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太刻薄了。”高升擺了擺手,示意更戍官下去,又道:“上些茶水來,要好茶。”
“上好茶?果然是待客之道。”秦敏爽朗地笑了,毫不謙讓地坐在左首第一位,毫無半點懼色。
合扎把茶水上來,更戍官一應人退到賬外,高升纔怪怪地打量着秦敏,謹慎地道:“秦慎之?”
“正是在下,高五叔也是商水故人,官做的越大越是不認人,呵呵。”秦敏很坦蕩地承認,聲音很平淡,卻字字如同千鈞之力,不失時機地奚落高升一句。
“原來真是你,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秦知事,就坐在我的面前,”高升面色如常,心下卻相當的驚駭,這位可是大宋行朝間諜頭目,忽然有幾分調侃地道:“難道你不知?你的人頭值七千貫嘛?還要自投羅網,真以爲本帥不會拿錢犒賞三軍。”顯然在提起了大抃的事情,那可是金軍的恥辱,堂堂的大帥竟然在自己地盤,被別人給攔路刺殺了。
秦敏頗爲鄙夷地笑了,他的人頭自然值錢,尤其是刺殺金軍大帥,那是一路飆升的讓人眼紅,這些錢足以令些亡命之徒,不擇手段地追殺他,連那些大帥也有所心動。
不過,他絲毫沒有介意,反而笑道:“虜人太摳門了,七千貫還能拿出手?要是放在大宋行朝,早就發出五萬貫的懸賞,要是貴部彈盡糧絕,把我這吃飯家伙拿去就是,我又不是補通情達理之人。”
“呵呵,我可不是跟你玩笑,知不知道?張通古大人作爲全權使臣,竟然被王大郎斬首,你還不算是通好使臣。”高升目光變的不善,意思表達的非常明確,連張通古都被宰了,你算那門子鳥。
“倒是聽說了,不僅是斬首,還把首級傳檄緣邊,用他的血來伴鼓,要是高五叔的首級,恐怕也能比得上右監軍。”封元的眼中閃出一抹光芒,那絕對是狠辣的決然,高升不僅是忒母孛堇,還是新任河北西路的都統,地位不在都監之下,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
高升苦笑不已,他何嘗不知秦敏的意圖,大帳內只有他們二人,要是秦敏正如傳說中那樣,恐怕有能力來殺他。不過,他並不認爲對方要殺他,那是迫不得已的後招,不由地放緩態度道:“大郎可好?”
秦敏淡淡一笑,他並沒有斬殺高升的興趣,更沒有那個必要,而是接到了秘密官塘,讓他承擔重要使命,斷然道:“高五叔的腦袋是先生的,我卻不好拿來獻功。不過,先生一向安好,卻不曾去拜見,只是要在下轉呈書信,這不就眼巴巴趕來了。”
高升看着秦敏,心下尤爲悲涼,點了點頭說道:“大郎竟然有書信,這倒是難得,我卻不曾想到。”
秦敏用憐憫地目光看向高升,自從對方破了商水,就和王秀成了從國仇轉到了家恨,再也沒有調和的可能,爲人子者豈能放任私仇,顯然是不可能的。
想想在商水聽過高升的傳聞,不由地有些許可惜,鄉里鄉親竟成死仇,在感嘆後探手入袖,撕開內袖夾層,取出錦袋奉了上去。
高升折去火漆,撕開錦袋取出帛書,細細地觀看,臉色卻時而驚訝,時而猶豫,最終化作長長地嘆息。
他用火石點燃案上的蠟燭,在秦敏詫異的目光中,將帛書一點點地燒了,淡淡地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是不是很想知道寫的是什麼?”
“這是自然,高五叔和先生是生死大仇,竟然還會有書信,難道是。。。。。”秦敏神色怡然地道。
高升對秦敏的直白很不習慣,卻依舊平靜地道:“國仇家恨是一回事,天下大策又是一回事,大郎分得清楚。”
“看來先生有所圖,不知高五叔如何回覆?”秦敏也不想多耽誤時間,直截了當地請高升決斷,他可不想在幾萬金軍中久待,能來送書信,也就是王秀的指派,讓知機速司事走到明面上,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大郎勸降,你說我該如何是好?”高升冷不防來了句,語氣中充滿了調侃。
“哦。”秦敏一怔,旋即知道這封書信竟然是勸降,血海深仇竟然勸降,事情似乎有點詭異,一時間不知真僞。
“好謀劃,把我逼到了牆角里。”高升無奈地笑了,似乎在自言自語。
秦敏的眉頭微蹙,他不明白高升在說什麼,又似乎有點捉摸不到,卻又能夠隱約感覺一些的影像。
高升沒有給秦敏太多的時間卻想,臉色變的很嚴肅,蕭瑟地道:“你可以回去轉告大郎,不要玩陰謀詭計,他的心意我領了,吃飯的傢伙就在我脖子上,等他來取,只要他有這個本事。”
秦敏心中一顫,知道高升不是和他開玩笑,也沒這個必要,聯繫很多事情,他逐漸摸清了脈絡。
看來,王秀在書信中是勸降,還不是真心實意地勸降,充其量是在提醒高升,時間已經到了,如果說有那麼一層的意思,也是虛僞地讓高升放棄抵抗,盡到大宋宰相的職責,對勸說敵人做了最後的努力,沒有人再去指責他擅殺大將。
“真是有意思,沒想到這天來的那麼快。”高升神色變的溫和,彷彿不存在這封信函,目光卻是尤爲複雜。
“在下,定把高五叔的話帶到,”秦敏毫不遲疑地應了聲,既然把事辦完了,他絕不會多停留半刻。
高升起身迴轉,望着掛在高掛的地圖,良久,才豁然迴轉身來,雙目閃爍着兇悍的光芒,沉聲道:“回去告訴王大郎,我就等着他做最後的對決,有本事他來取我腦袋,我也不會手下留情,就看看歲的刀子快。”
秦敏輕輕嘆息,真不知該如何說是好,當他轉身走出大帳,卻情不自禁地回首相望,見高升正在望着高掛的地圖,背影顯得非常寂落。
忽然,他感到心中一緊,或許,當年高升也有難言之隱,打仗誰能照顧到方方面面,沒有生死哪叫戰爭,這筆國仇家恨真的很難說對錯,或許王秀還有別樣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