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也不是什麼難理解的事情,漢軍無論是訓練的強度而或是士氣什麼的,都不是林邑人能夠相比的。這支經過大戰血火錘鍊出來的軍隊,對於眼前這些烏泱泱的敵人,根本就沒有任何一點兒畏懼。
對付這樣的烏合之衆,那就不是打仗,是搶人頭。
而林邑人的心態顯然就不一樣了,對於他們來說,漢軍是天兵天將,大漢是遠在北方的天朝上國,天朝上國是不能貿然侵犯的,這一次天朝上國直接前來討伐,更是讓他們心中惶恐不安。
在士氣和心態上,他們自然也沒辦法和漢軍相比,處於劣勢之後崩潰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現在放眼整個天下,還沒有哪一支軍隊像漢軍這樣已經開始注重軍隊的思想教育,從思想上而不是單純的從物質上加強朝廷對軍隊的控制以及提高軍隊對朝廷的忠誠。
因此軍隊損失超過三成,大多數的軍隊都已經無可再戰。
但是漢軍絕對不一樣。
現在的林邑人,只能算是普通軍隊,自然達不到漢軍的高度。
範梵志在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被人數還少於自己的漢軍反包圍之後,終於還是無奈的下達了收兵的命令。
林邑軍隊的左右兩翼已經完全崩潰,中軍八九千人亂糟糟的退上香水北岸應該屬於橫山餘脈的一座山丘。
雨越下越大,羅毅和戚昕並肩站在了山丘腳下,看着山丘上列陣的人,戚昕無奈的說道:“現在我們想要衝上去可沒有那麼容易。”
泥順着山坡向下滑,人想要衝上山坡,就要逆着水和泥,舉步維艱,而山坡上的人想要防守,本來就居高臨下,自然佔據上風。更重要的是,現在團結在範梵志身邊的,肯定就是範梵志的鐵桿親信,很有可能會願意爲了範梵志死戰。
因此此時羅毅和戚昕實際上並不怎麼情願去和範梵志較量較量。
“你覺得他能堅持多久?”羅毅反問一聲。
“作爲林邑的王,應該還是能支撐幾天的吧。”戚昕笑道。
“等天晴吧。”羅毅藉着雨水打磨着自己的橫刀,“等到天晴之後······”
戚昕下意識的瞥過來看向他。
羅毅的笑容變得有些猙獰:“天晴後,就是他的忌日。”
風雨,已經遠沒有剛纔那麼急促。
這場持續了多日、連綿不斷的風雨,也算到了盡頭。
戚昕擡起頭,落在臉上的雨珠都已經變小。
遠方的烏雲之中裂開一道縫隙,一抹陽光傾灑下來。
大雨變成小雨,又變成了太陽雨,最終逐漸消散。
屬於南方的、不分冬季還是夏季都會存在的太陽,把灼熱的光芒投射在了這片土地上,無數的水在這一剎那直接變成騰騰蒸汽,霧濛濛的籠罩着盧容城外的山川大地,籠罩着剛剛經過血火洗禮的山川大地,也籠罩着每一名雙方將士。
海軍追殺逃兵跑出去兩三裡地,此時已經陸續收兵,要真的論在這陸地上、準確說是下過雨的泥沼地上跑,海軍這幫天天在船上晃來晃去的傢伙還真的不是林邑人的對手,更何況林邑人是被嚇破了膽執意要跑,海軍將士們卻心心念着這裡還有範梵志這個大功勞,心態不一樣,追趕和逃亡自然也就不一樣,因此沒有多少斬獲也在情理之中。
現在海軍已經從這座小山的北側和西側包圍過來。
範梵志已然是插翅難逃。
“好太陽啊。”羅毅站起身,橫刀已經磨得雪亮。
騰騰的蒸汽讓這裡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大蒸籠,所有的將士都下意識的敞開衣襟,同時把目光投向山丘上。
那裡風大,那裡涼快,那裡甚至連蒸汽都沒有升起來。
戚昕也意識到了什麼,微微眯眼看向羅毅。
“進攻!”羅毅的橫刀向前一指。
山丘下,殺聲震天。
山丘上,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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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刀挑開了前面的一名林邑人,杜伏威的腳步一頓,輔公祐也靠在了他的背上,兩個人衣甲上鮮血淋淋,不過看樣子並不是他們的鮮血,否則他們還沒有能力一路走到這裡。
十多名嶺南將士從人羣中脫身,簇擁在他們的身邊。
在二三十丈遠的地方上,馮喜正帶着幾名火槍手拼命向撲上來的林邑人射擊,哪怕他們也知道,敵人數量龐大的優勢根本不是通過火槍就能彌補回來的,不過聊勝於無,這些多數已經受傷了的將士本來就已經沒有了衝鋒前進的能力,發揮支援的作用總好過在旁邊眼睜睜的看着袍澤弟兄們陷入敵人的刀斧之下。
杜伏威大口喘着氣,環顧周圍。
他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又衝殺了多久,也不知道這條血染成的道路到底有多長,但是他知道,身邊的袍澤弟兄已經只剩下這麼多了,進入圍牆的二百多名嶺南將士和十幾名身手矯健一些的火槍手都倒下了,剩下的這些人連當初的零頭都不到。
這應該是漢軍南征開始之後蒙受的最大的損失。
並且這損失還只是這一路兵馬,在圍牆外面,漢軍主力也在拼盡全力向山寨這邊發動進攻。
在距離山寨正門已經不足五十步的距離上,可以清晰地聽見衝車重重撞擊寨門的聲音,只可惜站在寨牆外頂着敵人的箭矢拼命推動衝車的漢軍將士並不知道,寨門裡面是有四五根橫插的大木頭作爲門閂的,而且大量的林邑士卒都頂在門後。
憑藉那個艱難運上山頭的小衝車,根本不可能勝任這樣的任務。漢軍將士們的犧牲和努力,其實不過是徒勞。
真正有希望解開眼前困局的,還是杜伏威他們這些已經殺入林邑人營寨中的漢軍將士。
可是他們的人數,已經越來越少了。
“老子要是再有兩百人,一定把這裡掀個底朝天。”杜伏威罵道。
輔公祐揮刀逼開迫上來的一名林邑人,笑罵道:“咱們現在都快讓人家翻了個底朝天了,你還有心情想這個。”
“你覺得我們還能堅持多久?”杜伏威轉而問道。
輔公祐的動作微微一頓,不過旋即又恢復敏捷,橫刀送入已然欺身的林邑人胸膛。
他並沒有回答杜伏威的問題,但是杜伏威看着輔公祐再一次衝入人羣之中,就已經知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