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遠也無奈,回過頭看了那邊一眼,又轉過來小聲說:“爹,隔牆有耳,此事還是得找個恰當的時機和地點另說,當下說得太多對我們兄弟倆不利。”
陸嘉平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收斂了情緒,“好好好,既然是這樣,那一會兒我讓你嬸孃好好招待着就是了。”
陸修遠笑了笑,“謝謝爹。”
陸嘉平上下打量他一眼,關切地問:“此去北燕,路途中雙腿發作過沒,有沒有什麼不適的地方?若是有異常,一定要在第一時間說,我也好找人給你看。”
陸修遠莞爾,“阿白就懂醫,無需那麼麻煩,再說,我已經全部恢復了,雖然腿上的疤去不掉,不過這都不是什麼打緊的事兒,只要雙腿能沾地走路,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對對對。”陸嘉平笑了起來,也確實是因爲陸修遠能恢復而欣喜,“我盼你恢復盼了二十多年,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怎麼樣,一會兒是不是陪我多喝兩杯?”
“那是自然。”經常要出去應酬,陸修遠酒量還是不錯的,況且今天剛回來,沒什麼要緊事,大家心中高興,多喝兩杯也無妨。
“爹,咱們快過去吧,別讓阿白覺得自己被冷落了。”
得知易白是陸清綰的親生兒子,陸嘉平看向他的眼神再沒有之前的犀利尖銳,倒是柔暖了些,但要說有點什麼特殊的感情,暫時不可能,畢竟易白從小就不在陸府長大,而且在陸嘉平的印象中,易白是北燕的國師,天生病體,爲人又冷鷙陰戾,性子不討喜,尤其是上次易白在陸府待了幾個月,很少會出來,更別提給他們這些大家長行禮問安了,陸嘉平私心裡覺得這樣的人不懂禮貌,太過孤高冷傲,對易白的印象就一差再差。
而對一個人的印象是很難在短時間內就徹底轉變的,哪怕這位是自己親外甥也不能例外,陸嘉平頂多是多與他說幾句話,語氣放好些罷了。
陸嘉興最是瞭解自己這位大哥,一聽那說話的語氣就有貓膩,不由得拿眼睛看了看陸嘉平,對方似乎無所察覺,依舊小聲與易白說着什麼。
讓陸嘉興更驚訝的是,易白似乎比上次正常了不少,先不說他臉上有紅潤的血色了,就連跟陸嘉平說話的時候,都不再是以前那種冷漠寡淡的神色,反而添了一層淡淡的暖意,雖然並不多,但對於見識過以前的易白的人來說,足以驚掉眼球。
陸二太太自然也發現了氣氛的微妙,不過兩位爺在此,不是她一個女人能插話的,於是等衆人說得差不多了纔開口,“大哥,遠哥兒,白公子,都別在外頭站着了,裡面坐,快裡面坐,先喝口茶,席面還有一會兒。”
陸嘉平點點頭,客氣地對着易白道了聲請。
易白隨意的應了一聲,跟着陸修遠走入前廳。
落座以後,陸嘉平的目光時不時地就往易白身上落,易白也察覺到了,只是不動聲色地安靜坐着任人打量,他大概想得出兄長已經和陸嘉平說過自己的身世了,否則要換了幾個月前,陸嘉平絕對不可能用方纔那般和軟的態度與他說話。
“大哥,你做什麼盯着人家看?”陸嘉興一個勁皺眉,雖說這位對於陸家來說是外人,可大哥又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早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不至於如此輕易失態纔是。
陸嘉平拉回視線,有些尷尬地咳了咳,“我是覺得白公子的氣色似乎比數月前好多了,是病情得到緩解了嗎?”
“嗯。”雖然知道這兩位都是舅舅,可是易白我行我素慣了,突然要接受這些所謂的親人,他一時之間轉換不過來,就連回答都有些生硬,不過他自認爲已經很配合了。
陸修遠看到了他眉眼間的糾結,有些心疼他,便小聲寬慰道:“阿白,不打緊的,你纔剛回來,要說短時間內接受這一檔子你從未接觸過的親戚,的確是有些難度,沒關係,慢慢來,往後接觸得多了你就習慣了。”
易白不着痕跡地點點頭,他也不想再做回以前那個自己,所以還是學着慢慢適應吧!
