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快被這蠢貨給氣死,“你站住!”
雲綺蘭不滿地嘟噥,“娘又怎麼了?”
丁氏揚起巴掌,險些打下來,可是想想自己費了那麼多心血,可不就是爲了把雲綺蘭培養成標準貴女好擇婿?如今女兒不成器,或許她這當孃的也有一部分責任,那巴掌愣是給忍了回來,眼底的怒火也消下去一部分,聲音卻是沉了不少,“方纔不過是說了句氣話而已,你還真有臉去你大伯母跟前討要東西?”
雲綺蘭不服氣,“當年雲初微出嫁的時候,給的全是好的,我那麼一看,早就超出咱們府中規制了,這難道不是大伯母偏私?而今我不過是去要幾匹料子而已,想來她總不能劈頭蓋臉罵我一頓然後將我掃地出門吧?”
“蠢貨!”丁氏毫不顧忌地就罵了出來,“雲初微出嫁的時候,給的公中份額一點不多一點不少,剩餘的,除了宮裡頭那幾位的賞賜,便全是長房自己掏腰包給她添的,再說,你也不看看國公府來了多少聘禮,長房根本就沒收下多少,大件的,貴重的,全都又作爲陪嫁隨着雲初微去了,不然你以爲那一百五十擡的嫁妝哪來的?”
一百五十擡啊,雲綺蘭想想就嫉妒得發狂,聽她娘說過,全都是滿打滿的裝,爲了控制擡數,還用的都是超大箱籠,所以聽似一百五十擡,實際上都不知道多少去了。
雲綺蘭攥緊手指,面孔因爲嫉妒而扭曲,憑什麼一個鄉下長大的村姑能嫁得這麼好,若是撇開家世,她雲綺蘭還能比誰差了不成?
可是…可是她就一直不順,被退婚不說,如今名聲還毀成這樣,就連大伯母都門縫裡看人,說她配不上一個商戶子,憑什麼,憑什麼!
丁氏看着女兒這副樣子,痛心疾首之餘,閉了閉眼,“你也別去長房那頭丟人現眼了,想做衣服是吧,找你爹要錢去。”
丁氏不是拿不出幾套衣裳的錢,而是有的時候想想就心寒,三爺是三兄弟中身份最卑微官職也最低的,少不得要四處打點,而她家這位爺心態並不穩,去年年底考覈沒過,沒機會升遷,爲此自暴自棄了很長一段時日,家裡大事小事他也不管。
這些,丁氏倒是覺得沒什麼,畢竟爺主外,內宅裡頭就算是天塌下來也還有她這個做正妻的頂着,總不至於就給真給壓垮了,可她們家爺不知道咋回事,原本萎靡不振的人突然就來了精神,聽他提了一句,似乎是衙門的某位上峰即將致仕,他只要把握住了機會就能頂上去,於是又是一大把的銀子往出拿,三爺俸祿不多,再加上三房的鋪子不景氣,一年到頭也沒多少利可圖,像三爺這樣花錢如流水,哪怕是座金山,遲早也得被他給敗光。
偏偏這位爺,他似乎很熱衷於捧着錢去貼冷屁股,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到最後錢花出去了,什麼好處也沒撈到,全都打水漂,已經有多少時日不曾往家裡帶錢,丁氏都數不清楚了。
原本還算可以的三房,就被他在官場上左折騰右折騰,愣是折騰得比二房還寒酸。
二房如今的日子雖然不怎麼樣,好歹二爺的錢是花在巧姨娘身上了,哪像三房,都是喂狗肚子裡去了。
丁氏也不是沒想過問大嫂範氏開口,可是又想到當初老太太孃家兄弟遇難的時候範氏來找過他們,丁氏自己的態度就不怎麼樣,如今哪有臉去開那個口。
而云綺蘭作爲內宅姑娘,這些事情丁氏不說,她是完全不知情的,以至於找到她老子要錢被冷言拒絕的時候,雲綺蘭覺得她爹孃對她一點都不上心,一氣之下揹着丁氏去了長房。
彼時陸二太太還沒走,好久沒聚一起的兩姐妹相談正歡,聽到外頭婆子稟言說五姑娘求見,範氏皺了皺眉,到底還是沒拂她面子,讓人請進來。
挑開簾,雲綺蘭邁着小碎步走到堂中,“落落大方”地給兩位太太見禮。
陸二太太的目光落在雲綺蘭身上,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雲綺蘭屏息凝神,雖然什麼都不說,但臉頰上的緋紅早已經出賣了內心。
