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在南方溫柔的煙雨中,很少能看到這種堅韌挺拔、驕傲的迎向風雪的大樹。
哪怕是御花園中的那一棵不知道哪一代帝王爲了獵奇而種植的楊樹很是瘦小,哪怕和其餘的樹相比,它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但是樂昌卻對那一棵樹記憶猶深。
因爲那棵樹的樹幹雖然細小,卻始終筆直的挺向天空,張開的樹冠雖然和周圍上百年的參天大樹相比微不足道,但是也依舊艱難不斷向高處生長,去搶奪最後一抹陽光,昂揚之勢,在整個御花園的羣芳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楊樹,不是隨風搖擺的楊柳,不是嬌豔綻放的花朵,是單單純純的一種掙扎着向上、脊樑至始至終挺直的樹。它的枝條或許並不美麗,光滑之中還時而帶着皴裂,但是卻至始至終都是向上、向高處、向着有陽光和雨水的天空!
而整個香囊表面雖然多處褪色,但是也依舊可以看出如雪花一般的圖案,三三兩兩散佈在整個香囊的表面。
“新年鳥聲千鍾囀,二月楊花滿路飛。”樂昌將香囊捧在手心,此時此刻她已經明白,香囊表面上繡的根本不是雪花,而是楊花,
一樣的潔白,一樣的飄零。
但是楊花相比於雪花,更加的頑強,哪怕是歷經風雨磨難,落地之處照樣可以生根發芽。
樂昌下意識的擡頭看向李藎忱,身世飄零如楊花,腰桿挺直如楊樹,眼前這個男人彷彿就是這香囊上紋飾的化身。
更或者說那個家族顛沛飄零而又頑強的命運,也正和這個男人、和香囊上的這楊樹楊花別無二致。
“怎麼了?”李藎忱也注意到樂昌的神情有些不對勁,不由得好奇問道,莫非樂昌真的知道這個香囊到底是來自於何方?
樂昌沉默片刻,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讓她堅定的搖了搖頭。李藎忱想要問什麼,甚至不用去聽他說的話,單單是從他的期待的目光之中就能夠看出來,不過樂昌又重複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看李藎忱露出失望的神情,轉而低下頭繼續向火堆之中放柴火,樂昌突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負罪感。
或許是因爲沒有說出真相,所以讓她對李藎忱感到愧疚,不過樂昌並沒有覺得自己做的哪裡不對。畢竟有些事情說出來可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對於李藎忱。
現在已經一步步走到這個位置上的李藎忱,即使是不需要這個身份照樣可以青雲平步,而有這一個身份說不定反而會成爲別人攻訐他的地方。不一定真的會成爲推動力。
畢竟現在李藎忱是在南陳,不是在······
樂昌輕輕的將香囊放下,她心中很清楚,不管自己如何向自己解釋,她終究還是欺騙了李藎忱,將一些秘密深深地藏在心底。或許有一天李藎忱會自己解開這個秘密,但是至少不是在現在。
只是樂昌並不知道,李藎忱看起來是在小心翼翼的添加柴火,但是眼角餘光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而樂昌猶豫的神情也被李藎忱盡收眼底,讓李藎忱更是在心中浮現出絲絲疑惑。
他前世今生加起來也活了四十多歲,樂昌那點兒小心思都寫在臉上,根本沒有掩藏,而這纔是李藎忱真正感到詫異的地方。
樂昌雖然也不是什麼經歷過多少人情世故的人,之前還被李藎忱輕而易舉的牽引到了東宮的這個漩渦之中,但是至少她還是能夠拿捏住一些小方寸的,而此時根本沒有掩飾自己的神情,說明這香囊肯定牽扯到了一些人。
而或者說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和塵封的歷史······
不過對此李藎忱終究只是一笑了之,繼續低下頭專注自己的烤着的東西。既然樂昌不想說,那他也不想去問。畢竟他從來沒有想過依靠這香囊就能夠幫助自己一步登天。
在這亂世之中,一切的道德和秩序都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黯然失色,就算自己真的有什麼尊貴的身份,現在手中的實力也不足以讓李藎忱真的發出什麼振聾發聵的聲音。
而就算是沒有什麼身份來歷,他相信依靠自己的雙手,照樣可以在這亂世和黑暗之中掙扎出來一條道路。
樂昌的心思早就已經亂了套,草草的將東西都收拾好,正想要說什麼,外面驟然響起密集的腳步聲,而李藎忱一把抓起靠在牆壁上的子云槍,面沉如水。
“走,躲起來。”李藎忱一把拽住樂昌,轉身就往後面藏經閣的方向走。一聽這腳步聲就知道,少說得有十多個人,單單憑藉他們兩個,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
大雄寶殿之後的藏經閣實際上已經是一片斷壁殘垣,而李藎忱直接拽着樂昌在一片斷牆之後蹲下來,看着一道道陰影斑駁,出現在他們剛纔站立的地方。
“火還沒有熄滅,這兩個傢伙跑不了,你們上那邊去,其餘人跟我來!”一名黑衣殺手冷聲說道,“把所有的入口都給某堵住了,看到人影就射箭,讓這兩個人插翅難逃。”
李藎忱和樂昌不由得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苦澀神情,沒有想到他們就是休息了這幾個時辰,竟然就直接被追上門來。
不過這些黑衣殺手之間肯定也有留下記號的方式,所以這些人跟着自己同伴留下來的記號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那個山洞,緊接着順流而下,這裡算是第一處淺灘,所以在這裡停下搜索也在情理之中。
“之前信口雌黃不信佛,沒有想到竟然真的遭了報應了。”樂昌低聲說道,心中忍不住感慨造化弄人。老天爺之前在懸崖上、在山洞中,一次又一次的讓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可是到頭來卻一次又一次的化險爲夷。
可是這一次怎麼看都跑不掉了,難不成之前的幾次並不是因爲命運的眷顧和保佑,而是因爲命運想要和他們開個玩笑,捉弄一下這兩個無知的人。
李藎忱笑了一聲:“還是之前某曾經問過的問題,怕死麼?”
雖然不知道李藎忱爲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不過看着他真誠的眼神,樂昌也知道李藎忱並不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