約莫一炷香的時辰後,陸二太太親自過來通知說席面擺好了。
陸嘉平第一個站起身,目光從陸修遠和易白身上掃過,吩咐陸修遠,“遠兒,帶着白公子去飯廳,我和你二叔還有點事。”
陸修遠應了聲,喚上易白,兩兄弟一前一後去了擺席面的花廳。
“大哥,你有事找我?”待那二人走遠,陸嘉興才小聲問。
陸嘉平重新坐下來,呷了口茶,眸子裡霧靄沉沉,“二弟可知這位白公子是何人?”
“他不是北燕的國師嗎?”陸嘉興有些不解,“這世上沒見過易白的人很多,但他的名字卻是如雷貫耳的,乍一聽都知道指的是北燕那位天生病體卻有着絕豔之才的國師大人。”
“不僅僅如此。”陸嘉平嘆了口氣道:“他也是大姐的孩子。”
陸嘉興驚得險些從椅子上栽下來,“大哥,你開什麼玩笑?”
“是遠兒告訴我的。”陸嘉平緩緩道:“具體是怎麼回事兒,我也正納悶,遠兒說等得了空,會詳細跟我們解釋清楚,我之所以把你留下,就是想先給你透個底兒,既然是咱們的親外甥,那麼往後不管是行事還是說話都注意着,別再像之前那樣不冷不熱的了。”
Wωω● тt kan● CΟ 陸嘉興還是難以置信,“我怎麼覺得有點兒不靠譜啊?”
陸嘉平瞪他,“你是想說遠兒不靠譜?”
“當然不是。”自己那個大外甥品性如何,陸嘉興是再清楚不過的,他不可能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只是陸嘉興想不通,長姐被劫走以後,難道又被成孝帝給救下來了嗎?不然她後來爲何又生了個孩子。還是說,這個孩子並不是成孝帝的,而是長姐與別的男人所生?
陸嘉興一個頭兩個大,雖然他們家是商戶,可要真攤上這種事兒,那也是絕對不被允許的,長姐當年未婚先育就已經犯了大錯,若是再改嫁,陸嘉興實在難以想象長姐在夫家過着怎樣的日子。
憶及當年,陸嘉興臉色徹底凝重下來,“這麼說來,遠兒應該在北燕查到他母親的下落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陸嘉平道:“等吃了飯,去茶軒,我好好問問遠兒這幾個月都在北燕經歷了什麼。”
“嗯。”
——
席面設得十分豐富,很多南方特色菜,陸二太太還一直擔心易白會吃不慣來着,沒想到他似乎還很喜歡,專挑南方特色菜吃。
陸二太太悄悄觀察,易白吃了什麼菜,哪種菜夾的次數最多,她都給一一記下來,趕明兒給廚房那頭通通氣。
至於陸嘉興和陸嘉平擔心的那些東西,陸二太太根本就不會去考慮,不是她心大,而是她根本就不知帶陸修遠的真實身份,易白的身份,陸二太太更不可能知道了。
兩位爺是徹底瞞了她的,她只是覺得陸修遠似乎很待見這位白公子,所以愛屋及烏,再說,站在當孃的角度,陸二太太是很心疼易白的。
以前易白住在陸府的時候,因爲不常出門,所以陸胤恆基本沒見過他,今天算是易白正式以真面目與這一大家子人見面。陸胤恆覺得很新鮮,席上特地與易白說了幾句話。
易白淡淡地笑着,一一回答。
他只是嘴上不說,事實上早就被這一家子人的“熱情”給驚訝到了,記得以前自己在丞相府的時候,難得回家吃頓飯,要麼就是繼母謝氏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要麼就是因爲他與易卓明置氣,總而言之,就沒有哪次是和和樂樂把那頓飯給吃完的,而陸家的飯桌上,與北燕丞相府完全不同,除了吃飯,家人與家人之間還涌動着一種看不見卻感覺得到的東西,很溫馨,具體是什麼,易白說不清楚,不過聽到陸二太太的問話以及陸胤恆客氣地打招呼時,易白覺得十分親切,因爲完全不摻雜任何目的,就是很純粹的那種關心。
吃完飯,天色也不早了,陸修遠親自把易白送回他以前住的院子裡休息,回來以後見到陸嘉平和陸嘉興還坐在廳堂裡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大概明白了兩位舅舅的意圖,順手將房門關上,然後笑着看向二人,“兩位舅舅還有事嗎?”