範氏何其的瞭解她,甚至比她老孃還了解,只一眼就看出雲綺蘭在打什麼主意,眼底涌上一絲嘲弄,前面才因爲自己沒本事,被曹家退了婚而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她頭上來,丁氏更因爲這件事連雲初微生產以後都不聞不問,如今又想求上門來讓她從中牽牽線麼?也不知是丁氏慫恿她來的,還是她自己悄悄來的。
如果真是丁氏慫恿,那麼她這位弟妹的腦子該打盆水好好洗洗了。
但如果只是雲綺蘭自己的主意想高攀陸家,那自己憑什麼要幫她牽線,先不說雲綺蘭自身有多糟糕,就憑她娘當初對微微的態度,就絕對不能給他們三房一絲絲的好處。
“蘭姐兒這麼着急過來,有事嗎?”範氏垂目,面無表情地望着她。
雲綺蘭被這眼神看得渾身直哆嗦,要不怎麼說上首這位是如今的當家主母呢,這不怒自威的氣度就不是她娘能比得上的,一個眼神便能讓你心中直打鼓。
雲綺蘭有些怯場,原本當着陸二太太的面開口,大伯母一定不好意思拂她面子,可是自己這麼做,看在陸二太太的眼裡會不會覺得自己是放下尊嚴卑微乞憐從而惹她不喜?這麼一猶豫,就半晌沒開口,
範氏直皺眉,“怎麼,啞巴了?”
雲綺蘭一個激靈回神,蹲了蹲身,“我是來向大伯母討兩匹料子的。”
範氏眯起眼睛,“想做衣裳?”
“是。”
範氏道:“若是我沒記錯,這一季度的料子才分下去,怎麼,你娘沒讓人給你做幾身像樣的衣裳?”否則知道長房有客人,怎還穿得如此寒磣的過來,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話。
雲綺蘭能說那些料子根本就不是她喜歡的花色和款式麼?“做了。”
“既然做了,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我可沒有多餘的料子給你。”範氏絲毫不給面子,直接當着陸二太太的面就拒絕。
以前的雲綺蘭單純,甚至說單蠢,被雲雪瑤數次利用而不自知,範氏一直都是看在眼睛裡的,可那個時候她並沒有現在這麼討厭雲綺蘭,只是覺得這姑娘缺少歷練,或許被雲雪瑤這麼利用也不錯,等將來發現了真相,還能從打擊中成長並且學到不少,可是現在的雲綺蘭,給人的印象就是小小年紀滿腹心機,雖然她那些心機在範氏看來就是小打小鬧,但不代表範氏就能因着對方是小輩而給她無上的寬容。
範氏這個人記仇起來那是相當不好惹的,當下莫說是自家親妹妹在此,就算是老太太來了,方纔那些話,她也照說不誤。
雲綺蘭絞着手指,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陸二太太輕笑道:“這位就是三房的姑娘吧,長得可真水靈。”侯府的家務事,陸二太太自是不便插手,雖然幾匹料子在她眼中不值一提,不過看得出來,自己這位姐姐似乎對雲綺蘭並不怎麼喜歡,更不想把料子給她,自己若是在這個時候出言當好人,無異於給了自家姐姐一大巴掌,還會讓姐姐陷入難堪境地,所以她不勸,只是出於客套地與雲綺蘭打了個招呼。
真的只是出於客套,陸二太太這樣見慣了大場面的人,多水靈標緻的姑娘沒見過,更何況她姐姐家那位寶貝女兒雲初微就是個尤物,雲綺蘭與她一對比,自然是天上的地下。
然而云綺蘭並不這麼認爲,她覺得陸二太太這是中意自己纔會這麼誇,那白淨的小臉馬上飛了一片紅,看得範氏心底的厭惡是蹭蹭蹭往上漲。
“蘭兒見過姨母,姨母大安。”
方纔進來都還稱呼二太太的人,一轉眼就攀上親了。
這下,莫說範氏,就連陸二太太都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這姑娘,想攀龍附鳳的意圖不要太明顯。
雲綺蘭哪看得到這對姐妹臉上那些微妙的表情,還一度自我感覺良好,站立的姿態,臉上該保持的笑容以及雙手往哪兒放都中規中矩,乍一看,是個大家閨秀,可是這種儀態太過刻意,刻意到多看兩眼就覺得作。
難怪姐姐說這些姑娘一個都配不上遠哥兒,如今一瞧,還真是。遠哥兒雖然出身商戶,可他性情高遠,又是個極有品味的人,能瞧上這種矯揉造作的姑娘就見鬼了,唉,還是丞相家那位姑娘好,只是,論資排輩,遠哥兒娶了她似乎不太合適?
