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宜人的五月似乎不是很好的季節, 因爲總是會有死亡的消息傳來。
一早大家都在討論汶川地震的事情,這讓韓默的心情非常鬱悶。從別墅回來之後,家裡的氣氛就一直很壓抑, 鄺敏死去的陰影似乎縈繞在大家的心裡揮之不去。
安然開始變得陰鬱, 連招惹韓默的力氣似乎也沒有了, 每天都早出晚歸。韓默總是覺得他在密謀什麼, 但卻不知道他究竟要使出怎樣的招數, 這種無法確定的感覺讓韓默很煩躁,因爲心裡更加擔心蘇特。就是這樣沒來由的恐慌,幾乎要將人逼瘋。
“不知有多少孩子會在地震中成爲孤兒。”韓默聽見身邊女生的嘆息, 表情黯淡下來。是啊,這樣的天災, 不知又會讓多少孩子, 成爲和他一樣的孤兒。
一樣……麼?也許吧。
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快來了, 最近事務所迎來了淡季,蘇特難得清閒的坐在落地窗邊看着窗外已經頗具雛形的奼紫嫣紅。喝不上上好的研磨咖啡, 就捧了杯速溶的在手裡,輕輕的吹一口,心裡忽而泛起莫名的感傷。蘇特輕笑,也許自己是真的老了。
聽見開門的響動,蘇特回身, 正對上餘錦年擡起的眼睛。兩個人都有些莫名的尷尬, 餘錦年輕輕的提了提脣角, 蘇特清了清喉嚨, 終究還是叫住他:“鄺敏的葬禮, 怎麼樣?”
餘錦年拿着東西的手微微一頓,緊接着忽然輕笑出聲:“我還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會再和我說話了呢!”蘇特聞言微微一怔, 緊接着有些不知所措。餘錦年嘆了口氣,走到他身邊:“排場挺大的,秦屹,也去了。”
蘇特震驚的擡起眼睛,餘錦年看着瞭然的笑笑,輕輕的攬住他的肩膀:“這世上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樣,比起喪女之痛,有些人更看重臉面,葬禮現場一直很肅穆,沒有爭吵,沒有控訴。”
蘇特沉默了,腦子裡電光火石的忽然閃過很多思緒,最後狠狠喘出一口氣,輕輕的拍了拍餘錦年的肩膀,臉上帶着釋然。
自己不該耿耿於懷的,也許那是鄺敏自己的選擇,最後的結果都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但究竟是誰犧牲了,似乎就不那麼重要了。
“默默最近怎麼樣?”兩個人坐在辦公桌前一起喝着速溶咖啡,餘錦年忽然問。蘇特頓了頓,揉了揉眉心:“還不錯,要上高二了,現在正在爲選文還是選理而發愁呢。”
餘錦年忍不住的輕笑,強自壓抑着纔沒把嘴裡的咖啡噴出來。蘇特皺着眉頭看他,餘錦年只是擺手:“抱歉。”說着他放下手裡的馬克杯,但還是止不住笑意:“我只是覺得你現在說話怎麼這麼像個爹呢!”
蘇特啞然,輕輕的抿了口咖啡,忽然想到什麼,擡頭看着餘錦年:“默默出什麼事兒了麼?”餘錦年不是那種家長裡短的隨便打聽別人家孩子的主兒,忽然的提及,讓蘇特很不安。
“你太敏感了!我的蘇大偵探!”餘錦年失笑,放下杯子,起身拍了拍蘇特的肩膀。伸了個懶腰走到門口,一手握着門把手稍稍停頓,餘錦年輕輕哼笑,喃喃自語:“不過你還真是挺敏感的。”
蘇特猛然回身,卻發現門口已經沒了餘錦年的影子,那句幾不可聞的輕語,蘇特不敢確定剛纔是不是真的聽到了。
“蘇蘇沒回來麼?”韓默站在門廳裡換鞋,看見安然正端了杯水往臥室走。安然稍稍停頓,回頭淡然的看了眼韓默,輕輕搖頭,又準備往臥室走。
“你等一下!”韓默慌忙放下書包跑過去揪住安然的胳膊:“你最近都在忙什麼?”安然回頭,輕輕挑了挑眉,忽然輕笑出聲,搖了搖頭將韓默抓着自己的手放下去,轉身要進臥室。
“看在我救過你的面子上,求求你不要傷害蘇蘇!”安然有些震驚的回頭,就看見韓默兩手緊緊的握着拳頭站在兩個臥室的過道里。端着杯子迅速的走到韓默面前,安然咬着牙揪住他的領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
韓默直視着安然的眼睛,有着瞬間的愣怔,緊接着表情放鬆下來,驀然變得堅毅:“我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安然手下一頓,緊接着甩開韓默,坐到沙發上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水,雙腿不自覺的輕輕抖動,很是規律:“你也是孤兒不是麼?”
韓默疑惑的皺起眉頭,走到他面前:“那又怎麼樣?”安然擡起頭來看着他,輕輕提着脣微笑:“所以你不覺得那些被父母庇護着的人很讓人厭惡麼!”