陸嘉平輕哼一聲,“明知故問。”
陸修遠輕輕地笑了起來,走到旁邊坐下,也不繞彎子了,直入主題,“我沒騙兩位舅舅,阿白真的是孃親的孩子,也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陸嘉興睜大眼睛問:“你是不是找到你孃的下落了?”
“我娘早死了。”陸修遠神情逐漸落寞下來,“只不過,我查到了她去北燕以後都經歷過什麼事。”
陸嘉平呼吸一窒,“遠兒,此言當真?”
“自然,孩兒不敢欺瞞兩位舅舅。”
接下來,陸修遠把陸清綰離開鹿鳴山以後的經歷一五一十地數了出來,再一次把兄弟倆的身世剖開,陸修遠只覺得一顆心都碎成了數瓣,疼得渾身哪都不得勁。
陸嘉平陷入了沉默,眼睫低垂,臉色忽明忽暗,看不清楚在想什麼,陸嘉興則是重重捶桌,“簡直豈有此理!”
想當年爲了讓長姐能從葉承那兒得到厚待,他們三兄弟瞞着爹孃從賬上挪了不少錢去幫襯葉承,爲的就是想他早日回到北燕奪得大權再回來把長姐接過去,三兄弟其實並沒盼過長姐能當什麼皇后,畢竟商戶出身擺在那兒,這也是沒法的,只想着給個正正經經的名分,能讓她安安穩穩地把孩子拉扯大就好,而葉承呢?不僅忘恩負義拿着銀子就跑人,還出爾反爾,奪得大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娶了朱氏爲後,完完全全把長姐忘到了九霄雲外。
這也就罷了,之後竟然,竟然那樣利用長姐。
“王八蛋!”陸嘉興怒得直接掀了桌子,想到長姐爲了保住遠兒不得不對那人渣妥協,他就怒得想馬上去刨了葉家祖墳。
“二舅舅。”見陸嘉興大有還想發作的意思,陸修遠忙勸阻,“您消消氣,這都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再動怒你也找不到那個人去撒氣,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目的是想讓你們知道,阿白與我是親兄弟,他從小就被病痛折磨,性格也變得孤僻起來,之前他住在咱們府上的時候若有什麼得罪了兩位舅舅的地方,還請兩位舅舅多多擔待些,莫與他計較,阿白如今痊癒了,以後他會慢慢改的。”
陸嘉平一聲長嘆,“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見外話,以前我不待見他,一是顧忌他的身份會牽連到你給你帶來扯不清的麻煩,二來,我不瞭解他,只是聽說過他生下來就病,哪裡曉得這病竟然是……唉,作孽啊!”
“實在可恨,葉承那王八蛋死得太早了。”陸嘉興滿腔怒火,“否則他要是還活着,憑陸家現如今的財力,不敢說能弄死他,但要讓北燕各大商行癱瘓還是做得到的,就該讓他嚐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
陸修遠也恨,可是那人渣死得早,就算是想鞭屍,拿出來的也只能是具骨架,絲毫不解恨。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我和阿白聯手,弄垮了朱太后和宣宗帝,算是爲當年的自己報了仇。”
陸修遠當然不好意思在兩位舅舅跟前說阿白找乞丐凌辱了朱太后,只是籠統地概述了一下,但這二人還是聽得很解氣,尤其是聽到朱太后最後跪在陸清綰的靈前磕了一百個響頭,陸嘉興直接拍案叫絕,“做得好!”