陸二太太再一次心生惋惜。
“行了,退下吧,我和二太太還有事要談。”範氏已經不耐煩,直接揮手趕人,絕口不提料子的事。
這無疑是狠狠扇了雲綺蘭一大巴掌。
她臉上火辣辣的疼,還不及說些什麼,範氏身邊的嬤嬤就過來對着她道:“五姑娘,請吧!”那雙眼睛裡的厭惡,比她主子範氏更甚。
要說侯府這位五姑娘吧,有的時候真讓人懷疑她是不是腦子有坑,嫁出去的那位姑娘雲初微不受寵,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兒了,如今可是孃家人的心頭寶,就連老太太都是讚不絕口的,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種時候與雲初微交好絕對百利無害,可五姑娘呢,不交好也還罷了,偏偏暗地裡將雲初微給記恨上,她倒是自以爲瞞得天衣無縫,以爲大太太真看不出來麼?如今竟然還有臉來長房討要上等布料,這臉可真夠大的。
雲綺蘭明顯地感覺到了這位嬤嬤眼裡的不喜,她恨恨的咬了咬牙,若非看在對方是大伯母身邊的得力嬤嬤動不得,她早就破口大罵了,狗仗人勢!
不過在陸二太太跟前,雲綺蘭還是要儘量維持自己的“貴女”儀態的,因此就算是被攆走,也走得“儀態端方”,“不卑不亢”。
等雲綺蘭走後,範氏纔看向陸二太太,“瞧見沒,這就是那兩房的貨色,就這,你以爲你們家遠哥兒真能看得上眼,他說要個安靜乖巧的,總沒說要個沒腦子的吧?”
陸二太太尷尬地笑道:“我不過就是隨口一提,姐姐怎麼還當真了,不過說實在的,這位五姑娘的性子着實是不討喜。”
“她要是討喜,就不會遭到曹家那頭退婚了。”範氏嗤笑一聲,“一個二房的雲雪瑤,一個三房的雲綺蘭,倆堂姐妹都被未婚夫家退過婚,東陽侯府的面子早就被她們倆給糟蹋光了。既然她們都不想想我這個當家主母的爲難,我爲何要顧及她們的面子?總不能被人打了巴掌還笑臉以對吧,想想我是那樣人嗎?”
陸二太太也發現了,以前那個在婆母和夫君面前唯唯諾諾的姐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徹底脫胎換骨,以前的軟弱不復存在,現如今說話處事,怎麼與微丫頭那麼像呢?
猜得不錯,範氏的確是受了雲初微的影響,尤其是雲初微出嫁以後,範氏越來越覺得二房三房的人得寸進尺,不由得想起雲初微還在府上時那些痛快利索收拾人的手段,自己慢慢地感悟慢慢地學,以至於成了現如今說一不二的“冷血”性子,就連老太太都數次感慨,自己把大權交給這位兒媳果然是沒看錯人——當家主母要是不拿出點魄力來,成天被底下人騎在頭上欺負,那還像個什麼話?
看着陸二太太,範氏一陣嘆氣,“還是你們家好,後院就沒幾個糟心人,用不着像我這樣成天被這樣事情那樣事情弄得心煩意亂,若非我身子骨健朗,怕是早就被氣出病來了。”
陸二太太可不敢戴這高帽子,“自家屋漏自家知,姐姐是過來人,哪能不明白這理,我們家啊,也就表面看着過得去,實際上,哪有那麼多稱心如意的事兒,但凡與後宅掛上鉤的,就沒有多少能順順當當,要說羨慕,我倒還羨慕你們家嫁到禮親王府的那位姑奶奶呢,人家那後宅才叫真和睦。”
可不是麼?禮親王府的後院,羨煞了多少婚前嘚瑟婚後不好過的女人。
範氏揉着腦袋,“煩!”
陸二太太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原本吧,我是過來找姐姐拿個主意的,如今倒好,直接給你整頭疼了,那我還是走吧,免得一會兒又惹你不痛快。”
範氏垂下手,擡起腦袋來,“你這說的什麼見外話,我自然不會煩你,說的是我們家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糟心事兒呢,好啦好啦,不提那些,咱們繼續說說遠哥兒的婚事吧!”
