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玩轉念一想,陛下“老謀深算”,早早地將楊素派了過來主持河東事務,這不是明擺着就清楚他黃玩連這點兒小事都處理不好麼?
被陛下看透了,有些丟人。
黃玩慚愧的微微低頭。
他的神情自然被旁邊的楊素盡收眼底,對這個不驕不躁的搭檔,楊素還是很有好感的。而且東南將門一直都是陛下的忠實擁躉,又和北方文武素無往來,所以楊素不介意能夠藉助河東之戰提點一下黃玩,既能夠讓黃玩開竅、更上一層樓,也打破南北文武之間原本存在的一層隔膜。
“陛下知將軍爲沙場驍將,因此沙場之事,交付將軍,某雖爲長史,卻並未掛將帥之職,陛下偏偏又以河東巡撫授某,自然也是希望某以民事爲主,兼顧軍事,軍事當還以將軍爲主。”楊素開口說道,“論世家之間的彎彎繞,將軍或許比不上某,論沙場排兵佈陣,某亦不如將軍,你我各司其職,謀定河東,易如反掌,將軍何必氣餒?”
黃玩怔了一下。
這句話倒是說得沒錯。
楊素雖然也算得上軍方的人,對兵法謀略爛熟於心,但是他缺乏戰場指揮經驗,甚至本人都沒有上過幾次戰場,論具體的戰術佈置甚至排兵佈陣、安營紮寨等等的學問,的確比不上黃玩,因此倒也不算是真的謙虛。
沒有陛下麒麟之才,自然是兩人各司其職、分工合作,方能穩定河東。如何處理世家上,楊素肯定早就已經和陛下商量過,甚至已經有了定數,這不是黃玩擅長的領域,也不需要他操心,他只要負責帶着漢軍將士一路殺過去開疆拓土就好了。
黃玩露出笑容,鄭重拱手:“一時迷惑,多謝楊公指點。”
“某尚未封侯,自家人之間,當不得如此尊稱。”楊素笑道。
大漢立國之後,並沒有大肆分封功臣,也只有蕭世廉和裴子烈兩個陛下的左臂右膀封侯,當然了老一代的吳明徹等人自然早就已經是封爵在身,但是他們也已經退下去了,不足以影響到現在的朝政。
李藎忱之所以沒有分封功臣,一來是因爲現在的大漢羣臣,最明顯的特點就是年輕,楊素這四十出頭在朝野上下已經是實打實的老年人了,若是換在其他朝代,這個年歲可能纔剛剛進入中樞。
也就是這鼎革之際,纔能有這樣的新朝新氣象,有層出不斷的年輕一代站出來引領潮流。
若是現在就封侯,之後大漢很有可能會面對無功可封的地步。而且不少剛剛退下去的老一輩,諸如蕭摩訶、吳明徹等人,有鼎革前朝的大功在身,也不過是鄉侯,裴猗等老人更是才亭侯,直接給裴子烈、蕭世廉等人加封鄉侯甚至封公,老一輩們臉上實在是掛不住。打拼了大半輩子還比不上二十多歲三十歲的自家小子。
二來現在天下未定,還有諸多功勳在前,李藎忱顯然也是憋着一口氣等着滅亡北周之後計算功勳、分封功臣,剛剛保住山河半壁就封侯的話未免操之過急。
正是因此,文武羣臣也都摩拳擦掌,渴望能夠在大漢北伐之戰中建功立業,不然的話等北周滅亡之後,同儕都因功封侯,自己什麼都沒有拿到的話,豈不是太丟人了?
諸如楊素這種天子心腹近臣,又是功勳卓著的人,到時候別說是封侯,就是直接封公也不是不可能的,若不是陛下血脈現在還是個半公開的秘密,弘農楊氏作爲陛下血親,封王又如何?
越是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楊素就越是謹慎小心。縱然大漢現在推行法制,講究的是做事有理有據,但是天下畢竟還是陛下的天下,朝堂畢竟還是陛下的朝堂,自己最後能走到哪一步,甚至最後是登堂拜相還是身敗名裂,也難出陛下好惡之間,所以楊素並不希望自己有什麼自得自滿的行爲傳入陛下耳中。
更何況這些稱呼,本來就不是自己授意的,若是讓陛下知道了,那豈不是冤枉?
黃玩當然沒有想到那麼多,見楊素謙虛,只是心中對這位長史更多幾分敬佩,不爲別的,就爲這一份謙虛,到時候楊素走上太尉的位置,他黃玩也會支持。
“風陵渡已然拿下,接下來便是蒲州,”楊素轉向輿圖,“從風陵渡向北越過雷首山便是蒲州,此時蒲阪那邊也應該打起來了,所以我們若是能夠偷襲蒲州側後,將予敵重創!”
黃玩鄭重拱手:“某即刻點齊精兵,晝夜行軍,如果來得及,後日一早,當破蒲州!”
楊素回身看向黃玩:“拜託了!”
黃玩緊接着又向東南方向一拱手,快步離去。
那是洛陽,天子所在。
願天子保佑,大漢軍鋒,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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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州,蒲阪。
蒲州外的渡口就是蒲阪,兩側碼頭城塞,扼守濤濤大河。
而現在的大河已經冰封,河面上還有一層積雪。
河道之中有一條條開鑿出來的水路,船隻正往來穿梭其中。
爲了防範漢軍進攻,蒲州守將辛永達命人鑿開了大河東岸冰面,這樣漢軍是不可能從冰上直接抵達對岸。而主持蒲州攻勢的李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讓人用火炮和震天雷硬生生的把冰面炸了開來,然後原本龜縮在碼頭上動彈不得的漢軍水師船隻,得以順着水路快速向對岸推進。
辛永達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面對裝備有火炮和投石機的漢軍水師船隻,岸邊北周軍隊根本支撐不住,很快退回到了蒲州城中,這也讓漢軍輕鬆渡河。
不過渡河歸渡河,蒲州還佇立在前方坡地上,只有衝出這片坡地才能進入河東原野,因此還是要拿下蒲州。
作爲關中門戶,此城堅固自然不用說。當初楊堅進攻宇文憲,前鋒佔據蒲州之後,在潼關被宇文憲軍隊進攻、幾乎沒有補給的情況下,依然憑藉城高池深堅持了很久,最後由於漢軍入關中,徹底沒有了固守的希望,才被迫向宇文憲投降。
所以辛永達對守住蒲州還是很有信心的。
相對應的,準備不充分,李詢也不敢貿然對蒲州發動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