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伸出援手的殺手
一瘸一拐的尼克松走在前面,莫磊落後半步,大門口的幾位警衛有些詫異地看着兩人:兩個人離開的時候衣冠楚楚,回來的時候破衣爛衫。黑人的一條褲腿溼漉漉的,有幾處豁口。而那個頭髮灰白的傢伙右邊肩膀上的衣服爛了,鼻樑青腫,嘴脣上方尚有血跡。
有些懶散的保安警惕起來。
尼克松坐進福特車的駕駛位,莫磊卻繞到後方坐進後排。尼克松也沒說話,只是在啓動汽車的時候,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沉默的莫磊。兩人彼此心有默契:坐在前排,從擋風玻璃處可清晰看見人影。尼克松不擔心莫磊從身後攻擊自己,也知道莫磊暫時不信任自己纔是正常的行爲。
“你就這樣一個人跟我進去?”
發動汽車,尼克松緩緩將車倒出停車位,調轉車頭停在過道上問莫磊。
“我和你,兩個人了啊。”
莫磊呵呵直笑,只是鼻子被笑容扯了一下,疼得他咧了咧嘴。他看了看窗外,個子高大的王宇威與其他幾名男青年衝了出來,身上鼓鼓囊囊的,應該都帶着武器。莫磊搖下車窗,讓王宇威看見了自己的臉,王宇威等人停止了前進,在大門口與那些警衛攀談起來,只是眼睛依舊瞟向莫磊的方向。
莫磊心裡一片溫暖。
“厚顏無恥,還叫人了。”尼克松罵了一聲,他當然知道那羣小夥子是過來幫助莫磊的,但也沒當做一回事,徑自掛上前進檔位,將汽車駛出停車場。他的車載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尼克松拿起電話,湊在耳邊聽完,也不說話便掛掉了電話,從後視鏡裡看看莫磊。“你才從墨西哥城離開?維克多是你殺的??”
“維克多是誰啊?”
莫磊滿臉迷惑、神情真摯,堪比奧斯卡影帝。
“維克多失蹤了,在墨西哥城,沒找到屍體。”尼克松輕鬆地駕駛着汽車,看着後視鏡裡的莫磊,滿臉讚賞的表情,“失蹤這個詞很好,可以代表很多種意義。”
“語言是立場的選擇。”莫磊靠在椅背上,放鬆全身,趁着這個機會犒勞奔波了一天的身體。他太累了,經過與尼克松的交手,他有信心在身體狀態最佳的狀態10秒鐘之類能殺死他。
“所以,我們倆就不需要虛與委蛇了,我說的成語對嗎?”
“當然,你現在是我的盟友。對了,尼克松,你的中文簡直是說的太好了,在哪兒學的?”莫磊的手在大腿上輕輕揉捏着,右胳膊的傷口不深,現在已經停止流血了,他甚至懶得去管。反正如果對方的刀上有毒,自己也早就死了。
“主要是流行歌曲。”尼克松開着玩笑,“我們還是回到正事吧,說實話,維克多我不喜歡,沒智商非要裝作有智商的樣子,遲早會死在他的自作聰明上。你與他打過照面,在奧蘭德港口,而且我認爲那不是你們的第一次交手。你說,如果你與他面對面、像剛纔你我那般,你能殺死他不?”
“一定是他死。但如果是在賽臺上,我打不過他。”莫磊也不再表演,他知道尼克松想表達什麼。
“嗯,生死之間,我認爲你能贏。”尼克松點點頭,“所以,他死了,是他活該。你知道我爲什麼願意幫你們麼?除了剛纔說的那些理由之外,你們給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不傷及無辜,可能你聽起來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喲,你一個殺手,竟然跟我談無辜?’,可是事實就是這樣,殺手眼裡只有目標,而不能有無辜之人,對吧?”
尼克松說話的口音很有韻律與節奏,即使在說中文,也弄得跟說唱似的,莫磊聽起來有些吃力,他才發現,原來尼克松說短句子的時候說的很好,一旦句子過長,便有些拗口了。
“我不會那樣想的。”莫磊面帶微笑回答,越野車在馬路上行駛得很慢,窗外一片漆黑,但莫磊知道,前方右轉之後,有兩條岔道,一條通往縣城,另一條則通往山裡。也不知道當初保護自己的那位警察韋拉過的怎麼樣。
“啊?”
“我的意思,我不會嘲笑你那樣想。殺手是一份職業,你可以爲了酬勞去工作,卻不會爲了取樂而殺人,對吧?”