陸二太太索性又坐回來,兩姐妹繼續之前的話題,不過商量到了最後也沒個實質性的主意,範氏就一句話,“與其你自己這麼操心,不如把你看中的姑娘名字家世以及品性全給攤到遠哥兒面前,你讓他自個選,他自己過目的媳婦兒,將來不管過得好不好都沒道理怨到你頭上來。”
陸二太太深覺有理,回去以後把自己的想法與陸嘉興說了一下。
陸嘉興攤手,“後宅是你管,這些事情,你自己多操點心就是,我就不跟着湊熱鬧了。”
陸二太太有一瞬間的無語,相公你敢這麼放權,就不怕媳婦兒給你搞砸了?
陸嘉興這個人在外面與陸嘉平一樣很要強,但是在媳婦兒面前就很“慫”,很多事情,只要陸二太太認爲好,他是絕對不會有什麼異議的。
又過了幾日,陸二太太終於把她心目中的少奶奶候選人各種資料給弄全了,像給天子選妃似的遞到陸修遠跟前。
其實在陸修遠看來,只要對方夠乖巧,娶誰都一樣,他沒那麼挑,但嬸孃都爲他精心準備了,怎麼着也得給幾分面子,於是得空了就隨手翻翻,真的只是象徵性的翻了翻,並沒特地去留意哪個叫什麼名字,家世如何,品性又如何。
最後伸手一指,“就她吧!”
陸二太太看了看,是個家世不怎麼樣的姑娘,父親在順天府衙當差,只是個捕頭,“遠哥兒確定要她嗎?”
“嗯,剩下的事,就勞煩嬸孃着手準備了。”陸修遠合上冊子,再沒有多看一眼的慾望。其實除了孝道這一個理由,他忙着成親的另一個原因是不想爲難心慕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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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遠相信,雲初微早就發現自己對她有情了,而自己與她又是那樣的合作關係,經常打交道的,爲她終身不娶他能做到,但這會讓她一輩子都活在愧疚當中,他不願意看到那樣美好的姑娘因爲自己的原因而終其一生都不痛快。
畢竟他心悅她,是打心眼裡希望她能一輩子幸福,而不是讓自己成爲她心中一輩子都散不去的疙瘩。
所以陸修遠覺得,自己如果終身不娶,便不配說喜歡她甚至是愛她,因爲愛還有另一種方式叫成全。
而陸修遠的成全,不僅僅是我放手祝你們天長地久,他還得“善後”,把一切可能給她造成困擾和包袱的因素排除,就當做自己這個人從未闖入過她的世界裡,所以哪怕最後自己傷了痛了,都可以躲起來自己舔舐傷口,而不是讓她心生愧疚,然後滿臉愧疚地對他說她只有一顆心,只能裝一個人。
他覺得自己挺慶幸,慶幸由始至終都沒對她表露過任何心跡,每次談話都不帶曖昧成分,他依舊是她眼裡那位偏偏溫良的貴公子,所以“善後”起來纔沒那麼難。
陸二太太點點頭,“好,我馬上就請人看日子。”
陸二太太走了以後,易白進來,“他們是在給你議親嗎?”