陸修遠莞爾,“原本合該她償命的,只不過我和阿白都覺得殺了她太過便宜她,所以想盡法子讓她苟延殘喘地活着,口不能言,足不能行,又被幽禁在冷宮,對她來說,生不如死了。”
陸嘉平雙目都亮了起來,隨後用一種極其讚賞的眼神望着陸修遠,“不愧是我陸家男兒,這手腕,這魄力,哈哈哈,不錯不錯,雖然沒辦法把那王八蛋刨出來報仇,但能讓朱太后落到這般田地也實屬不易了,遠兒,舅舅果然沒看錯你。”
陸修遠微笑,“舅舅過譽了。”
——
白撿了這麼個大外甥,陸嘉平心中高興,第二日就讓陸二太太往易白院子裡塞東西,從擺件傢什到平日裡的用度全都換了一遍,不過也不是盲目的換,是問過了陸修遠易白的喜好才換的,都是上乘的。
至於易白,對外直接說是他嫡姐陸清綰的孩子,姓白。
與陸家有來往的人不少,但都沒有人知道陸清綰到底嫁去了什麼地方,不過也不會有人追着問就是了。
故此,易白和陸修遠就成了“表親”。
易白坐在自己的小院裡,看着下人們進進出出給他安排佈置,他一言不發,甚至神情還有些恍惚。
“阿白,怎麼了?”陸修遠從月門進來,看到易白在發呆,不由得開口問。
“沒什麼。”易白轉過身,對上陸修遠那雙含着柔意的眼眸,輕輕地揚起了脣,“只是覺得我身邊好久都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以後會更熱鬧的。”陸修遠在他旁邊坐下,一旁指揮着下人們擺放東西的陸二太太見狀,笑着走過來與二人打招呼。
陸修遠自然而然地喚了聲,“嬸孃。”
“遠哥兒,你這次去北燕,見識了不少東西吧?”陸二太太笑問,咕嚕嚕轉的雙眼似乎在打着什麼主意。
陸修遠只作不見,點點頭,“的確見識了不少。”
陸二太太又轉個話題,“那你的腿?”
“已經沒事了,有勞嬸孃掛念。”
陸二太太大鬆口氣,終於進入主題,“你走後不久,痊癒的事情就傳開了,你怕是還不知道吧,自己如今已經成了順天府的乘龍快婿,每次我出去,總有那麼幾個夫人太太跟我打聽,問你去哪兒了,我說外出談生意,她們就央着我我,說你若是回來了,可一定得擺幾桌讓她們來跟着沾沾喜氣。”
陸修遠哪裡聽不明白,嬸孃這是委婉地在給他說議親的事兒了,也不反駁,“嬸孃覺得好,那就辦吧,我沒意見。”
陸二太太眼眸微動,這個大侄子的心思她猜不明白,性情卻是瞭解的,以前也並非他不近女色,而是沒辦法近女色,如今終於能下地走動了,來與她通過氣的媒人倒是不少,不過陸二太太每次都是隨便找個幾口就給打發了的,並沒有給任何人留下希望,她雖然是個長輩,可到底不是遠哥兒的親爹孃,私自給他做主婚姻大事終究不妥,以後過得好了,自然皆大歡喜,過得不好了,她豈不成了罪人,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得先與這位正主兒打個招呼。
陸修遠的反應,讓陸二太太感到很意外,憑她對這個大侄子的瞭解,怎麼着也得自己過過眼才行的吧?怎麼聽起來倒像是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對方姑娘什麼樣,他都不打算過問一句嗎?
這個認知讓陸二太太滿心納悶,又問:“遠哥兒,你中意什麼樣的姑娘,不妨說說,京城裡這麼多待嫁姑娘,嬸孃總能給你找個差不多的。”
陸修遠翹了翹脣,“嬸孃不必顧慮我,你覺得可以,那就可以。”
陸二太太更疑惑了,“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要求嗎?”
陸修遠想了想,“乖巧聽話一點的吧!”他不喜歡太鬧的姑娘,雖然京城裡的這些姑娘都是被關在內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個個文文靜靜,但保不齊就有那麼幾個出格的,畢竟是要娶回來過日子的,太鬧騰的可不行。
陸二太太哭笑不得,別人家挑選兒媳都得模樣周正,儀態端方,名聲好,另外還有這樣那樣的要求,她家這位大侄子可好,就只要個安靜乖巧的,如此沒有條件的條件要是傳了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家族要爲此爭得頭破血流。
首富家的繼承人啊,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痊癒以後身價暴漲麼?既然有那麼多姑娘可供挑選,難道不該從中選一個獨一無二的?
