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幹什麼?”
將軍主帳內, 墨塵殤半躺在牀上,看到掀帳而進的軒轅軻,一臉的疑惑。“你怎麼會進來的?這裡可是殤國軍營。”但一想, 又覺得是多此一聞, 以他的武功, 想隨意出入一個地方, 並不是什麼難事。
“塵王殿下, 別來無恙。”軒轅軻收回手中的摺扇,雙手作勢揖了一揖。
墨塵殤放下手中正在看的兵書,瞥了一眼牀邊的軒轅軻, 移開:“軻殿下遠道而來,別來無恙纔是。”
聽到墨塵殤的稱呼, 軒轅軻一向雲淡風輕的臉上神色一僵, 話裡帶着不自知的譏諷:“原來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想必, 那半年發生的事,你也調查得一清二楚吧, 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必拐彎抹角了,我這次來,目的只有一個。”
“孤沒那個必要去調查她什麼。”墨塵殤駁回他的第一句話,微微側着的臉帶着病態的蒼白, 卻瞧不出任何表情。然後, 轉過頭看了着一旁的軒轅軻, 自信滿滿。“因爲孤知道, 總有一天, 她會親自告訴孤關於她的一切。”然後,移開。
軒轅軻不自覺地咬了咬牙, 垂在一邊的手緊握成拳,冷笑一聲:“呵呵,你憑什麼這般自信?”一臉陰沉的表情與那個在亦苒兒似笑非笑的白衣少年判若兩人。“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後扔在王宮不聞不問,然後貼出一張王榜在天下人前面扼殺她一切。試問,這樣的你,她憑什麼要不顧生命危險留在你身邊?”
“是嗎?”墨塵殤反問一句,一向漫不經心的語氣帶了一絲怒火。直了直腰,兩眼直抵軒轅軻眼底。“那麼,一個曾經爲了挑起戰爭,不惜買下殺手入宮將她當作導火索欲除之而後快的人,她就應該無條件的信任嗎?”
軒轅軻身子無力倒退幾步,喃喃自語:“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擡起毫無血色的臉,搖了搖頭。“看來,我父王終究還是小看了你。我不明白,既然你早就知道這是我的主意,爲什麼還要心甘情願跳進這個坑,爲什麼不直接向周國挑起戰爭?”
“軒轅軻,孤爲何不向周國挑起戰爭,你不會不知道。”墨黑色的雙眸微微一眯。然後,話鋒急速一轉,一字一句頓。“還有,你最好不要打亦苒兒的主意,她,是孤的女人,這一生一世都是,誰都不能碰。”是提醒也是威脅。
軒轅軻似乎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後,底下頭,臉上有着嗜血的恨意,特別認真,同樣一字一句地問。“墨塵殤,你憑什麼這般自信?”
“憑什麼?就憑孤姓墨,是殤國的王。”
“憑什麼?就憑我的夫君姓墨,他是殤國的王……”
同樣的一句話,他從小聽到大。話裡的驕傲與不屑,針對的又是誰,他從小就心知肚明,已經免費。墨塵殤這一句,徹底挑起了他骨子裡的自卑、與軒轅姓氏血液裡的殘暴。
像是起誓般:“墨塵殤,你記着,我,軒轅軻,會帶走你的女人,會讓你親自向周國發動戰爭。”
“是嗎?孤等着。”墨塵殤冷冷一笑。
軒轅軻斜瞥了墨塵殤一眼,同樣冷笑着離開,出了帳篷,飛身消失於茫茫沙漠之中。
直到這時,墨塵殤整個身子才無力到下,一旁緊握成拳的手鬆開,一手心的汗。
他想起軒轅軻剛剛那一對幽黑的眼神,眼底那一抹不服與嗜血的挑戰,他一點也不陌生。那是他九歲那年,同周國王上眼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場戰爭,推遲了十九年,終歸還是沒能躲過嗎?
