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困在籠中的魔獸
哥倫比亞,塔塔科沙漠。
烈日高懸在天空,黃沙在天邊延展,眼簾裡的鋸型沙丘高低起伏,寂靜且寥落,放眼望去,只剩下單調的黃色在烈日下冒着絲絲熱氣,滾燙的空氣裡充斥着黃沙的苦味,仙人掌無精打采、垂頭喪氣。一小撮綠草下有一團白色的仙人球,隨風滾落而至。
這一片人跡罕至、荒無人煙。
而在靠近沙漠北部的邊沿,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流水潺潺,河岸兩旁水草茂盛,楊柳挺拔,盤根錯節。一座鐵路橋連接兩岸,貫穿東北山區至西南沙漠,朝海岸線蜿蜒而去。離7公里的河道西岸,卻有一棟掩映在樹林裡的莊園在翠綠中若影若現。
莊園佔地極大,淡黃色的鵝卵石鑲嵌在灰色的水泥上,牆壁漆成了綠色,看上去牆頭也用黑色跟青色的碎石子做的點綴,但那些黑色的石子彼此的縫隙之間都有尖利的鋒刃朝上而立,如果沿着這一條黑色的鋒刃一直往前,可以看到在圍牆跟大門的連接處,有一道圓型的水泥柱子,盡頭便有拇指粗細的電線伸進牆內。
鐵門是白鐵,跟綠色的牆壁相映成趣。在門框的正中央大大方方地安置着監控設備。院子內除了道路兩旁高大的紡錘樹枝繁葉茂,風鈴似的花兒在碧綠的樹葉中晃盪,還有紡錘樹後大片大片低矮的灌木林。如果你仔細查看,會發現在樹林內到處密佈着某種小裝置,裝置頂部,有一個突出的激光圓錐體。這是一種激光觸發器,如果不小心觸碰到了,激光觸發器就會在觸碰者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向山坡下的莊園內的安保人員發出警報。
正午時分,兩臺佈滿灰塵、漆成迷彩色的商務車從西北方?巴格格快速公路駛來,之後衝出快速道路,駛過之處掀起滾滾煙塵。莊園的自動滑門無聲啓動,在車輛駛進院內小徑之後再無聲關閉。那兩臺車繼續行駛,徑直開到莊園入口的臺階邊方纔停了下來。行駛在後方的那臺車上,沉重的車門拉開,走下一位穿着武裝背心、手提着MP-5衝鋒槍的壯年男子,短髮下濃眉高鼻、下顎濃密的鬍鬚,戴着護目鏡,他是薩薩,是“戰斧”戈登的頭號手下。
早就站在臺階前等候的4名男性荷槍而立,站在正前方的一位頭頂光禿禿的,只是在腦門上綁了一條不知道有何意義的翠綠色的布帶,下顎也不像別人一般留着鬍鬚,而是颳得乾乾淨淨露出結實的下巴。薩薩下車之後,光頭趕緊朝前邁了一步,臉上眉花眼笑,熱情洋溢。
可薩薩卻沒看他,只是點了點頭,目光看了看前方的那臺汽車,之後迅速朝四周看了看,光頭趕緊也將視線移了過去——他看見前方的車裡也出來了兩位與薩薩一般全副武裝的隊員,緊接着走下來的是一位裝束普通、腳下蹬着一雙山地鞋的光頭男子,只是這位男性的手被拷在後背,眼睛與口部也被一條四指寬的布帶綁着,只露出一隻大鼻子。
一行人押着光頭男人走上臺階,薩薩還小心翼翼地在臺階前扶了一把,低聲告訴光頭男人這裡是臺階。進到大廳之後,再由另外的兩名隊員與駐守的三位隊員一起將那男人送進地下室內,只留下了那位頭上有翠綠飄帶的傢伙。
“李卡洛,最近這段時間,我可要在這裡陪伴你啦。”待幾名隊員離開客廳,薩薩掏出衛星電話與“戰斧”彙報了情況,才轉過頭對着禿頭男子咧咧嘴,皮笑肉不笑。
“薩薩隊長,這裡可不如麥德林啊,太枯燥太枯燥,只有響尾蛇與仙人掌,沒有聖多明各的熱辣姑娘和美酒啦。”禿頭李卡洛是看守這棟莊園的小隊長,薩薩對他的評價是“低聲下氣的豺狼”,這種人臉上永遠堆積着笑意,手肘後卻藏着匕首。
“你讓你的手下睡覺都給我睜一隻眼,這個人要出了什麼問題,我與你,都會被……。”薩薩擡手做了個割喉的動作,也不搭理李卡洛,也沿着走廊朝地下室走去。李卡洛眨眨眼,示意其他人各就各位,自己也跟上了薩薩的身後。
“這麼一個大人物,這麼會放在我們這裡來呢?這棟莊園不過是拿來……。”話音未落,李卡洛擡頭看見了薩薩陰狠的眼神,便閉口不言,臉上又堆積上了招牌式的笑容,“……也是戈登隊長對我們的信任啊。”
“閉嘴。”薩薩低喝了一句,但又覺得好像不太好似的,畢竟還有幾天的相處呢,便從自己的武裝背心裡掏出一支雪茄丟給了李卡洛,“這幾天你辛苦一下,結束之後,我向戰斧請假,陪你去喝酒。”
說完,薩薩客氣地制止住李卡洛再跟在自己身後,告訴他,讓那些休息的隊員們也起來吧,十分鐘之後,要在客廳與大家聊聊接下來的安排。然後薩薩輕輕地將地道的門關上,沿着通道走到關押人犯的地方。
“抽菸?”
