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長輩需知,人口的增長,其速度是越來越快的。洪武時,全國宗室男丁58人。永樂時,127人。百年後的正德元年,2980人。而僅僅是二十多年後的嘉靖八年,就暴漲到了8203人。然後到了嘉靖四十四年,就是28840人!等到了萬曆一朝四十六年後,宗譜上的宗室男丁,已經是十五萬三千人!
在最近幾年的人口普查、黃冊重建中。各地官員、駐軍報上來的關於低等爵位宗室的生活狀態,確實讓朕極爲憂心。據聞有的宗室,已經七八十歲了,卻還沒有名字,這沒有名字,自然不能記於宗譜,自然也沒有相應的俸祿。卻又因爲我朱家的規定,不能從事士農工商任何一職......如此,只能是窮困潦倒,淪爲乞丐。
朕前些日子去查了宗人府的數據,記錄在宗譜上的我朱家男子有十五萬三千人,但是全國人口普查查出來的太祖後人,僅僅是男丁便有二十五萬三千人......登記在冊了的,雖然大多數也過得極爲困蹇。但到底身上有爵位在,各種賦稅至少是不用負擔,徭役也與他們無關。而這沒有登記在冊的,真真過得悽慘至極!
承蒙皇爺爺厚愛,禪位於朕。朕既然做了這皇帝,便自然是我朱家的族長。身爲族長,則必須爲族人的福祉考慮。若是連一族的福祉都不能保障,那又如何撫育萬民?”
“皇上關愛族人,我等感激涕零。”
“誒。”甩了甩袖袍,朱由棟乾脆起身走到會場中央:“宗室問題,對於歷朝歷代來說,都是一個難題。漢晉宗藩裂土臨民,猶如獨立之國。結果漢有七國之亂,晉有八王之亂。唐宋宗室不胙茅土,其賢能者皆策名仕籍、自致功業,而國家亦賴之,其後雜進諸科與寒素等,而宦績相業亦相望不絕書。然而宗室人才輩出,對帝位卻存在威脅。而如我朝這般,將所有宗室都養起來,不給其他權力的辦法......”他無奈的攤開手:“如各位長輩所見,朝廷已經維持不下去哪。”
在會場裡的28位親王中。福藩雖然是新藩,但要說血緣親疏,卻是和朱由棟最近的。所以,到了這個需要捧哏的時候,已經從微胖向巨胖發展的朱常洵,用力的雙手撐住座椅的扶手,努力的站了起來:“皇上乃是蒼龍轉世,天帝又賜予權柄。想來是能夠爲我們的族人找到一條出路的吧?”
“三叔這話,朕有些吃不消啊。”對着朱常洵拱拱手,朱由棟把雙手背到身後,然後慢慢的轉了一圈,掃視了屋子裡的所有人。
“朕意,我朝的宗室政策,必須要改了。雖說每次談到改革,總有人拿祖宗成法、太祖定製出來說事。但實際上,從弘治到萬曆,關於宗室政策,朝廷已經修改了多次了。而這一次,朕決定,把他改得徹底一點。”
“請皇上示下。”
“朕的意思很簡單,從鎮國將軍開始,直到奉國中尉,從明年天啓元年開始,全部轉爲民籍。從此之後,士農工商,乃至科舉、從軍,任其自主擇業!”
“啊?!”
“皇上,這萬萬不可啊!”
“是啊,皇上,如此對待宗室,是不是太苛刻了一些?”
朱由棟此話一出,在座的親王們絕大多數都騰的一下從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來。
親王的兒子裡除了世子,其他的都是郡王。郡王的兒子除了繼承人,全都是鎮國將軍。朱由棟的這個政策,就意味着,在座親王們的大多數孫子,全部將變爲庶民。
“有何不可?嗯!”
到底是這十幾年來威名赫赫,加上昨天才剛剛有天地異象加成。所以這一聲不怒自威的‘嗯’,着實的把一羣王爺嚇了一跳。
不過,驚嚇歸驚嚇,這新皇一上來就要把自己的子孫打入民籍,這個還是不能輕易答應的。
“昔年觸龍說趙太后雲:‘今三世以前,至於趙之爲趙,趙王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這便是君子之澤,三世而斬!太祖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劍打下天下,恩澤子孫兩百五十載,到了這裡已經是足夠了!實際上,從一百多年起,朝廷對宗室就已經無法供養,而宗室的日子也是越過越差!這樣的宗室政策早就維繫不下去了。無非是歷任先皇不好意思做這個惡人罷了。”
說完這話,朱由棟堅定的道:“惡人嘛,總有人來做。得罪朱家二十多萬男丁的事情,朕來做!”