“對對對,你說的簡直太對了。”尼克松揚揚右手比起大拇指。“說真的,莫,你可以幹我這一行,肯定是行業中的佼佼者。”
“我謝謝你哈。”
“那麼,我們現在去哪兒呢?難道你的意思是直搗黃龍?”尼克松又說出一句成語典故,有點洋洋自得地看了看後視鏡,可惜現在已經沒有了路燈,車內一片昏暗,儀表盤上的燈光還不足夠看見後座的人的表情。可莫磊像是深知他心,對他的用詞衷心表示了讚歎。
“我們去一個地方,就在卡爾卡鎮的鎮子外面,離包圍圈估計還有一段路程。”
“你的同伴在那裡等着?”尼克松敏感地發現了問題。
“到了你就知道了。”莫磊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前方尼克松的背影。
這個殺手,到現在爲止,還是看不出他究竟想要幹嘛。但至少他說出了土狼的情況:跳崖。那麼,就權當他說的是真的,反正是龍潭虎穴也要進去看看的。
別說的活着的兄弟,就算是死了,也要帶走屍體的。
從來都是這樣的。
那還有什麼好想的呢。
車廂內沉默了一陣,尼克松嘴裡哼着歌,歌詞與他優雅精緻的扮相很不符合,當然現在他的形象也談不上如何優雅了。但看得出來他心情不錯。
“莫,想聽聽我的計劃麼?”
“說說看?”
“你們去將機槍陣地搞掉,我帶着你的兄弟出來,坐上防彈轎車,然後一起離開。當然我可能會在裡面殺幾個人,這幾個人不收酬勞,但恐怕會需要一點時間,所以你得想辦法到第二層安保處接應我。”
“第一,我沒錢,你幫了我我也給不了你錢。我他媽就是爲了過來拿遺產的,沒想到非要不讓我拿還殺我同胞。”莫磊說到這邊有些情緒波動,聲音不自覺的高了一些,到最後都咬牙切齒了。
“拜託了!莫,我救人不收錢,殺人才收。”尼克松哈哈大笑。
“第二,你背叛沃克斯,想過後果麼?他也會如追殺我一般地追殺你,而且看上去沃克斯對你還不錯。”
“我倒是挺喜歡你們這樣的活法的,一個人知道自己爲了什麼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種生活。”尼克松直接就盜用了尼采的這句話,也不說明出處。“你知道嘛,殺手其實是很讓人厭煩的一種工作。”
“當然,真正的殺手,當然不會是小說裡那種帶有百合花與鬱金香的味道的殺手,大多數他或她不喜歡有人提醒他們,殺人其實是一件無限殘忍的事情,而且讓人反胃。”莫磊在後座的黑暗中點點頭,他贊同尼克松的說法,可是,不相信尼克松的行爲是真實的。
大部分獨行殺手在收錢之後,會花大量時間去收集目標信息,分析、制定計劃,有的人會跟蹤目標去刻意產生某種心理聯動,甚至會模仿目標的一些生活與行爲習慣,以便找出最適合暗殺的方法。
這種人,是絕不會放棄刺殺任務的,而且事後一定會按照規矩收費,否則,發佈暗殺令的人,就要倒大黴了。他們將工作當做一種享受一種樂趣一種慣性行爲,一旦在停止了這種工作之後,也就是死期即將來臨的時候。
莫磊雖然沒對尼克松做過行爲分析,可從他的行事作風可以推測出來一部分,但這一部分已經很接近本質了。
“莫,你真的瞭解我們。”尼克松發出誇張地讚歎的聲音,“我記得奧蘭德港口那個孩子,莫,你和你的兄弟,很不錯。還有,你不用擔心沃克斯,我不止他一個客戶,他也不止我一個所謂的‘王牌’。他大概會找人來殺我,但這麼多年,想殺我的人肯定有,可惜都死了。”
“就因爲那個孩子?”
“對的,就因爲那個孩子,或者說,因爲那個孩子能看到你們的本質。莫,別將殺手看的那麼妖魔鬼怪,哈哈。也別將我想殺你當做拒絕我的理由,我今天救了你的兄弟,未來如果有人出大價錢殺你們,我有可能還是會接單的。”
“謝謝你,尼克松。”莫磊伸出手,拍了拍前座的黑人的肩膀。他雖然依舊不是百分百信任這個傢伙,但這種感覺,的確讓人溫暖。
“好吧,你的兄弟在哪?你該先下車,免得我死在他手上。”
越野車平穩地停在莫磊所說的地方,尼克松熄火拉上手剎,嘴裡開着玩笑,轉過頭看着莫磊。這裡離卡爾卡鎮還有兩公里,鎮子入口處左側的兩棵樹中間,莫磊曾經在那裡殺死了那位叫尼爾遜的老奸巨猾的傢伙。現在的位置依稀可看見鎮裡的燈火。
莫磊也呵呵笑着拉開了車門,走下越野車,擡起手在頭頂做了個手勢。
他在告訴高兵,車裡有個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