陸二太太想起國公府辦滿月酒的時候在喜宴上見到了秦杉,模樣周正,性子也恬靜,關鍵是落落大方,一點都不矯揉造作,是個再好不過的姑娘,只可惜,丞相府是官宦之家,高門大戶,秦丞相更不可能把女兒嫁入商戶來,便只能忍痛割掉這個人選。
若是陸修遠曉得陸二太太的想法,一準會二話不說就拒絕,秦杉是誰?蘇晏的外甥女,娶了秦杉,他就得管蘇晏叫一聲舅舅——感情上完敗也就罷了,若是婚姻上再敗一回管情敵叫舅舅,那自己多沒面子。
其實沒有條件纔是最難的條件,因爲不敢確定憑藉自己意願挑選的姑娘到底會不會中他的意。
陸二太太原本已經有了幾個備選人家,但是聽陸修遠這麼一說,又猶豫了,到底是沒了主意,於是抽了個空閒去東陽侯府坐坐。
範氏大概猜得出自己這個妹妹因何而來,把伺候的人都屏退下去才道:“是爲了你們家遠哥兒的婚事來的吧?”
陸二太太點點頭,“正是呢,你說這孩子,我問他中意什麼樣的,他什麼要求也不給,就說要個安靜乖巧的,要說安靜乖巧,這誰家的姑娘不安靜不乖巧呢?所以我愁啊,原本有瞧中的幾個,可是被他這麼一說,我反而不敢隨隨便便拿主意了,所以特地過來請教請教姐姐你,姐姐見多識廣,總該比我有主意,你給掌掌眼,遠哥兒適合配個什麼樣的姑娘?”
範氏喝茶的動作頓了一下,“我還以爲你是確定了,卻原來找是我拿主意來了?”
“都急得我成天晚上睡不着覺了。”陸二太太皺皺眉,“兩位爺不管後宅的事,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若是連姐姐也拿不定主意,我便只好厚顏去國公府走一趟了,微丫頭向來是個有點子的,那眼光自然也無可挑剔,她要是覺得可行的姑娘,八成與遠哥兒也是極相配的。”
還別說,倘若雲初微真的出面,不管選了誰,陸修遠都一定會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對人家好,就算心裡沒什麼感情,起碼也得給足雲初微面子。只不過範氏如今寶貝那女兒都來不及了,哪裡可能讓她出面操心這種事,要知道好就好,往後日子不好過了,人家可是會把怨氣撒她身上的,保不齊還能反過來咬她一口,一想到女兒可能因此背鍋,範氏就不依了,瞪了陸二太太一眼,“你可別爲難孩子。”
陸二太太也就是隨口一說,哪能真的去找小輩拿主意,這要是傳出去可不得了,“我的好姐姐,你就別繞彎子了,快給我出出主意,這樁婚事怎麼定?”
範氏眯了眯眼,“關鍵在於,你們是想和同行聯姻還是打算娶官家姑娘?”
“大伯子倒是沒特定,不過我曾聽他說了句,最主要還得遠哥兒的心意,至於聯姻什麼的,以陸家的地位,也犯不着和誰聯姻。”
這口氣可真夠狂妄的,不過範氏覺得很受聽,因爲能從中看出陸大老爺是真心疼陸修遠這孩子,盼了這麼多年終於能下地走路了,可不得給他找個合心合意的麼?
