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運達在澱中島祭奠完親人,遂告別了王春寶等戰友,趕到保定府,坐火車回到順城府。
到了順城車站,鬼子憲兵對上下車旅客挨個搜身檢查。見穿着破衣爛衫、渾身散發汗臭味、長相醜陋、走路一瘸一拐的孫運達便揮手放行。孫運達走在街上,天色已過中午,他走進一家飯館,要了一份抄餅,見櫃檯上放着酒罐子,要了二兩白酒、一盤豬頭肉。孫運達本不喝酒,就因爲思念親人,想借酒澆愁。誰知酒落空肚,立刻出現反應。臉頰紅脹,頭腦發昏。他怕酒後出事,就趴在桌子上休息。接着就昏睡過去了。接着就發生了驚天大事……
王家峪有個王喜瑞,二十出頭。長得身強體壯。他是第一批參加抗日遊擊大隊的隊員。這一天,他的大表兄從順城府託人捎信:他大姑母病逝,要王家奔喪。王喜瑞父親年過六旬,年老多病。大哥十年前被國民黨抓壯丁,至今生死不知。二哥入贅女家,來去不便。唯有他下山奔喪。
周顯亮准假並告訴他:“進了府,少說話,多聽事,快去快回。”
誰知他一進順城府就讓鬼子特工隊給盯上了。特工隊把他帶到憲兵司令部讓他交待山裡情況。他開始裝聾作啞。鬼子往他鼻子裡灌辣椒水,折磨得他死去活來,只好承認自己是抗日遊擊大隊隊員,其它事情一概不知,鬼子変着法子折磨他,逼他供述實情。
岡村對王喜瑞的供述非常高興,決定趁八路軍書記和遊擊大隊長不在皇臺鎮,血洗抗日根據地。
皇臺鎮在太行山東麓。從皇臺鎮向東行三十里,就是廣闊的大平原。從平原向西看皇臺鎮,在一道陡峭石崖上。皇臺鎮正北,從深山穿越而來的七里河在灣道山衝出河灘順流東去。這裡砂石夾雜,河水湍急。要進皇臺鎮,只有老官道一條。但是,王喜瑞是當地人,他知道進皇臺鎮還有一條小道可走。
岡村有一個山地營。這個營善奔襲、穿山越嶺、山地作戰。他從營裡抽出一個連,又調一個連皇協軍,組建一個“突襲隊”。這個突襲隊全換上“山地裝”,一身短打扮,涼帽、爬山鞋。每人一把短槍、一把短刀、兩顆手雷。這天中午,岡村悄悄地把“突襲隊”拉出兵營。爲掩人耳目故意向北走。太陽平西時,迂迴向皇臺鎮方向進發。趕到北山時,天已大黑。累得岡村上氣不接下氣,倒在石坎上再也不願站起來。王喜瑞走山路高擡腳——又快又穩,可他從沒有一氣走過百里路。此時,累得他也挪不動窩了。岡村看着手腕上的夜光錶問王喜瑞:“從這裡到皇臺鎮,還有幾裡?”
王喜瑞心裡罵道,老王八蛋,來這裡就得老子說了算!就隨口答應:“還有二十五里!”
岡村真有點後悔,靠兩腿走百里山路去抓八路,這次如抓不到八路首要,破壞不了八路根據地,真是得不償失!想到此,岡村突然從地上站起來,揮舞戰刀:“爲大日本聖戰——前進!”
“突襲隊”走在羊羣踼出的羊腸小道上。不時有“突襲隊”員摔下山岡。王喜瑞帶隊來到七里河北岸,岸邊全是大粒黃沙,走兩步退一步。走到河邊時,“突襲隊”員一窩蜂趴在河裡喝水,踏響了埋在沙灘裡的地雷。
抗日遊擊大隊爲防備鬼子從北部偷襲,在七里河南北岸埋設了地雷。當地百姓知道那兒埋有地雷,放羊、過河都繞道行走。岡村拷問王喜瑞。
王喜瑞一叉腰說:“誰知道河灘上埋上了地雷?你們不放心,老子不伺候!你們自己帶路就踏不上地雷?”