“對。”聽到易白的聲音,原本還有幾分疲態的陸修遠馬上精神起來,“年齡大了,再不議親該不孝了,阿白,坐,別拘着。”
易白緩緩落座,視線落在桌上的那本冊子上,出於好奇,隨手拿過來翻了翻。
陸修遠也不阻止,嬸孃認爲好的候選人,想來都不會差到哪兒去,若是阿白能對上面的某位感興趣,那麼他樂見其成。
易白還以爲裡面有什麼新鮮的東西,結果全都是介紹姑娘各種情況的,剛翻兩頁就沒興趣了,合上冊子,再一次看向陸修遠,“看兄長那麼忙,而我什麼也幫不上,總覺得過意不去,若是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兄長大可以直接開口,我如今是個全人。”
陸修遠笑了笑,“知道你閒不住,不過呢,你才恢復沒多少時日,還是先養養再說,別勞神,畢竟蘇晏當初囑咐了,不排除偶爾會有不良反應的可能,所以今年你就別想着插手什麼了,等出了年,你若是還這般安好無恙,那我再給你安排點事情做。”
“好。”易白想都不想就點頭答應。
這段時間在陸府的確是受到了有生以來最貼心的待遇和照顧,剛開始覺得沒什麼,時間一長,就過意不去了。
以前在北燕的時候,他雖然病,卻有個很明確的目標——找解藥救活自己,替生母報仇。
況且那時候,他是國師,有自己的俸祿,他自己的家底也還算殷實,花不着丞相府一文錢。
而現在,成了陸府成天遊手好閒的表少爺,家僕們每天都盡心盡力地伺候他,兄長又放言不讓他做這做那,所有吃穿用度全是陸家給的,自己一份力沒出,易白渾身都不自在。
——
首富家的繼承人選了個家世不顯的小門小戶女,傷透了無數想做富太太的深閨姑娘的心,而云初微在聽說了以後也小小的驚訝了一把,“沒想到陸修遠動作這麼利索。”
蘇晏什麼也沒說,自然不可能告訴雲初微陸修遠在北燕的時候被他刺激到了,如今議親,不過是走走形式,連那姑娘的面都沒見過,何談感情,不過陸修遠是個商人,想來也不會對某個人付出太多的感情。
雲初微讓人把記賬的冊子取來,“我瞧瞧咱們大婚的時候,陸府是怎麼來的。”
他們倆成親的時候,陸修遠只見過雲初微一面,不曉得她的真實身份,更不曾見過她的真面目,而且那時候的陸修遠並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再加上他壓根就不知道蘇晏這位不怕被克的準新娘竟然會是雲初微,所以來的禮全都是陸二太太一手操辦的,他本人並沒參與。
陸二太太除了代表陸家給雲初微添妝之外,另外又以陸家長房和二房名義單送的禮也不少。
首富就是首富,冊子上記錄的那些東西,哪怕只是個小玩意兒小擺件,隨便拿出來都是價值不菲的。
雲初微看得直咂舌,“要真禮尚往來,那我豈不是得變成窮光蛋了?”
蘇晏道:“陸修遠又不會在意你去多去少,去個心意就行了。”
“可是太少了,咱也拿不出手啊!”
蘇晏白她一眼,“比起陸家來,你覺得你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庫房裡倒是有不少珍藏品,而且蘇晏還知道,有好幾樣都是陸修遠一直在找的,不過他不打算給,誠如他先前所說,陸修遠那廝又不會在意雲初微送他什麼,哪怕只送個銅板,他也會小心翼翼地當成寶貝給供起來吧?
一想,蘇晏這心裡就酸溜溜的。
雲初微翻了翻眼皮,不可否認九爺說得沒錯,哪怕自家庫房裡有不少好東西,不過在首富面前,這些東西拿出去也不一定就能入人家的眼。“你說隨個禮怎麼就那麼難呢?”
“你別管了。”蘇晏從她手中搶過禮單,轉手遞給韓大姑姑擺放好,又對着雲初微道:“給陸修遠隨禮的事,我來辦。”
“你?”雲初微不太相信他,“九爺能保證不給我搗亂嗎?”
這廝的醋性,她是見識過的,毫無道理可言。
看着她翻白眼的小模樣,蘇晏不禁失笑,伸手捏捏她的鼻尖,“我就算再醋,總不能落了夫人的面子不是。”
這一句,倒是讓雲初微寬了心,轉身抱過正在毯子上爬得不亦樂乎的小十一塞給他,“多久沒抱女兒了,親近親近,免得日後生分了。”
蘇晏也不抗拒,抱過女兒以後就可勁疼她,那雙鳳眸裡都快柔出水來了。
雲初微覺得,若是心思重一點的女人,大抵會被蘇晏看女兒的眼神給醋死,不過她沒那麼狹隘,當初生下這對雙棒兒的時候,蘇晏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用正眼看他們,雲初微鬱悶極了,怎麼說也是自家親生的,這麼對待真的合適嗎?於是想盡辦法,終於讓九爺心中的疙瘩散了些,如今他能疼女兒疼成這樣,雲初微自然是高興都來不及。
半歲多的小十一比剛出生那時更可愛,白嫩嫩的一團,但凡是來府上作客的夫人太太們,不管是來找太夫人的還是來找雲初微的,總不忘親手抱抱這對小活寶,甚至有不少人臉上笑眯眯,心裡那叫一個羨慕——同樣大的孩子,怎麼自家小子小閨女就沒有他們家的這麼招人疼呢,瞧瞧那粉撲撲的小臉蛋兒,抱她的時候,還會拉過你的手去咬啊咬,兩顆小碎米牙啥力道也沒有,反倒弄得你手癢癢,恨不能久久地抱在懷裡疼,但是抱得緊了些,又怕勒疼她——怎麼那麼想偷回去藏起來呢?