邊關,夕陽西下。
亦苒兒已經騎馬來到那片水潭附近。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上次,她有親眼在這些野草叢中看到過七葉草。
瞧了瞧四周連綿不絕的山癲,深吸一口氣,翻身下了馬。
縱身跳進碧潭,深秋的潭水有些冷。亦苒兒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再次深吸一口氣,一隻手握着從士兵軍營找來的譭棄長矛,一隻手努力伐水前進,且一臉驚恐地注視着四周密林的動靜,頭上的梅花釵亦隨着她的動作一顫一顫。她可不能忘記,這東西上次在山上還救過她一命。
不一會兒便來到了潭水盡頭。密集的水草堆中,簇擁着幾棵九葉草,迎風搖曳着。
亦苒兒伸手拔下一株,碧綠的七片小葉中像供奉神明般供奉着一朵紅色的小花,草非草,花非花。她沒想到成功來得這般容易,又伸手拔下一株,在她身後不遠處,原來平靜無波的潭水突然蕩氣一圈圈漣漪,清澈見底的潭水,瞬間混蝕不清。
這邊,亦苒兒已經將觸手可及的七葉草拔了個驚光,轉過身正準備往岸邊走去。小腿卻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差點摔進水裡,被手中的譭棄長矛支撐住了,她看到一條通體綠瑩的小蛇自她眼前爬過,鑽進了層層草叢。
終歸還是被蛇咬了。
亦苒兒連滾帶爬上了岸,拉起褲管一看,兩個細細的小孔,傷口四周已經開始變色了。
看了一眼遠處漸漸下沉的夕陽,沒有別的辦法了。
她用兩手擠出傷口裡紫色的血液,然後嚼碎手中的一株七葉草,將其細細塗抹於傷口上,又撕下身上的裙裝,將其包好,這才一瘸一拐上了馬。
只求,她自叢棋那些醫書中看來七葉草可以解蛇毒的事,沒有給記混。
只求,這蛇的毒性不要太大才好,她還不想獨自一人葬生於這茫茫沙漠。
腿上的傷並不疼,只是有些發麻。快到軍營時,天已經全黑了。較那晚不帶一絲星辰的黑暗相比,此刻一望無垠的蒼穹佈滿了棋子似的星星,一眨一眨,正好與掛在另一邊的月亮搖搖相望着。
軒轅軻就這樣騎着馬堵在了她面前,夜色下,他一身白衣絞結似月,只是有些冷。看着亦苒兒的臉有些疲倦,似乎已經等她很久了。
“剛剛遠遠就看見了你的身影,我還以爲又是自己的錯覺呢。”軒轅軻的聲音低低的,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壓抑。頓了頓,又問。“丫頭,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亦苒兒下意識提了提自己的左腿,完了,完了,全沒知覺了。哭喪着擡起臉:“沒事,我出去隨便走走。倒是你,這麼晚了,怎麼還在邊關?”
軒轅軻注意到她口氣裡的疏遠之意,眼中泛過一絲受傷,但很快便被雲談風輕的笑容蓋住:“我正好有點事,丫頭,那天,我其實是……”
“不用了,軒轅哥哥,你不必解釋什麼。”亦苒兒雲淡風輕地笑笑,打斷了軒轅軻的話。“以前的事,其實是我不對。我現在還有事,得先回去了。”亦苒兒說完,駕着馬準備往軍營趕去,神色很是焦急。能不急吧?左腿都沒知覺了。
“等等。”擦身而過之際,軒轅軻突然一把拉住了亦苒兒的袖子,聲音帶着一股無法忽視的懇求。“丫頭,你能不能不要進去?”
“啊?”亦苒兒一臉驚訝地轉過頭,顯然沒有弄懂他話裡的意思。
冷月如勾,灑在他輪廓分明的俊臉上,高高束起的青絲猶如墨染。軒轅軻抵頭沉默良久,然後,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似的,擡起頭:“丫頭,跟我走吧。”兩眼烔烔望着亦苒兒。
“啊?去哪兒啊?”亦苒兒直覺開口。
“去哪兒都可以,只是不要回軍營了。”軒轅軻誠懇開口,握着她衣袖的手緊了緊。
“不……不是,這個,我……我回去還有事。”亦苒兒吞吞吐吐,有些不敢直視軒轅軻的眼神。
“軒轅公子,我總算找到你了。”一聲清脆嘹亮的吆喝自天而降,語氣帶着一股得意。
亦苒兒轉過頭,只見浩瀚無垠的蒼穹下,一名身着絳紫色外衫的男子自遠方騎馬奔來,月光如水,灑在他那一頭披散着的紫發上,竟然帶着一股霧氣般的妖嬈。定睛一看,竟是消失幾月不見的紫影。
軒轅軻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不情願地鬆開亦苒兒的衣衫。匆匆交待了一句:“丫頭,你要等我!”說完,又一臉後怕的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紫影,調轉馬頭,一溜煙跑了。
紫影騎馬走近,見到馬上的亦苒兒,禮貌一輯:“姑娘,你可有看見……”待看清亦苒兒的長相時,沒差點嚇得從馬上摔下來。一臉震驚:“苒……苒美人,你怎麼會在這裡的?”又看了看身後的軍營,怎麼一個不留神追到邊關來了?
亦苒兒看着紫影這副驚訝的表情,伸手指了溜得老遠的軒轅軻,提醒:“你不是找他嗎?”臉上笑得極其開心。
紫影順着亦苒兒手看去,軒轅軻的身影只剩下小小一團了,一驚。還是對着亦苒兒彎了彎腰:“我先告辭了,晚點回來再同殿下解釋。”
然後,一溜腰,也跑了。還一邊嚷嚷:“軒轅公子,有本事你站住,同我一決死戰。”
“哈哈哈”亦苒兒騎在馬上,看着這一個追一個跑的身影,笑得格外開心。然後眼角不小心瞥見不知何時出現在軍營門口的墨塵殤,身子一個咧趄,沒差點嚇得從馬上摔下來,後者已然進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