看了看被拷在固定鐵架椅上的周睿,薩薩從口袋裡掏出煙,衝周睿擺了擺。燈光下,周睿的矇眼布剛被拿掉,還正在適應光線與環境,聞言點點頭,將視線聚焦在薩薩的方向,然後咧嘴笑了。
將手中的煙點上,塞進周睿的嘴裡,薩薩皺皺眉,側頭問旁邊看守的兄弟,“你們不需要綁太緊,手銬銬不住這位先生的,用韌性好一點的繩子,懂嗎?”
周睿鷹眼裡笑意更濃了,深深一口,香菸被吸掉大半支,然後他側擡臉,嗯嗯了兩聲,薩薩趕緊擡手將菸蒂從他嘴上取下。
“你說對吧,周先生。”薩薩順手將菸蒂丟在地下踩滅,擡頭看了看四周。
這個地方薩薩也只來過兩次,偌大的地下審訊室空空蕩蕩,原本那些可怖的刑具在第二次過來以後便被戈登銷燬了,現在這裡只剩下一張對着牆壁、固定在水泥地板上的鐵質椅子,與幾副掛在牆上的牛筋繩,三面塗上防火材料的牆壁、一面是單向透視玻璃,兩根大瓦數的燈管在牆壁一側發出“滋滋”的電流聲。但室內尚有濃厚的血腥氣與某種臭味。
“我怎麼睡覺?讓我坐着睡?”抽了一口煙,魔獸周睿笑嘻嘻地看了看四周,神情古怪地問薩薩。
“對哦,我待會兒給您送一套席夢思過來吧。”薩薩也半真半假地看着周睿,“然後你的兄弟過來,就會對我感恩戴德,我要什麼就給什麼對吧?”
“他們要是真過來了,你們就麻煩了,我覺得你這人不錯,提前跟你說一聲。”周睿打個哈欠,“看在你沒有動手以及你打算送我一張席夢思的份上,我會保你一條命的。”
薩薩擺擺手,不以爲然地開口,“我只是不喜歡刑訊逼供,但不是代表我不會,必要的時候吧。”說完,他擡腿走出門口,並示意手下與他一起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過頭補了一句,“你的朋友應該是不知道得罪的是什麼人,你應該懂的,對吧?”
周睿呵呵直笑,不再搭理薩薩。他微微動了動身子,身上被動刑的位置隱隱作痛。
……
幾百公里以外,類似的對話也在發生在某個小插曲之後。
莫磊回到了波哥大。
U盤的解密還需要一段時間,唐健尚未開始工作,但他告訴莫磊,這應該是雙重加密的U盤,除了軟件加密之外,還有內置獨立加密芯片,加密芯片和專有電子鑰匙以及U盤對應到一起時,加密芯片會把這三個硬件相對應的信息放在一起做加密運算,三樣缺一不可。當然專業高手破解它不難,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的後手,比如具備破解時限、病毒等等。所以,唐健讓莫磊與土狼先去做其他重要的事情,U盤解密之後他會馬上通知兩人的具體內容。
連日的暴雨驟晴讓波哥大整個城市被沖洗過一般,晴空萬里、陽光微醺,隔着薄霧似的隱含憂鬱。
在於土狼分開的時候,莫磊與他約好在去華人莊園附近的卡爾卡鎮碰頭,一來想了解一下華人社區目前的情況,其次也想知道那位蓋爾的情況。無論怎樣,蓋爾是幫助過自己的,莫磊無法就這樣將人置之腦後。可兩人的目標還是有些明顯,依舊是莫磊在前,土狼是隱形人。
莫磊甚至想讓土狼安心在華人社區呆着,暗中指導那些有血性的華人青年們軍事知識,並且協助他們在社區周圍構築工事,一旦有了正面衝突,至少能有暫時自保的可能。在蓮花村他就想過這個問題,可是苦於自己與禿子都已經暴露。
凌晨那一仗初始打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唐健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的乾兒子黴黴更是因爲‘爸爸’受傷而紅了眼睛,差點將隆哥區掘地三尺,找到了參與襲擊的幫派老大——可憐的老大其實並不知情,但他卻說出了一個大概:他的女人與幫派的老二,應該是戰斧戈登的線人。那麼究竟戈登與維克多在這裡有多少線人卻沒有問出來。
再度將自己打扮成一幅本地人的模樣,莫磊乾脆連簡單的行囊都丟棄了,只是穿着一身寬大的T恤與夾克,坐在老城區的巴明偉大街盡頭的餐館吃了中餐,然後與其他人一樣享受着免費咖啡。期間有一對遠足打扮的華人情侶走了進來,便迅速有目光聚焦到他們身上。
莫磊也擡頭看了看,男孩在26歲左右,身材高大,五官英挺,鞋子與裸露在外的戶外手錶都價值不菲。女孩子20歲上下,身材窈窕,皮膚曬成了橄欖色,遮陽帽下露出的髮尾是深棕色的,頭髮極短,揹着的登山包是某個大品牌的,手機也是新款。
莫磊心中暗歎——這倆孩子,怎麼會跑這種地方來旅遊呢?