比起小十一在親爹懷裡歡實的小模樣,小八就很安靜,不哭不鬧,基本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那種。
雲初微有的時候甚至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個傻的,怎麼就是不鬧騰呢?小十一乖起來的時候乖,但是哭起來的時候,能炸耳朵,小八倒好,除非是雲初微狠下心讓奶孃晚些抱去餵奶,他餓得狠了纔會憋屈着小臉哭,否則平日裡你只能看到他咯咯傻笑。
之前雲初微把自己心中那亂七八糟的猜想跟太夫人說了,還被太夫人說道了一回——孩子乖是好事兒,怎麼會盼着他哭鬧呢?
雲初微也很無奈,自己是親孃啊,從出生就看着倆寶長大的,自然要把一點一滴都給擔心進去,否則小時候不管不顧,等長大了才發現問題,到那時不僅僅是對孩子的一種傷害,對大人的打擊也不會小。
在原主的記憶中,杏花村就有那麼一戶人家,那孩子出生的時候與正常人無異,滿月的時候啥也看不出,三個月後就露出點貓膩來了,別的孩子都能張開小手抓東西,唯獨他們家的,那小手就跟雞爪子抽筋似的嘬在一起,怎麼都使不上勁兒,村子裡有經驗的老婦讓他們小兩口去請大夫來瞧瞧,說這孩子八成是有問題,那小媳婦是個潑辣的,誰敢說她家孩子有問題,她就把人臭罵一頓再轟出去。
漸漸地,誰也不敢再提他們家孩子有問題的事兒了,等到一歲多兩歲的時候,同齡孩子都滿地跑了,就他們家那小子沒動靜,小胳膊小腿兒細得跟竹竿子似的,莫說下地跑,連坐都坐不穩,腦袋也抻不直,總是歪着,一歪就流口水,小兩口這纔開始心慌,忙去請了大夫來看,鄉下的大夫,醫術自然比不得京城裡的這些,那位大夫拿不準小兒患的到底是什麼病,不過大致推斷了一下病因是小媳婦在孕期的時候沒忌嘴,又因爲脾氣火爆,衝動易怒而造成,畢竟不是普通的外傷或是傷寒感冒,雙手雙腿的肌肉都萎縮了,要想用藥物治療基本是不可能的。
這時候,再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能養着,小的時候還好,橫豎都是要照顧他的,麻煩點也沒什麼,但是在這個時代,十歲就議親的男孩子不在少數,而那小子十歲的時候,說話吐字不明,手腳也無力,還是同小時候一樣坐不穩,成天躺着,吃喝拉撒都得他娘一樣一樣地照顧,就爲了照顧他,地裡的活計都耽擱了不少。
日子久了,那小媳婦也煩了,想着反正下頭還有個小女兒小兒子,老大要不要都行,又怕這麼抱出去扔了被村裡人戳着脊樑骨罵,於是趁着她男人不在家,悄悄把重要的東西挪到外頭藏起來以後放了把火把房子連同孩子一起燒了。
那個時候雲初微還沒穿越過來,但是原身聽說過這件事,那孩子的二叔衝進去把孩子抱出來的時候,都已經燒焦了,哪還能救得活。
小媳婦也貫會做戲,癱坐在地上就哭成一團,對外自然說是意外走水,把屋子裡那麼點家底燒得精光。
原主一開始也以爲只是意外,後來某次去玉米地裡掰玉米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小媳婦搬出來藏在地裡的東西,當時她就想到了某種可能,嚇壞了,本想回去跟雲正說來着,又被梅子勸住,梅子告訴她,這小媳婦遲早得遭報應,讓自家姑娘莫插手這種事,否則一張嘴講不清不說,還會惹得一身腥,原主不依,愣是想去村長那兒把事情給捅出來,梅子便用雲正的性命威脅她,說只要她一捅出來,肯定遭到那家人的報復,到時候遭殃的只可能是她爹雲正。
原主就這麼給唬住了,直到現在都沒把那件事說給雲正。
而云初微,也是最近發現小八過分乖巧才突然從原主腦子裡扒拉出來一段回憶,光是想想,後背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當然,這種事她也就是自己偷偷想兩下,不敢說給婆母聽,否則以婆母的性子,不定哭成什麼樣呢!