岡村只好說軟話:“你的帶路,踏雷不是你的過錯!”
這天晚上,周顯成帶隊值班。半夜去河岸巡邏突然發現河北岸有片活動黑影。心裡說“不好,”就在此時,幾聲地雷爆炸,周顯成馬上回村組織村民轉移。
王喜瑞帶“突襲隊”過七里河,在河灘上岸時踏響了六顆地雷,炸死炸傷十幾個鬼子、皇協軍。這些地雷,全是孫運達和周顯亮研製的石雷。石雷威力不大,但爆炸聲卻給抗日軍民拉響了警報。鬼子衝進灣道山時,周顯成帶領羣衆已安全轉移。岡村爲出這口惡氣讓手下放火燒房。
岡村不敢在灣道山多停留,帶人馬直奔皇臺鎮。皇臺鎮崗哨接到周顯成派人報的信,立刻轉移。縣大隊、各村民兵,都佈防在西山腳下專等岡村帶兵過來。
岡村目標清楚:突襲皇臺鎮。抓住共黨抗日要員,就凱旋下山。
岡村帶領“突襲隊”衝進皇臺鎮,沒見一個人影。岡村不相信搜不出一個人來。
兒童團白天上課,課後輪流站崗放哨,晚上集中睡在一起。這天白天很熱,晚上無風。賀家梅和王娥娥帶這羣孩子在院落裡乘涼、講故事,直到半夜涼風吹來,大家纔回屋安睡。王娥娥每天給孩子們洗刷完畢,睡覺更晚。賀家梅工作忙。下村串戶,檢查工作,參加會議,還要抽時間備課,每天半夜才能休息。二人睡到夜丑時,忽聽從北邊傳來幾聲爆炸聲,急忙叫孩子們起來。可這些孩子白天站崗放哨累了一天,晚上睡覺死沉,個個叫不醒。等叫醒了,也不睜眼。二人無耐只好用巴掌說話。等孩子們穿好衣服,通訊員過來通知:鬼子從灣道山方向殺過來了,馬上向南山轉移!
聽鬼子來了,孩子們有了精神。扛起苗子槍往南山轉移。縣大隊和各村民兵已分頭向皇臺鎮包抄過來。爲摸清鬼子兵力,迴避鬼子銳氣,靜觀其變。周顯亮分析,鬼子從北路過來,肯定有嚮導,否則過不了七里河。鬼子兵力不會多,估計有兩個連的兵力。天亮前肯定撤退。撤退時不會再從七里河走,肯定要從東山崗下山。所以派了小分隊趕到東山崗下坡路上埋不少地趟雷。
岡村帶隊進了皇臺鎮,如入無人之境。衝進鎮公所,只見門口大牌子,卻沒見一個政府人員。摘下縣政府牌匾,點火燒了。岡村把王喜瑞喊來說:“你的,說,人,八路的哪去了?”
王喜瑞說:“人家有胳膊有腿,我哪裡知道去哪了?”
岡村說:“張平、李順住在哪裡?共黨的頭頭住在哪裡?”
王喜瑞說:“他們住在哪兒?也不告訴我呀!平時他們住在東家、西家,有時住在山洞裡,有時還住在墳圈子裡,這可說不準。他們平時就防備你們偷襲,所以居無定所。”
岡村聽了非常生氣。抽出軍刀,架在王喜瑞的脖子上說:“你的不說實話,死啦死啦地有!”
王喜瑞合上眼,只等岡村動手。岡村抽回軍刀說:“你的,長了骨氣!我的問你,抓不住八路幹部,抓不住老百姓,你的,有什麼辦法?”
王喜瑞說:“你抓不到人,我沒有辦法!我勸你屎蛒螂搬家——馬上滾蛋!若要賴在這裡,小心八路地雷!”