“皇上,萬萬不可啊。這是徹底毀了太祖的成法啊。”
“哼!我大明建國至今已經二百五十年,太祖時的規矩,不知道改了多少。如果真如你們所言,凡是太祖的規定朕就要遵守並堅定不移的執行,那朕這會兒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成祖的長陵給刨了!因爲他開創了內閣。然後呢?再刨景陵?因爲宣廟讓宦官讀書嘛!再然後呢?把全國九成以上官員剝皮實草?最後再殺掉全國所有的商人?因爲他們現在穿得比你們都好!”
年輕的皇帝一陣咆哮後,諸多藩王暫時不吭聲了。但是毫無疑問,他們心裡是不服的。
也是啊,兩百多年了,雖然有時候心裡未嘗不覺得因爲國家產出有限,而朱家子孫繁衍無限,這宗室政策說不得那天就維持不下去了。但是,真當事情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還是無法接受。
“朕上承天命執掌大明權柄,以變爲常,以變行天道,以變天啓大明!所以,便是各地宗室要造反,要集體到孝陵去哭墳,甚至待會散會後你們馬上跑到西苑或者慈寧宮去找朕的長輩。朕都一併接着,儘管來!讓你們看看,朕剛纔說的話,會不會收回!”
造反?開什麼玩笑?親王們再被當成豬來養,但六大報還是每天都要讀的。誰不知道這位皇帝陛下已經切實的掌握了全國的軍隊,把文官們都壓制得死死的?造反?就憑現在王府裡抓個盜賊都有些費力的衛隊?
至於說哭墳這事,還真有些蠢笨的親王想過。但是在座的也不乏聰明點的殿下。他們腦子稍稍一轉就醒悟了過來:輿論都在皇帝手裡呢,你就算二十五萬男丁全都去孝陵哭墳呢?皇帝也能讓全國一點浪花都翻不起來。
至於說找萬曆?哎,這個更沒用了。因爲,萬曆的摳門是出了名的!萬曆一朝四十六年,宗室們就沒有拿到一次足額的俸祿。人家早就不想養着這一幫子親戚了!
所以,人家早就做好了完全準備,現在要這麼蠻幹,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當然......”
就在各路親王內心都多少有些崩潰的時候,朱由棟又開了口。
“朕爲人,不爲已甚。所以,從今年的六月起,朕從內庫撥款,鎮國將軍以下,每個朱家男丁,無論是否成年、分家。連續七個月,每個月發給五塊銀元。”
看着在座的諸多親王不以爲然的表情,朱由棟冷笑一下:“不要覺得這三十五塊錢少了。這是七十石精米,在北方可以購置近十畝良田,在南方也能買到二畝以上的水澆地。若是拿這筆錢做本錢去盤個門店下來做小生意,也是綽綽有餘!我朱家男丁剛纔說了,可是有二十五萬三千人之巨!把在座二十八位和分佈於各地的九百多位郡王去掉後,朕光是這筆錢,就要出將近900萬!在朕監國之前,這是國家整整三年的財政收入!你們自己說,朕還要如何?”
親王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朱由棟又咆哮了起來:“回去告訴你們的子孫和一幫子親戚,從明年開始,就什麼都沒有了!朕取消鎮國將軍以下我朱家子孫的就業限制,要想以後活下去,活得好,那就憑着自己的雙手去拼命吧!科舉做官可以,買田收租也可,經商可,做工可,甚至可以報名參軍,到戰場上建功立業以此重新恢復自己的爵位也可!唯願我朱家子孫,被養了兩百多年,不全是廢物。二十多萬男丁裡,總能有幾個有血性的,最終能夠做出點成就!”
看着親王們紛紛陷入了沉思,朱由棟的語氣稍微和緩了一點:“待會朕會親自去太廟向列祖列宗請罪,若是祖宗有所責難,朕一身當之。但是,諸位長輩,捫心自問,朕如此處置,對國家,對諸位親戚,是不是都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