況且,這麼喪心病狂的事,雲初微根本就開不了口。
如今再回憶一遍,還是會覺得毛骨悚然,那小媳婦,還真不怕半夜鬼敲門啊!孩子再癡再傻,那也是你自個親生的,照顧這麼個大麻煩,要說一年三百多天笑臉以對,想來也沒人能做得到,頂多你不待見他就是了,至於狠毒到放把火直接燒死嗎?這樣的娘,雲初微活了兩世還是頭一遭遇到,簡直比鬼還可怕。
“九爺,給小八看看脈相。”因爲曉得有那種先例,雲初微就更覺得馬虎不得了,從蘇晏手裡接過小十一放到榻上,又把小八抱過去。
蘇晏不解,“好端端的探什麼脈?”
雲初微也不好說自己懷疑小八有隱疾,只是含糊其辭地道:“定期給寶寶檢查檢查,有點什麼問題也好及早醫治,免得將來後悔。”
蘇晏不疑有他,抱過小八以後就認認真真給他探脈。
雲初微一直緊張地看着蘇晏,她無法想象倘若九爺給這孩子宣判了死刑的話,自己會是個什麼樣的反應,像那位小媳婦一樣爲了擺脫累贅寧願損失點錢財放把火把房子連同孩子一起燒了這種事,打死雲初微也做不出來,要真有問題,頂多她親力親爲照顧一輩子就是了。
可麻煩都是其次,最主要還是孩子遭罪啊。
“怎麼樣?”見蘇晏收回了手,雲初微喘着大氣問。
“小八很正常。”蘇晏拉了拉懷裡小傢伙的爪子,小八突然歡樂起來,對着他爹就是一個大大的笑臉。
雲初微心上的石頭總算是落下去了。
蘇晏見她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不由用手貼了貼她的額頭,“這是怎麼了?怎麼一下子流這麼多汗?”
“沒事,大概天太熱了。”雲初微笑笑,轉頭吩咐韓大姑姑備水沐浴。
蘇晏知道她肯定有事情瞞着自己,不過她既然不說,那他不問就是了。
韓大姑姑進來說熱水備好的時候,雲初微才站起來,每走一步,腳上的木屐就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去年答應過要送雲初微木屐的,蘇晏今年果然說到做到了,剛開始雲初微放出雙足來的時候,蘇晏不同意。
畢竟是這麼保守的時代,很多思想根深蒂固,雲初微也沒強行爲自己爭取什麼,只想着不行就不行吧,大不了不穿就是了。
見她失落,其實蘇晏也不好受,於是就建議能不能配着這種木屐做出輕薄一點的襪子來,在屋子裡的話,她想如何都可以,但是出去,總不能把雙足露於人前吧?
在雲初微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自己提筆在紙上劃拉了幾下,然後雲初微就看到了初具雛形的二趾襪。
真的是被她家夫君這逆天的腦子給驚到了,若不是瞭解九爺乃土生土長的古人,她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與她一樣穿過來的,這思想,也太前衛了點。
之後就按照他這個設計,雲初微挑選了時下最輕薄的料子自己做了幾雙出來,如今腳上穿的就是二趾襪,雖然比不得放出雙足來得清透涼爽,但是比起全部塞在繡鞋裡,舒服得不是一星半點。
現如今整個國公府的下人們已經習慣了夫人穿木屐的聲音,沒客人的時候,就連太夫人自己都會穿。
只不過現如今的她們誰也想不到,由此之後,一股“木屐風”開始以迅猛的速度往外刮,過不了多久,木屐將會成爲整個南涼婦人必備的貼身物,而云初微這個創始人,功不可沒,再一次被人狠狠“記”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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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男女雙潔,1對1,爆笑甜寵文。
(小片段)
宮凌澤,“阿棠,我覺得我們可以三年抱倆!”
唐棠立馬退離某人十米遠,並無情的諷刺,“然而結婚半年,一次沒中。”
當夜,宮凌澤努力了很久,用行動證明了是他的問題還是機緣的問題。
幾天後,某人厚顏無恥,
“阿棠,可能是姿勢不對,我們再試試其他的。”
唐棠摸了把痠痛的腰,滾,宮凌澤,你個王八蛋,老孃天天四五點睡,會折壽的!
不生了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