岡村聽不懂王喜瑞的“歇後語”。此時他恨王喜瑞,還離不開王喜瑞。王喜瑞現在也豁出去了,橫豎也不會落個好結果。岡村只好命令手下四處搜人。
賀家梅和王娥娥帶領孩子們向南山轉移,剛剛走出不遠,發現有幾個鬼子循聲追過來。一邊高喊,一邊開槍。王娥娥一看馬上就會被鬼子追上,對賀家梅說:“你帶孩子們快走,我在這兒堵鬼子!”
賀家梅舉着手槍說:“死也要死在一起!”
王娥娥說:“你帶孩子們快走,我頂不住,你再打,我這裡有手雷!”一把搡走賀家梅。
王娥娥把賀家梅搡走後,順手扔出一顆手雷,手雷在鬼子羣中炸開花。
周顯亮看她工作認真、負責,爲防不測,要給她一支王八盒子。王娥娥說打槍要瞄準,費眼!子彈個頭小,打鬼子費勁。王娥娥從小滿山放羊,練就一手投石子功夫。打頭羊十拿九穩。所以她要手榴彈。周顯亮就把繳獲來的兩顆手雷送給她。並教會使用方法。
這顆手雷當場炸死三個鬼子,還有三個鬼子趴在地上裝死。王娥娥聽後邊沒有了聲音,就急忙去追賀家梅。賀家梅讓何雲良帶領兒童團向南山撤去。聽見爆炸聲,就躲在路邊等王娥娥。因爲天黑路不平,王娥娥腳下一滑摔個仰八叉。鬼子一直盯着王娥娥身影,見王娥娥向西南跑,三個鬼子一齊追上來。賀家梅一見三個黑影,連開三槍,打傷一個鬼子。鬼子馬上還擊。一槍打在賀家梅的左腿,滾下山溝。
兩個鬼子沒敢向前追,循聲在路邊抓住王娥娥押回皇臺鎮。
岡村見押一個女八路回來高興得滿臉笑開花。提起馬燈看了看說:“你的,什麼的幹活?”
王娥娥說:“老孃就是八路,怎麼樣?”
“你是八路的,幹什麼的有?”
王娥娥說:“老孃是抗日遊擊大隊長!專門殺你們的!”
岡村撇撇嘴:“我看的不像!遊擊大隊長叫張平,縣長叫李順,你的叫什麼名字?”
王娥娥說:“老孃叫八路!”
岡村一揮手說:“帶下去!”
幾個鬼子樂瘋了。這個女八路,個頭不高,年紀不大,長得卻像一朵野山花。把王娥娥帶進一間屋子,鬼子急忙脫軍裝,穿着內褲,排起
隊,等着玩這個女八路。要殺這個女八路,也要先打了“排子槍”。
王娥娥看鬼子存心不良,從衣兜裡悄悄摸出剩下的那顆手雷,鬼子脫她衣服時順手拉響。一聲雷響,王娥娥同這幾個鬼子同歸於盡。五個鬼子被炸得缺胳膊斷腿。光腚溝的鬼子被炸爛了肚子。
岡村聽見爆炸聲走進屋子,開槍打死了被炸傷的兩個鬼子。
天快亮時,鬼子抓住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問不出什麼情況,用刺刀給挑了。
遊擊大隊已從西往東開始包抄。鬼子和皇協軍往東撤退。東山崗裡有四個游擊隊員值班,鬼子一進皇臺鎮便與四個隊員交了火,四個隊員被鬼子的手雷炸死。岡村撤出東山崗,就是回順城的大路。岡村讓皇協軍在後堵截八路,他帶領鬼子下山。皇協軍看鬼子要拿他們堵槍眼,就一邊打一邊撤。岡村搶了一匹驢當坐騎,驢被地雷炸斷一條腿把岡村重重地摔在地上,岡村爬起身就跑了。連環雷一爆炸,又炸死炸傷十幾個鬼子。縣遊擊大隊和民兵一齊開火。追殺了二十餘里,岡村逃進路邊炮樓,遊擊大隊才返回皇臺鎮。
第二天,縣政府爲王娥娥舉行追悼大會。兒童團哭“娘”哭得昏天黑地,小周玉更是哭得死去活來,打幡抱罐把娘送到東山周家墳地。