擡頭看看餐廳內那一羣人的眼光,少數茫然、大多數貪婪。幾個年輕小夥子圍在一起嘀嘀咕咕,眼睛不離那一對情侶的背影。
思考了幾十秒,莫磊還是從座位上站起,在衆人的目光中走到那一對情侶的桌前,那位女孩擡起頭來,視線看見了莫磊的視線,嘴角露出了笑意,她剛想開口,卻被莫磊擡手製止然後用中文打着招呼。
“你們過來波哥大旅遊?”
“hi,是的。”女孩的表情由剛開始的略微的抗拒變得驚詫與熱情,“哇,竟然能遇到中國人耶,你也是來旅遊的麼?”
就在女孩與莫磊說話的開始,她的男朋友也擡起了頭,即使是聽見莫磊在說中文,可男孩的眼睛裡卻依舊有濃濃的警惕與敵意,當他看見莫磊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眼中的敵意更甚。
“是的,我也是中國人,我說幾句就走。”
“你好,怎麼了?有什麼可以幫到你麼?”男孩擡手製止住女朋友再度開口,側頭看着莫磊,那種戒備像是才額頭上刻下了字一般的明顯。
“我不需要你們幫忙,這個區域不太平安,我建議你們趕緊離開。”莫磊笑了笑,雖然不懂得這種敵意從何而來,但他還是將自己想說的說完。
“你這麼知道?”男孩懷疑地看了莫磊一眼,又回頭看了看其他人。
那羣圍在一起的小夥子們在男孩回頭的瞬間轉移了視線,若無其事地喝咖啡玩手機,可他們剛纔看向莫磊的眼神已經有了一股恨意,大概是以爲這個傢伙竟然打算搶生意。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男友的無禮,對莫磊說,“出來旅遊嘛,總得去一些能看到本地特色、有原汁原味的建築物的地方去走走看看,纔算來過吧,所以我們才選擇隆哥,可這個地方看上去並沒有你說的那麼混亂。”
“少說兩句。”男孩瞪了一眼女朋友,側頭看看莫磊,“謝謝你,我們知道了。”
“要不,我送你們離開這裡吧?”莫磊笑容真誠。
“不了。”男孩戒備心很重,但依舊咧嘴僵硬地笑笑,“我們注意的。”
“對對,我們會注意的,我們還打算找幾棟18世紀的建築看看。”女孩也順着男朋友的意思開口。
的確,室外雨過天晴,陽光照射在溼漉漉綠油油的樹葉上散發出亮光,街道上喧雜熱鬧、市井氣十足,行人開始多了起來,年邁的老人抱着水煙坐到了門口,大大小小的店鋪都開門營業打開了音響播放着音樂,街頭藝人在用最嫺熟的技巧吸引着路人,不遠處便有警察靠在警車邊悠閒地吸菸……,這一切看上去都那麼祥和又欣欣向榮,又能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呢?
看着這對情侶並不友好的目光,莫磊便點點頭,在情侶倆懷疑的目光中起身離去,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之後,他發現那一對情侶已經與那羣小混混坐到了一起,互相用英語聊得興高采烈。莫磊嘆口氣,走出了餐廳。
遇見了,總得幫一把。異國他鄉,一旦有什麼事情,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那種狀態下即使是人能平安無事,也足以毀人一生。
走到斜對面一家小咖啡館,在靠窗的角落坐了下來,莫磊忍住服務員奇怪的目光點了一杯果汁——剛纔續杯的咖啡喝得太多,再喝就吐了。然後一邊啜飲着飲料一邊盯着對面馬路。
十五分鐘之後,那對情侶從對面的餐館裡走了出來,在他們身邊跟着剛纔坐在裡面的那一羣人中的某一位,三個人看上去十分親熱。如果莫磊不是剛從那邊離開,便肯定覺得那三人是早就認識了的朋友。然後三個人走向路旁的一臺汽車,兩位男性坐在前排,女孩坐在後排,上車之後揚長而去。
待汽車駛離,餐廳裡的另外4個人也走了出來,他們坐上另一臺車,朝着駛離的汽車同一個方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