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慧紀已經下定決心的時候,豫章郡之中的陳叔慎也在面臨同樣的抉擇問題。
陳叔堅一走,整個豫章郡無疑愁雲慘淡,憑藉陳叔慎顯然已經完全沒有辦法調動起人心。
他這個岳陽王本來就是被臨時拽上來的,面對這些陳叔堅的舊部,陳叔慎能做的也就是先讓他們安穩下來,畢竟陳叔堅一走,所有人的心思也就開始浮動了。
之前有陳叔堅壓在這裡,誰都不敢多說什麼,大不了跟着陳叔堅一起戰死罷了,可是現在陳叔堅已經走了,他們當然也就失去了心中的那一點兒鬥志。
李藎忱大軍已經過了萍鄉,轉眼就要殺到豫章郡城下,而北面的江州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至於身後的建康府,現在看來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大家現在必須得拿一個主意出來,最後能代表所有人意見的還是陳叔慎。
因此當一道道目光投在陳叔慎身上的時候,陳叔慎分外難受。
他不過就是一個閒散王爺,從來沒有掌過兵權,在這種情況下,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傀儡了。
他知道這些人想要幹什麼,可是自己阻止不了他們,甚至如果自己不帶頭做這件事的話,還有可能會被手下人給收拾掉。
想到這裡,陳叔慎恨不得將陳叔陵碎屍萬段,若是陳叔陵不鬧騰這一下,陳叔堅還活着,這局勢至少還能支撐,就算是真的退無可退的,出頭的也不是他陳叔慎。
真該死!
更重要的是陳叔陵給大家做了一個非常壞的表率,這分明是在告訴所有人,就連南陳皇室自己都已經不在乎這一戰的勝負,已經到了這個關頭甚至還在內訌,既然南陳皇室都已經是這個態度了,那下面的大家還有什麼好說的,拍拍屁股換陣營吧。
將領和文官站在兩側,而站在中間的便是李藎忱的使者。這使者似乎並沒有將這場面放在眼裡,只是整好以暇的打量着陳叔慎,這讓陳叔慎有些恍惚,似乎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孤臣孽子,而這個人是李藎忱派來帶着這些文武官員討伐自己的。
那使者看上去非常年輕,讓陳叔慎也有些詫異爲什麼李藎忱會排他前來,而那人微笑着一拱手:“大漢通事郎姚思廉參見岳陽王。”
“通事郎?”陳叔慎皺了皺眉。
而一名幕僚急忙低聲解釋。原來這通事郎是李藎忱新設立的職務,其上是通事卿,顧名思義就是來作爲使者傳遞消息的,而現在的通事卿就是顧野王,這通事郎則是眼前這個姚思廉。
姚思廉是姚察的兒子,才加冠沒有幾年,正是年輕的時候,自然不想子承父業、一輩子都蹲在學院裡,所以便毛遂自薦來做這通事郎,憑藉自己對江南的熟悉配合顧野王主持對江南各處的溝通和勸降。
聽明白這個,陳叔慎心中一驚。李藎忱顯然已經意識到現在江南人心動盪,所以乾脆設置這兩個常任的職務,而且顧野王也好、姚思廉也罷,都是對南陳很熟悉的人,他們出面自然很容易拿捏到要害。
這個李藎忱!
不過心中暗暗罵李藎忱,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出來,陳叔慎微笑着說道:“之前代表漢王的不一般都是顧野王顧公麼,怎麼這一次是姚郎中來的?”
這句話看上去沒有什麼,但是實際上也是在反問姚思廉,你一個小小的通事郎,真的能夠代表李藎忱意志麼,而且也未免太看不起某了吧,好歹某也是一個王爺,這豫章郡之中也有衆多兵馬!
姚思廉不由得笑道:“顧公畢竟年邁,所以小子主動挑起這個任務,當然了顧公也有他的任務,順江而下直接前往江州畢竟方便一些,避免舟車勞頓。”
整個議事堂上頓時一片寂靜,大家都下意識的看向姚思廉。
這話什麼意思?
陳叔慎死死咬着牙,陳慧紀難道也堅持不住了?若是江州投降了,那蜀漢水師就可以順着贛水直接衝到豫章郡城下,到時候蜀漢軍隊水陸夾攻,這簡直就是湘州之戰的翻版!
所以包括陳叔慎在內,所有人都慌了神。
姚思廉似乎對於這些人的反應很滿意,不慌不忙的說道:“現在十萬大軍圍城,江州那邊早就已經有意向,所以並不是什麼難事,小子可不敢和顧公搶功勞,這十拿九穩的事自然就要交給顧公了。”
“那我們這裡難道就不是十拿九穩了?”就在這時,一名將領忍不住問道。
這話一出,頓時整個議事堂上就炸了開來。
“此話何意?!”
“什麼意思你們自己清楚!”
“這一戰你們武將是不是不打算打下去了?”
“還怎麼打,某手下的將士已經跑了三分之一了,再過兩天恐怕就要跑乾淨了!”
“要打的話也可以,你們文官先想辦法把軍隊的錢糧補齊再說別的,否則打個屁!”
兩邊的文武官員頓時對着罵起來,而站在中間的姚思廉似乎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幕,笑而不語,只是看着陳叔慎。
“安靜!”陳叔慎臉上實在是掛不住了,大吼一聲。
好歹他這個岳陽王還是要出去頂缸的,所以大家也不敢太過分,議事堂上總算是安靜下來,而陳叔慎只覺得自己頭痛欲裂。
通過這幾句爭吵,他已經明白下面這些官員在想什麼。文官們想要催動着武將繼續拼命,好成全自己忠義的名分,但是自己是絕對不能上陣的;而武將們自然不用說,對於李藎忱和裴子烈這些出身南陳軍中的人,他們本來就沒有多少排斥感,再加上之前也被打破膽了,誰還想打下去,至於糧餉不齊,士氣不振,也是一個重要的客觀因素。
此時姚思廉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正色看向陳叔慎:“岳陽王,某冒昧的問一句,湘州之戰,岳陽王可知道城中死傷多少?”
聽到這句話,陳叔慎覺得自己驟然回到了那個血火連天的夜,不由得渾身打了一個寒顫。別說那些百姓死傷多少,單單是兵馬死傷多少他都數不過來。
那當真是一場惡戰啊。
而姚思廉將陳叔慎的神情盡收眼底,緊接着問道:“那岳陽王覺得這一戰打下去,這豫章郡之中又要死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