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微微頷首,這個他是承認的。
從戰略上來講,無疑魯廣達判斷錯了裴子烈的戰略目標,從戰術上來講,魯廣達選擇的阻擊陣地也不算好,當然他或許也低估了裴子烈打贏這一戰的決心,畢竟最後根據統計,裴子烈所部受到的損失也不少,可以說是一場慘勝了。
作爲出身南陳的將領,顯然裴子烈很清楚南陳將領的通病。
在長久以來,南陳對於北方的戰略都是防守,這就導致很多將領作戰的時候過於追求穩重、缺少大局觀和主動進攻的能力,只能追求防守反擊,這也是爲什麼當初吳明徹進攻淮北的時候如此不順利,一來是因爲北周的抵抗非常頑強,二來也是因爲南陳前線將領對於是否要進攻、應該怎麼進攻存在分歧,大家沒有正確而統一的戰略目標,裹足不前自然就很正常。
甚至當時包括陳頊和吳明徹在內,都幻想着能夠抵擋住北周的援兵,然後再謀求反擊,根本沒有考慮到雙方的兵力、輜重等等的差距,在李藎忱看來,當時如果吳明徹能夠搶在北周主力抵達之前發動猛攻搶奪北徐州,或者早一步撤退,就都沒有後來的兇險萬分,更不會和歷史上那樣葬送南陳最後的主力。
因此裴子烈根本就不給魯廣達防守之後反擊的機會,一鼓作氣直接平推,這風格實際上並不太像是裴子烈的,更像是李藎忱的一貫打法,而且裴子烈指揮的這一支大軍主要都是李藎忱的老部下,所以進攻自然也是得心應手。
對於武寧的戰事,李藎忱並不感到奇怪,倒是任忠的表現讓他有些好奇,漳川郡雖然位於章山的一側,但是還不至於直接就被威脅到側翼,任忠這麼着急的撤退,其中傳遞出來的消息可是很耐人尋味。
任忠可是被稱爲“任蠻奴”,能夠當得起“蠻”這個字,由此可見這也不是膽小怯懦之人,因此任忠這樣做更有可能是在向李藎忱主動示好。
畢竟魯廣達一敗,蕭摩訶手下的將領就更少了,想要守住江陵自然也就變得更加艱難,任忠也就有恃無恐。
“派人和任忠老將軍聯繫一下,”李藎忱沉聲說道,“若是能夠得到任忠的支持,你爹爹身邊可就真的無人可用了。”
蕭世廉嘴角扯了扯,這釜底抽薪的計策倒是狠辣:“任忠老將軍在之前襄陽之戰的時候就曾經主動和我們接觸過,所以某覺得獲得他的支持並不難,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接下來需要進攻哪裡?”
“先抓住荊州水師,沒有了水師,陳人將再也不能阻擋我們前進,”李藎忱沉聲說道,“其次進攻公安和鬆陵。”
“南岸?”
“沒錯,江陵交給裴大士就可以了,一座孤城翻不起風浪的,我們要解決的是從湘州而來的敵人。”李藎忱果斷的回答,“相比於江陵,湘州纔是陳人在西線真正的核心。”
蕭世廉神情一凝,這的確是他之前沒有考慮到的問題。
在沒有拿下江陵之前,南陳在西側的一切作戰都是以湘州爲中心的,現在湘州也依然是南陳在西線的第二道防線的支撐點,顯然李藎忱這是不打算給南陳任何一點兒集結兵力和反擊的機會!
“可是我們不管江陵,直接進攻湘州是不是有些冒險?”小時聯想到了什麼,擔憂的說道,“若是進攻江陵不利,那麼就等於將我們的側翼暴露出來了。”
李藎忱笑了一聲,旁邊的李平已經很識相的將輿圖攤開,李藎忱伸手指了指輿圖上標註出來的湘州位置:“看到了沒有,湘州在這裡,向北就是裴伯父所在的江州,只要我們能夠拿下湘州,那麼向北連接江州、隨州和郢州,就能夠硬生生的切斷江南和江陵之間的聯繫,你說到時候你爹爹會如何選擇?”
蕭世廉倒吸一口涼氣:“若是回援,那麼江陵不保,若是不救援,那麼江陵註定是一座孤城,孤城肯定守不了多長時間的。”
李藎忱微微頷首:“某這麼着急拿下湘州,主要也是因爲我們必須儘快打通前往建康府的道路。雖然不知道是陳頊還是東宮之中的誰做出來的決斷,至少從現階段來看,讓陳叔陵返回廣陵主持戰事並不是一件壞事,吳惠覺和陸子才一時半會兒很難突破陳叔陵的阻攔。”
頓了一下,李藎忱的手又落在湘州上:“如果某沒有猜錯的話,陳叔堅應該也會在前往湘州的路上了。”
蕭世廉神情凝重幾分,他出身南陳,對陳叔堅當然很瞭解。陳叔堅的封號可是長沙王,在這之前還擔當過湘州刺史,一手主持這西部的軍事重鎮的兵馬訓練,可以說現在的湘州能夠成爲南陳在西部的重鎮,和陳叔堅的努力又離不開的關係。
也正是因爲手握重兵,所以陳叔堅自己感到惶恐,在南陳的進攻方向還是淮南的時候,身爲親王,他手握重兵自然不是什麼好事,誰知道生性多疑的父皇會不會擔心自己有一天率軍衝入空虛的建康府,於是便自請返回京城。
但是不管怎麼說,湘州的兵馬終究是陳叔堅帶出來的,若是陳叔堅坐鎮湘州,這一戰可就不好打了。
“我們得抓緊了。”蕭世廉果斷的說道。
李藎忱一點頭:“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荊州水師,只要我們步步緊逼,荊州水師是不會不露面的。”
就當李藎忱和蕭世廉準備下城的時候,一名斥候快步衝過來:“啓稟殿下,發現荊州水師!”
“在哪裡?”
“夷陵!”
李藎忱和蕭世廉對視一眼,倒吸一口涼氣。
歷史上季漢的昭烈帝劉備就是率領大軍出三峽討伐東吳,結果在夷陵被陸遜火燒連營七百里,劉備畢生心血半數灰飛煙滅,季漢也因此國力大減,失去了東去和孫權爭雄的實力,徹底變成了“蜀漢”。
現在李藎忱又是新一代的漢中王,又是一樣的國號,又是率領大軍從三峽而出,難道又要在夷陵這裡敗歸?
顯然荊州水師也是看中了這個地方的好彩頭,更何況夷陵到岐亭一線本來就是出三峽之後前往江陵的天險,李藎忱想要順流而下,就必須要攻克這一帶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