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州城外,洛水(今沱江)。
一艘艘戰船已經在城外森然排列,而旗幟在船頭迎風舞動。
王昌就站在碼頭上,見到陳智深走過來,微笑着一拱手。
陳智深對於這個之前曾經搭檔過的夥伴還是很有好感的,當下裡含笑還禮:“現在洛水冰雪消融,水師可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前幾日蜀郡大雪,資州這邊也有波及,不過畢竟巴蜀不是古來苦寒之地,這雪來的快,化的也快,不久之後原本結了一層薄冰的洛水就再一次解凍,
尤其是一直率領水師停留在瀘州城下的王昌,現在終於可以在這一場大戰中有建功立業的機會。
陸師各部在閬中打得火熱,要說王昌看着不眼饞那是不可能的,這些都是功勳啊,陸師每多一個,可就意味着他們水師就少一個,王昌身爲水師將領,也得給麾下的弟兄們一個合適的交代。
而現在李藎忱的命令下來了,水師全力配合陳智深包圍蜀郡,務必封鎖洛水上游道路。當然如果可以的話,需要向北配合裴子烈進攻綿竹、向南直接配合陳智深進攻蜀郡。
洛水從蜀郡也就是成都城北繞過去,而想要抵達蜀郡城下,自然少不得渡過洛水,所以李藎忱這儼然是將水師當做抵擋韋孝寬直接南下蜀郡的最後一道防線,也是唯一一道防線。
想想韋孝寬是什麼樣的人物,而自己又是什麼樣的人物,王昌非但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些激動。這或許已經是李藎忱麾下這些將領的一個通病了,他們有着一個踩着各種名將肩膀往上爬的統帥,自然自己也就不再害怕什麼勞子名將。
至少對於現階段的李藎忱麾下兵馬來說,這是一件好事,畢竟懸殊的敵我實力差距確實需要這樣的士氣和鬥志。想想現在自家將軍就在閬中和那尉遲迥打得有聲有色,怎能不讓人熱血沸騰!
“是啊,某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王昌一把抓住陳智深的手,哈哈笑道,“每天盡是知道你們在前面怎樣高歌猛進,下面的將士們有多麼憋屈某可都是看在眼裡,現在好了,終於輪到我們上去大幹一場了。”
陳智深也是狠狠拍了拍王昌的肩膀,這是兩個並肩作戰多時的戰友在表達他們之間的信任,而王昌當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並肩走上船艙。
跟在王昌身後的水師將領也和陳智深身後的將領們相視一笑。對於水師來說,終於能夠參戰,心情當然好的很;而對數這些陳智深麾下的將領們,對於水師的牀子弩和投石機等還有印象,現在有了他們的幫助,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不是什麼壞事。
說到底大家總共也就是兩千多兵馬,進攻蜀郡也好,阻攔韋孝寬也罷,怎麼看都有些自不量力,現在有援軍前來也未嘗不是好事。
一副輿圖正掛在船艙的牆壁上,而王昌開門見山,直接伸手點了點:“敵人在洛水內並沒有水師,只是在蜀郡城外碼頭上有一個營寨把守,某已經派出斥候船隻前往偵查,估計守軍想要堅守的可能性不大,甚至有可能早就已經是一個空營寨。”
這種空蕩蕩的營寨在之前進攻資州的過程中就見到過,敵人爲了收縮防線,加強蜀郡以及從北面南下沿途道路上關隘的把守,將南面的零散兵力一抽而空,根本沒有打算防守資州、遂州等本來就低矮又年久失修的城池,所以陳智深只是微微頷首表示明白王昌的意思。
“所以水師船隻可以順着洛水,走郫江或者流江直接到蜀郡城下。”王昌沉聲說道,“只要能夠壓制住敵人的守城器械,那麼我們戰船上的器械就能夠幫助你們,甚至可以直接進攻水門。”
陳智深眉毛一挑,狠狠地一拍桌子:“這最好不過!”
“可是子聰兄,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能夠進攻蜀郡固然好,可是更大的可能是迎戰韋孝寬。”王昌的聲音之中帶着難以掩飾的擔憂,蜀郡若是能夠打下來,自然再好不過,可是更大的可能是韋孝寬抵達綿竹,到時候他們只能包圍蜀郡,然後抽調部分兵力配合裴子烈抵擋韋孝寬,盡最大可能幫李藎忱分擔壓力。
陳智深臉色同樣微微一變,雖然他也是一向膽大包天的主兒,可是聽到韋孝寬這個名字,還是難免有些擔憂。無論怎麼說韋孝寬都是成名已久的北周老將,直接對上這樣的老狐狸,陳智深自問不是李藎忱,根本沒有這個本事。
更何況就算是李藎忱,也不見得能夠多麼輕鬆。
陳智深輕輕嘆息一聲:“仲繁(王昌表字),實不相瞞,這某心中也沒有一個定數。誰能知道這韋孝寬到底打着怎樣的主意,恐怕就算是將軍也得揣摩揣摩,所以現在我們至少要擺出進攻蜀郡的架勢,這一步我們先走出來,等着那韋孝寬還手,你以爲如何?”
王昌負手看向船艙外:“現在也只能這樣走一步看一步了。”
陳智深下意識的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洛水上霧氣濛濛,看不清楚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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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弩手!”蕭世廉的聲音有些嘶啞,大聲吼道。
無數的北周士卒有如蝗蟲,向着這單薄的防線衝來,而從防線上射出的箭矢鑽入他們的身體中,發出“噗噗”的聲音。
尉遲順絲毫沒有和蕭世廉“相敬如賓”的意思,在第一天晚上吃了這麼一個啞巴虧之後,第二天很乾脆利落的就率領已經整頓好的兵馬重新攻了上來,好在蕭世廉早就有所防備,着急將正在修整的將士們喊起來,頂住了防線。
尉遲順突襲失敗,並沒有因此而退縮,反而將自己的將旗舉起來,率領麾下兵馬直接發動強攻。而這些兵馬到底是尉遲迥麾下的嫡系,或許是因爲他們早就養成了聽從命令的習慣,又或許昨天晚上的失敗也刺激到了他們,所以這些人衝殺起來當真可以稱得上是“亡命”。
一支支箭矢呼嘯着沒入前面北周士卒的胸膛,這些北周士卒一聲不吭的倒地,而後面還有更多的人頂上來,接替了他們的位置。並不算長的鹿砦防線上,南陳士卒手中的長槍不知道伸出去又抽回來多少次,每一次都是一朵血花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