“對了姐姐,你們家府上是不是還有未出嫁的姑娘?”陸二太太放輕了聲音,若是有,直接給安排現成的就行了。
範氏一聽,臉色有些難看,“你可別打她們的主意,非是我捨不得,而是私心裡,我覺得一個個都配不上你們家遠哥兒。”再說了,雲雪瑤腦袋上的頭髮才長出來多少,可別過去噁心人,至於表姑娘邱霞,早就是訂了親的,再過一兩個月行了及笄禮差不多就能給送出去了,最後便只剩個雲綺蘭。
雲綺蘭是個什麼貨色,想來經過這段時日的鬧騰,京城大半的人就算沒見過她,也都聽說過那她糟心的名聲,如此不注重自我修養的姑娘,何苦嫁過去糟蹋人,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府上的好,往後誰家哥兒要實在娶不到,或許會不管那些東西直接要了她,又或許,這輩子就那樣了,什麼都別奢望。
範氏這番話並未特地做隱瞞,因此沒多久就傳入了雲綺蘭的耳朵裡,她恨得牙根癢癢,“大伯母竟然覺得我配不上陸修遠?”
貼身嬤嬤和奶孃都立在一旁,均閉嘴不言。
“陸家不過是商戶,而我爹再不濟,好歹也是個五品官,商戶能娶到官家女兒,那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竟敢說我配不上?我偏偏就嫁給她看!”
貼身嬤嬤有些無語,想說姑娘您又鬧騰什麼呢?這段日子與曹家那頭鬧得還不夠大麼?好不容易平息下來,這種時候難道不該利用機會好好培養一下自己的名聲,把之前的損失全都找補回來?大太太這話是真沒說錯,你就是配不上陸家那位少爺,對方雖然年齡大了點,可皮相是百裡挑一的,再加上如今能下地走路是個正常人了,不知道多少高門大戶等着攀這門親,就姑娘你這樣的家世?你還敢嫌棄人家是商戶,不定人家連正眼都懶得施捨你一個呢!
陸家是商戶沒錯,但因爲出了個側妃,再加上是首富,所以即便多少人常常把商人地位低下之類的字眼掛在嘴邊,這裡頭也不知道包含着多少嫉妒的成分呢,事實上,怕是巴結都來不及了。
嬤嬤越看雲綺蘭就越覺得這姑娘眼皮子淺,是個上不得檯面的,之前三太太還想方設法將她送到影梅庵去跟二姑娘好好學學,結果二姑娘“修煉”了幾年再回來,直接以庶出身份嫁了狀元郎,而這位五姑娘,雖然只是個庶嫡女,但好歹比二姑娘高了那麼幾分吧,明明有那麼多飛上枝頭的機會,卻偏偏可勁兒把自己往死裡作,這回臭了名聲,旁人不嫌棄你就算給你面子的了,還輪得到你去挑首富家的少爺?臉真夠大的。
“嬤嬤,幫我去繡坊訂做幾身時興款式的衣裳。”挺了挺胸,雲綺蘭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子自信,似乎在這一刻連說話都有底氣了。
嬤嬤道:“姑娘還有好幾身衣裳沒穿過呢!”
“那些我不喜歡。”雲綺蘭皺皺眉,全都是中等料子,哪穿得出去,每次大伯母出去赴宴的時候她都想跟着去,可第一個考慮的就是自己沒有拿得出手的衣服和配飾,怕出去了遭人瞧不起。
現在不同,她是要用自己的美貌和實力證明自己並沒有哪點不如人的,哪能再像之前那麼寒磣。
嬤嬤還是猶豫,“姑娘,三房日子過得緊巴,這一時半會兒的,怕是拿不出那麼多錢來給您裁衣裳。”
雲綺蘭一聽就火大,“怎麼,又沒錢了?”
嬤嬤唉聲嘆氣,心說還不是你給鬧的,要是你不害死那丫鬟把名聲給糟蹋臭了,之後又沒臉沒皮的跟曹家大鬧一場,三太太能大把大把的銀子拿出去打點給你擦屁股麼?如今反倒怪起旁人來了,一點都不知道收斂反省,再這麼作下去,與二房頭髮掉光的那位也沒什麼分別了。
三房本來就是庶出,份例都不如前面兩房嫡出的,若是沒有爺的補貼,光靠公中那點份例可怎麼夠花,三太太已經夠掐斤掐兩的了,然而光出不進,它能鬆緩到哪兒去。
雲綺蘭咬咬脣,直接去丁氏院子裡找人,丁氏正與管事媽媽們說着什麼,見到女兒進來,揮手將人遣散。
“這又是哪個賊膽包天的惹我們蘭姐兒不痛快了?”丁氏眼角飛起,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氣沖沖走過來的姿態。
雲綺蘭拉下臉來,“娘,咱們家有那麼窮嗎?我不過是想做幾身衣裳,嬤嬤竟然告訴我拿不出錢來,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丁氏攏了攏頭髮,似乎沒把這話放在心上,“我怎麼記得換季的衣裳才做了不久,你似乎都沒怎麼穿,又不是要出門見誰,你這會兒爲何非得嚷嚷着要做衣裳?”
