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禹看着李藎忱。
他有理由懷疑陛下甚至是蓄謀已久的。
不過人名都已經說出來了,那就更沒有後悔的可能了。
“來人,讓房彥謙過來見駕。”杜齊出去說道。
樂昌和尉遲熾繁倒是有些詫異,陛下看上去似乎對這個房彥謙很是欣賞和信任,不過在此之前她們似乎也不記得聽陛下說起過此人,上次提及還真的是科舉考試剛剛結束的時候了。
不過她們也不知道陛下在北伐這麼長的時間裡到底都接觸了什麼人、遇到了什麼事,所以並不好判斷陛下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察覺並且發現這個人才的,這也讓樂昌和尉遲熾繁愈發的打起精神。陛下即使是身在前線,也依舊能夠對後方官員的變遷以及所取得的或許微不足道的成就都有所瞭解,那說明陛下要麼有足夠多的眼線盯着整個朝堂內外的方方面面——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那樂昌她們不可能遲鈍到一點兒端倪都察覺不出,畢竟在陛下的身邊有尉遲貞跟着,任何風吹草動自然都能夠及時的傳到內府的耳朵之中。
那就只能說明陛下的記憶力驚人並且應該在心裡有自己的一套考覈和選拔人才的標準,只是她們並不知情罷了。這也讓樂昌等人看向李藎忱的時候,更覺得這位即使是同牀共枕這麼多年的夫君,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不過想想也是,陛下在很早的時候就有慧眼識英才的好名聲在,這也是大漢能夠在早年快速聚集起來一批人才的原因之一,尤其是陛下和楊素這一對君臣之間相互信任,最後一手分裂北方、讓原本看上去已經成定勢的天下戰局轉眼扭轉的操作,即使是現在也時常被人們提起,無不津津樂道。
君王皆有不傳之秘,要是沒有什麼秘密的話,那就不是君王了。
這些年李藎忱更多時候都是放任下面人自己指揮和操作,比如內府這邊,陛下只是聽取一下內府的財務報告之類的,甚至都很少提供自己的思路,內府一步步發展到今天自然主要都是因爲後宮妃嬪們自己的努力。
包括外廷,似乎亦是如此。
陛下表面上似乎仍然還保持着對朝廷內內外外各項事務的掌控,但是實際上大家都已經逐漸開始忽略掉陛下的存在,畢竟大多數情況下陛下都是和之前內府、外廷爭論的那一次一樣,坐在上面保持看戲的姿態,沒有人敢不得到他的允許而擅自達成什麼協議,但是似乎只要是雙方都同意的事,他並不怎麼會反對······
而今日的陛下,主動出面解決了內府的監察問題,對一切似乎都盡在掌握之中,樂昌等人方纔意識到,自家這位夫君依舊還是那個大漢的陛下,他能夠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上也絕對不會是因爲自己的僥倖,知人善任、明察秋毫,這些曾經讓她們爲之讚歎和佩服的品德,現在依然還有。
大漢的一切,都已經按照陛下的構想步入正軌並且穩步發展,因此完全不需要陛下去主動干涉什麼,他自然就能夠平日裡閒閒散散,真的做到了聖人書中所說的“垂拱而治”。
而當他察覺到有一些制度和機構的發展存在隱患或者有可能誤入歧途的時候,他就會伸手去撥正,這個撥正的過程看上去似乎非常的簡單,所以有時候大家甚至都感覺不到陛下出現並且做了什麼。
這一次應該是讓樂昌她們感覺最明顯的一次。
陛下並沒有和想象之中的那樣真的已經打算退居幕後,甚至恰恰相反,他已經從之前的規矩制定者變成了一個規矩的維護者。
他所制定的規矩,並不是古板而一成不變的規矩,而是一個在變化和向前發展的規矩,或者換而言之,是一個讓所有人自主去創新和發展的規矩,而李藎忱所做的就是在維持這種規矩、維持這種秩序,讓一切都井然有序。
陛下看上去已經不再直接插手朝堂上的一應細節事務,只是在大方向上做出把控。
但是實際上他又無處不在,任何人都不可能真的無視他的存在而讓任何的制度和政策平穩的運轉和推行,可是偏偏他似乎就真的不存在,讓大家至少在思考對策、制定政策和發展方略的時候,於無形之中就要考慮到陛下的想感受甚至直接借鑑陛下之前曾經提到的什麼想法。
帝王心術玩弄到這個地步,樂昌和尉遲熾繁等人也不得不佩服。
李藎忱畢竟是大漢的皇帝,他要是沒有一點兒心術和手段的話,也不可能穩穩的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上。不過至少李藎忱並沒有因爲自己要達成什麼目的而做出過傷害樂昌她們的事,因此樂昌她們對李藎忱的一些手段之類的也並不反感。陛下所作所爲,又何嘗不是爲了這個天下?也是爲了這個共同的家。
垂拱而治,說得輕巧,但是背後往往是皇帝中央集權和以宰相爲代表——當然放在大漢應該是都官尚書和六部——之間持續進行的拉鋸,甚至是相互算計和鬥爭,此消彼長之間,也不知道有多少心思都要耗費在這裡面。
因此真正經歷過這種拉鋸對抗的人都知道垂拱而治意味着什麼,那就意味着皇帝將會完全變成一個吉祥物,甚至坐不坐在皇位上都不是你自己能夠決定得了。
陛下所追求或者所努力實現的垂拱而治,顯然並不是這樣的垂拱而治,而是皇帝在關鍵的時候做出決斷並且調整政策,大臣們各司其職也共同爲發展出謀劃策的治理方式。
這就意味着皇帝應該要有更加強大的平衡和決斷能力,眼見得要激化的矛盾,必須要抓緊平衡住,眼見得需要儘快判斷的,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決斷以避免耽誤或者引起更大的矛盾。
陛下,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這也讓樂昌愈發的能夠理解李藎忱爲什麼遲遲不太想讓李滄海成爲太子。成爲太子就意味着李滄海必須要開始學習這些並且能夠在小小的年紀就能夠承擔起一定的責任和重量。
一個小孩子,假如真的要學習和承擔這些的話,身爲母親的樂昌,又於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