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韓從顯陽宮出來時,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彷彿被風一吹,就要倒在地上了。
蕭韓的隨從忙上前扶了他,不由關心地:“郎君,您這是怎麼了?”
蕭韓搖了搖頭,氣若游絲,道:“我們回去再說。”
隨從不敢說話,忙扶着蕭韓上了犢車,往蕭府趕去。
犢車內,蕭韓閉着眼睛,腦子裡不停地迴響着剛纔夏侯有義對他說的話。
“我心慕的是二娘子,我一定會對她好的。”
“封盧氏爲後,只是權宜之急。等到盧淵致仕,我一定會立二娘子爲後的。”
“盧氏相貌平常,您有什麼不放心的!”
“婚姻乃是結兩姓之好,蕭家的女郎中,沒有比二娘子更好的了。”
蕭韓捂住了臉。
是啊!婚姻乃是結兩姓之好,他不願意女兒嫁去給人做妾,可這卻並不是他說了就能算的。
爲了讓蕭家的女郎進宮,晉陵長公主費了多大的勁,而蕭家,也的確需要這樣一個機會。
現在,蕭家的人都知道他們家蕭珊會代表蕭家進宮。
他若是反對,家裡的人會怎麼想?
還有阿珊。
聽妻子說,女兒也喜歡天子。
如果不讓她進宮,她是不是能想得明白?能不能理解父母的心意?
早知道這樣,當初夏侯有義三番兩次的找機會和女兒碰頭的時候,他就應該果斷地阻止纔是。
蕭韓死的心都有了。
但事態的發展卻讓他就是想死也不行。
會拖累家裡人!
他除了是阿珊的父親,還是兒子,兄弟,叔父,還有其他的責任。
蕭韓生平第一次,流下無措的淚水。以至於犢車到了門前,他擦了擦眼睛,平復了心情這才慢慢地下了犢車。
“郎君!”姜氏貼身的僕婦迎了上來,低聲稟道,“太太在屋裡等您呢!”
蕭珊從長公主府裡回來的時候就有些不對勁,問她,她又什麼都不說。緊接着宮裡就傳來了消息,讓蕭韓進宮。
要說天子不滿意這樁婚事,天子卻常常悄悄地來見蕭珊。若說婚事沒有變化,蕭珊又怎麼一副倍受打擊的模樣?蕭韓又爲何被匆匆地叫去顯陽宮?
姜氏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想到會不會是天子沒有辦法拒絕盧淵,在策封蕭珊的時候還會同時冊封盧氏爲妃……
她當時就反對蕭珊入宮,可蕭珊自己答應,蕭韓又覺得這門親事是長公主做的主,長公主爲人爽快,又很喜歡蕭珊,不會害蕭珊的。
可能這就命!
姜氏嘆氣。
蕭韓心不在焉地走了進來,道:“你找我做什麼?”
“你怎麼這樣說話!”姜氏見蕭韓臉色非常的差,心裡“咯噔”一下,直覺出事了,但她不願意增加丈夫的負擔,只能打趣般地道,“我還不能找你了?你說你這些日子,在家裡吃了幾頓飯啊?我這不是看着你從宮裡出來,有沒有給我帶點點心回來?”
夏侯有義在某種程度上是把蕭韓當岳父看待的,偶爾因爲蕭家的事進宮,夏侯有義都會賞他很多吃穿用度的物什。
這次蕭韓聽到姜氏這麼說,心裡的屈委就忍不住冒了出來。
他把進宮的事告訴了姜氏。
姜氏神色大變,急急地道:“你,你沒有答應吧?你可不能答應啊!我們蕭家,可從來不曾出過妾室女啊!”
蕭韓何嘗不知。
他沮喪地道:“昨天阿珊肯定就知道了。可你看她回來,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可見她心裡還是喜歡天子的。這種情況之下,你說怎麼辦好?”
“那你答應了?!”姜氏愕然地望着他,目光中難掩失望。
“怎麼會!”沉浸在無措中的蕭韓沒有注意到,喃喃地道,“我一直都不希望女兒進宮,可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怕蕭桓會同意,也怕阿珊自己要嫁。”他說着,像抓住一塊浮木似的,緊緊地抓住了姜氏的手,“我想回姑蘇去!我寧願一直養着阿珊,也不願意讓阿珊進宮去受那個罪!”
“我知道,我知道!”看到這樣的丈夫,姜氏的眼淚忍不住就落了下來,他低聲地道,“你放心,大都督和長公主都不是自私的人,我這就寫信給大都督和長公主,問他們怎麼辦?萬一,我是說萬一,大都督和長公主都支持阿珊嫁入宮中,我們也只有當沒有生過這個女兒的了!”
姜氏心痛如絞,連聲道:“不會的,不會的。大都督和長公主爲人和善,一定不會這麼做的!”
可這是關係到蕭家的聲望能否再上一個臺階的事。
關係到蕭家能不能成爲吳中最顯赫的家族。
這可不是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也不是蕭桓想怎樣就怎樣的!
特別是蕭桓到了揚州沒兩天就悄悄地再次揮軍北伐,直接對上了北涼大皇子。
蕭韓立刻就去寫了信。
夏侯虞接到來信勃然大怒,沒等蕭桓下衙就回了蕭韓一封信。
信中她不僅寫到對於蕭韓她恨不得拿斧子把他的腦袋劈開,看看腦子裡都長得些什麼,大大的羞辱了蕭韓一頓,並道:“我們蕭家的女郎,珍貴着呢!你是她們的父親,天子敢提這樣的要求,你當場就應該拒絕才是,怎麼現在才和我說?你從前面對我的那些勇氣都去了哪裡?怎麼,因爲夏侯有義是天子,你就不敢說話了?蕭家需要你,你的女兒就不需要你了?”
蕭韓苦澀地笑,將信拿給姜氏看,心裡卻因夏侯虞的話涌現出無限的勇氣。
“阿珊怎麼樣了?”他問妻子,“你也看到了,長公主也不同意。她若是還想嫁入宮中,我來跟她說。”
姜氏含淚點頭,低聲道:“你哪天專程去趟揚州,當面謝謝長公主吧!我這就收拾箱籠,我們回姑蘇去。阿佩還等着我們給她主持婚事,等着兩個妹妹給她送嫁呢!”
“嗯!”蕭韓頜首。
和姜氏一起去了蕭珊那裡。
蕭珊想不通,爲何夏侯有義一面說着喜歡她,一面貪念權勢地找藉口,要封她爲妃。
妃又怎樣?還不是妾!
他們蕭家的女郎從來沒有給人做妾的!
不能從她這裡開始。
想到這些,蕭珊感覺自己的眼淚都流完了,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來。
她騰地從牀上下來,趿着鞋子就要去見父母。
父母卻連袂而來。
“父親,母親。”蕭珊知道蕭家女郎進宮關係到家族的榮耀,但她還是要把自己的意思告訴父母,想要爭取一下,若是不行,再說,“我不想進宮,我不願意給人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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