雲綺蘭有些心虛,但很快就拿出之前的底氣來,“就算不出門,好歹我也是個官家小姐,總不能連幾身上等料子的衣裳都拿不出來吧,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丁氏聽完這話,倒是先冷笑了一聲,“你這會子知道自己是官家小姐知道要點臉了,前些日子咬着曹家不放大吵大鬧的時候,你怎麼不想想你是東陽侯府的人,丟的是東陽侯府的臉?”
“我……”雲綺蘭語塞,其實這事兒她也挺後悔的,只不過當時真的是咽不下那口氣,所以非得要發泄了找補回來那心裡才能平衡些,哪曾想,這一鬧反倒把自個名聲越抹越黑,好在消停了幾個月之後勉強壓下去一些,否則要還像幾個月前那樣,說不準早就被吐沫星子給淹死了。
“娘。”都這種時候了,不服軟不行,雲綺蘭親暱地挽着丁氏的胳膊,可勁兒撒嬌,“女兒知道錯了。”
丁氏纔不信她的邪,“你又想弄什麼幺蛾子?”
雲綺蘭癟癟嘴,“女兒這段日子因爲曹家的事兒傷透了心,憋屈着呢,你就當是寬慰寬慰我,去大伯母那兒弄幾匹質量上乘的料子給我做幾身衣裳唄!”
丁氏臉一沉,“雲綺蘭,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都說知女莫若母,丁氏哪裡聽不出來雲綺蘭八成又想作妖了,看這樣子,怕還是爲了男人。
之前曹家那事兒就把名聲給抹得又黑又臭,這才消停了幾日,又想繼續蹦躂了?
雲綺蘭被丁氏那冷冰冰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娘,你那麼兇做什麼?”
丁氏不是兇她,而是恨她朽木不可雕,之前送她去影梅庵,原以爲能跟着雲惜蓉學到幾招,腦袋瓜能變聰明點,哪曾想回來以後,聰明倒是聰明瞭,卻都是些小聰明,她自己蹦躂得挺樂呵,看在旁人眼裡,那就是在犯蠢。
丁氏一直覺得身爲女兒家,哪怕出身再不好,你先把自我修養提高了,站在人羣中能不用身份就發光發亮,那麼光憑這一點,就一定會有人爲你側目,總不至於低嫁到哪兒去,可是雲綺蘭呢?她雖然是庶嫡女,好歹也擔了“嫡女”的名頭吧,卻一點都不懂得驕矜與自重,什麼事都喜歡上趕着去,往往是最後栽了個大跟頭,而她還覺得自己賺了,繼續把自己擺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簡直就是腦子有疾。
丁氏咬着牙,恨鐵不成鋼,“要什麼料子,你有臉你就去跟你大伯母要,我可不去。”
雲初微家那對雙棒兒出世的時候,他們三房就裝死不聞不問,連套小棉襖都不曾送過去,丁氏當時正因爲雲綺蘭被曹家退婚的事兒氣得不輕遷怒到了範氏頭上,所以纔會選擇無視,可是後來察覺到範氏對三房的生分,丁氏才猛地驚醒過來,趁着雲初微家的滿月宴趕緊把該補送的補送了過去,只可惜範氏只收禮物不領情,依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態度,現如今還擰巴着呢,丁氏哪有那臉去找範氏開口,況且每房的料子都是有固定份額的,三房這個季度的布料早就領過了,如今就算她去說了又頂什麼用,人家拿嘴巴支着,就是不給你,你又能如何?
雲綺蘭氣哼哼地道:“去就去,我就不信她一個長輩還能爲難我一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