“當年的事不怨蘇蘇,是他父母自作主張……”“那現在的事總是他自己的意願吧!”安然忽然甩了杯子怒吼出聲,玻璃杯子飛到餐廳的地板上,濺了一地的水,卻沒有碎,只是佈滿了一道道的裂痕。
“算了!”安然擺擺手,有些脫離的轉身回屋:“你放心,你救過我,我不會傷到你!”“如果你傷害了蘇蘇我會殺了你!”韓默站在客廳裡怒不可遏。
“真是有意思的小傢伙兒!”安然回頭,臉上露出戲謔的表情。“你愛過他不是麼?”韓默的聲音帶着顫抖,這是他不願提及的事情,但是卻是能夠保護蘇特的最後籌碼。
安然的背影微微僵住,緊接着輕輕的聳了聳肩:“是曾經。”說着轉身進了臥室,把門狠狠的摔上。
高中時的安然一步步的讓同樣年少的蘇特愛上了自己,那麼年輕的兩個人,在禁忌中享受着青澀的愛戀。得知兒子不倫戀情的蘇家爸媽自是怒不可遏,想方設法想要拆撒兩人。父母也不過是一片良苦用心,直到最後別無選擇,才動用了自己的關係。
安然拿不到學位證,出國讀研的機會更是被剝奪了,身上揹着處分,卻是莫須有的罪名,並且沒有辯白的機會。苦苦拼搏十幾年的他在即將擁有一切的時候,一夕之間,變得一無所有了。爲了一段感情賠上自己所有的努力,只是因爲他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也許從那時起,安然對蘇特的愛意,就已經煙消雲散了,因爲他有那樣的父母可以傷害自己。而對那時走投無路的安然伸出援手的秦屹,無疑成了他的一切,哪怕一開始只有感激。
說不清到底是誰對誰錯。若是蘇特碰不到安然,沒準就會成爲著名的律師,叱吒風雲,娶妻生子,成爲父母引以爲豪的驕傲。若是安然沒有追求蘇特,也許早就成爲了頂尖的設計師,享受着全世界的矚目與無上的榮光。
有些事情說出來似乎太玄妙,東方人管那叫“命”,西方人更浪漫些,說那是“宿命”。
而現在,在安然看來,蘇特卻將本就無法和他長相廝守的唯一依靠送到了暗無天日的地獄,也許後會無期。
他會不恨麼?
末路的人也許會傾盡所有做出瘋狂的行徑,他們早就沒有了分析能力。就像當初蘇特的父母喪失了自己爲人師表的準則,就像是鄺敏拼了自己的性命只爲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韓默不寒而慄,也許現在看見的安然,只不過是一具靠着仇恨活着的行屍走肉。
急急的追到臥室門口,伸手想要狠狠的敲門,卻在觸到門板的前一刻停住了。轉過身倚着緊閉的門板,慢慢的滑坐在地上,雙手掩住臉龐。
現在的自己,到底怎樣,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呢。
蘇特走出事務所時太陽還沒下山,天是越來越熱了,也黑的越來越晚了。事務所裡今天安靜的有些詭異,沒有任何委託來電,沒有任何來訪。所裡還有其他偵探,只不過大家不是一起出任務,現在他們也許正在行動,蘇特總是有這樣的感覺。
推着自行車走在下班時熙來攘往的街道,感受着大家的忙碌,蘇特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停下車看着亦步亦趨跟着自己的那輛黑色轎車,直到它慢慢停在身邊。
“有什麼事兒麼?”蘇特看着車上下來的男人,索性把車停在一邊,雙臂抱在胸前。這是明顯的防範姿勢,用雙臂護住心臟的位置,築起一道壁壘,表明着生人勿近。
男人摘了墨鏡,上下的打量着蘇特,然後輕輕的笑:“蘇特先生麼?能否賞光一起喝杯咖啡?”
蘇特微微愣怔,緊接着上下打量着男子。襯衫的質地優良,休閒褲也是上好的面料,臉龐乾淨,明顯經過護理,手指不算修長,但是骨節並不算粗大,也沒有什麼老繭,很明顯,這人沒從事過體力勞動,更不是玩兒槍的。蘇特在心裡審視了下自己,發現不可能有魅力到讓陌生的男子來搭訕,所以欣然的點頭上了男子的車。
不是來尋仇的,那就是有事商量。與其胡思亂想,不如找個地方聽聽事情的原委。
“蘇先生和我想象的差距很大呢。”男人輕笑着端起面前的咖啡,雙手交叉,撐在桌子邊緣:“我以爲幹你們這一行的都會……”他說着歪了歪腦袋,像是在找一個合適的措辭,然後點了點頭:“都會長的很犀利。”
這明顯是句玩笑,但是蘇特卻沒那個心情。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蘇特清了清喉嚨:“我想您破費周章的約我來這,應該不是爲了討論我的性格,有話直說吧!”
男人顯然是沒有想到蘇特的言辭沒有表面上看的那麼柔軟,輕輕挑了挑眉:“好的,我先來自我介紹,我叫韓旭。”說着他從身邊助理的手上拿過一個文件袋,從裡面掏出一張照片,推到蘇特面前:“我聽說,這個孩子,現在跟您住在一起。”
蘇特伸手將照片拉到自己面前,看着上面穿着校服正從校門走出來的韓默,皺了皺眉頭:“您找人跟蹤默默是有什麼事麼?”
“聽您這樣的口氣,看來這個孩子是真的跟您住在一起了。”男人說着將照片遞給身邊的助理,然後扭過頭來看着蘇特:“實不相瞞,這個孩子,是我的弟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