賀家梅雖受了傷,只是子彈貫穿了腿肚子,沒傷及筋骨。上刀傷藥養幾天就好了。她想念王娥娥,她恨自己,當時如和王娥娥在一起,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傷亡。她可憐小周玉,小小年紀沒有了“娘”。
小周玉沒有了娘,天天哭泣。肖翠翠理所當然做她的養母。但他不喜歡這個愛叨叨、脾氣急躁的嬸孃。他喜歡叔叔周顯亮和姑姑賀家梅。
岡村偷襲皇臺鎮,死了三十多個士兵,抓了幾十頭牲口,沒有達到他的預期目的。
王喜瑞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他早想好了,刀砍血脖,死也不當漢奸。岡村對王喜瑞是殺了可惜,留着沒有大用。現在惟一指望,他能供認、指認出八路要員張平。……
孫運達在飯館喝酒後,趴在桌子上睡覺。這一睡,原來的變臉又恢復了常態。突然,王喜瑞從飯館的玻璃窗看見“張平”,他急忙走開。
他驚慌失措的樣子讓特工隊長看個正着,一把拽住王喜瑞說:“你是不是發現什麼目標?”
王喜瑞心慌意亂,結結巴巴地說:“沒,沒看見什麼目標。”
特工隊長說:“姓王的,我告訴你,張平去北邊,沒在西山。這幾天很可能回來,你如果戲耍我們,小心你吃飯的傢伙!”
王喜瑞說:“我這不正在看嘛,走吧,到別處去看看!”
他這麼一說,反而更引起了特工隊長的疑心。貼近玻璃窗往裡看,說:“小子,你可是吃秤砣鐵了心吶。桌子上趴着睡覺的那個人,不是張平是哪個?”
王喜瑞急忙否認,說:“不,不是不是!”
特工隊長摑了王喜瑞一記耳光。王喜瑞捂着臉說:“我看就不是!”
特工隊長進屋,搬起孫運達的臉一看,說:“和相片一樣,錯不了。就是他!”特工隊長此時此刻比挖出一錠金元寶還高興。“哈哈,今天終於讓本人抓住了,哈哈哈.哈.....”
王喜瑞見特工隊長得意忘形的樣子,想起自己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罪,仇和恨積在胸中爆發。他抄起身邊一把凳子猛然掄起來,“澎”一聲把特工隊長砸倒在地,腦袋被砸成爛西瓜。這個鬼子特工隊長,在他最高興之時,也是他末日到來之日。
四個鬼子一時被嚇懵了。等鬼子清醒後,哇啦哇啦一陣大叫,一齊圍住王喜瑞拳打腳踢。一個鬼子抄起一把凳子,猛砸王喜瑞。
王喜瑞臨死捯氣時還破口大罵:“我到陰曹地府也要和你們算總帳!我,我肏你老孃!”
飯館四周被人們圍得風雨不透,人們嘰嘰喳喳議論,不知誰是誰非。
孫運達似乎聽見四周人聲嘈雜,發現身邊有幾個人圍着他,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隊長已死,四個鬼子不敢多說話,怕露餡,更害怕這隻酒醒的猛虎。急忙喊跑堂的說:“快快地,拿酒菜來,快快地!”
跑堂的不敢怠慢,慌忙端來酒和菜。孫運達頭腦昏沉,一聽說有酒,急忙搖頭:“不能喝,不能喝!”
四個鬼子一齊上,兩人按住孫運達,一人捏住孫運達的鼻子,一人端起酒杯連灌三杯。孫運達頭一歪,又醉得不省人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