
她笑的那樣滿足。
“東元去了,也不知道趙楚那壞小子怎麼樣了……我聽說趙楚成了活死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兩個活蹦亂跳的小鬼,好不容易出人頭地,怎麼就這麼命苦呢!”
“東元還好,死了,一了百了……趙楚那孩子,死不了,也活不下來,這纔是折磨。”
“真想再給兩臭小子煮碗麪,東元要多添一勺肉醬,趙楚口味淡,不過要臥兩顆荷包蛋。”
紀老爹將老伴攙扶到椅子上,喃喃自語。
“老爹,肉醬少點,兩顆荷包蛋……面,硬,硬點就行!”
就在這時候,一道有些哽咽的聲音,突然響起。
紀老爹猛地回頭,卻看見一道黑袍,從陰影中走出來。
“你、你、你是趙楚……”
紀老爹猛地站起來,渾身觸了電一般顫抖。
雖然蒙着臉,一身漆黑的長袍,但紀老爹永遠忘不了那聲音。
就是趙楚。
咚!
趙楚猛地跪下,深深磕了個頭!
淚珠在眼眶裡打轉,他悔不當初。
如果不是自己善做主張,替紀東元覺醒木靈五行體,現在的紀東元,應該覺醒三根靈脈,無法拜入宗門,安安心心接手這家麪館。
他的人生,應該在吆喝聲中渡過。
雖然娶不到女神劉月月,但一定會兒孫滿堂。
紀東元如論什麼下場,趙楚都沒有愧疚……唯獨這二老,他慚愧。
說到底,是他害了紀東元。
此刻再見到二老如此悽慘的晚年,他的怒火,更是燒出九萬里,一百年都難以熄滅。
“活着就好,孩子……活着就好。”
紀娘顫抖着站起來,隔着面罩輕撫趙楚臉頰。
她從眼眶處的疤痕,不難判斷趙楚已經被毀了容貌……當初多麼英俊的小夥子啊。
“老婆子,別哭了,快去下面條,記得兩個荷包蛋……還有我那半瓶酒,也拿來……”
紀老爹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
“唉,好……我這就去下面條……”
紀娘抹着淚,小跑到竈臺旁。
剁肉,炒滷,和麪……她抹着淚,這是紀東元死了以後,她煮的最心滿意足的一碗麪。
趙楚跟着紀東元蹭飯,二人在大堂裡來來回回跑堂,調皮打諢,幫忙洗碗擦桌子的畫面,一一閃過。
紀娘哭着哭着,突然就笑了。
接下來,三人坐在簡陋的桌子旁,一盤涼拌菜,一碗麪……趙楚狼吞虎嚥,一口一個荷包蛋。
風捲殘雲。
趙楚幾乎連碗底子都舔了個乾淨。
這碗麪,是他穿越之後,第一頓真正意義上的飽飯。
他穿越過來,就是一個孤兒,以前的記憶一片空白,似乎就這麼莫名其妙長大,所有人也接受了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物。
趙楚的穿越,並沒有什麼背景,就是一個吃不飽飯的孤兒。
飯後,趙楚神色凝重,第一次拿出了乾坤戒中的那片柳葉。
……
另一邊。
劉月崖少爺哼着小曲,回到劉府。
因爲收購麪館,他漲價十倍,大發橫財,如今劉大少在劉府揚眉吐氣,平日裡那些看不起他的堂兄表姐,紛紛熱情打招呼。
況且,這段時間劉府擴張,他爹劉二柱時常跑外地,算是立下汗馬功勞,人們也有所尊敬。
啪!
劉月崖剛剛走到老爹門前,突然就聽到裡面有瓷器被砸碎的聲音。
“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給你金幣,我給你金幣……不要抓我,我是襄風城人士,我不是叛逆……不要砍我的腦袋……我是無辜的……”
緊接着,一聲淒厲的嘶吼,響徹大地。
“唉……爹又做噩夢了。”
“這次無悔城之行,爹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劉月崖連忙衝進屋裡。
只見劉二柱渾身睡衣溼透,他瞳孔收縮,瑟瑟發抖,似乎見到了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
這個三百多斤重的胖子,幾天瘦下來十幾斤,眼眶漆黑,似乎被嚇破了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