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不夠,就用速度來彌補,這就是葉觀武的思路。
在跳下去之前,其實他也沒多大把握說這招一定能成,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果他是個毫無基礎,剛剛得到能力的新人,大概率會在翻大回環的時候手一鬆,直接掉江裡去。但,他是一個練功十年、寒暑不輟的成熟武人。如果說練武對他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除了遏制酒蟲天性以外,更多是讓他了解該怎麼控制自己的身體。如何在需要的時候,做出需要的動作。
這一招突然殺入的側邊飛踢,直接把雞仔從萬里煙雲照上踹下來,兩人幾乎是同時落地,在橋面上翻滾了好幾圈。
如果是個正常人被這麼踹一下,一邊的肋骨肯定也已經斷乾淨了……奈何雞仔天生異相,兩邊生着一對板肋。簡單來說,他的肋骨不是一根一根,而是連成一片,如同一塊鐵板,相當抗打。硬吃下這驚天撼地的一腳,只是略微有點麻。他甚至還有餘力掄動甕金錘,朝葉觀武的腦袋砸去。
最後一刻,金絲從腕子上射出,讓葉觀武的頭顱免去了被砸成血沫的命運。
巨錘落地的瞬間,一道金絲從對方手腕上射過來,將錘柄和地面粘連在一起,爲了拖延了將近一秒的時間。儘管只有短短一秒,也足以扭轉局勢,讓葉觀武有機會掰斷一輛車的車門,雙手抄起,劈頭蓋臉地砸過去。
“砰————!!”
結結實實一個大比鬥扇在臉上,把雞仔瘦弱的脖頸打得朝一邊歪過去。他哪裡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抓着車門,狠狠來了十幾下,打到連車門都變形了。“砰砰”的響聲迴盪在這座大橋上,分明是進攻的一方,卻不知爲何,顯得有些悲壯。
“當!”
雙手鬆開,大錘從雞仔手中滑落,掉在路面上。
這讓葉觀武想起了小時候看的《動物世界》,一些大型掠食者在確定獵物失去逃跑、反抗的能力,比如咬斷了它們的雙腿後,不一定會立刻進食,也可能當場跪地,閉上眼睛休息。因爲它很清楚,這頭草食動物既跑不了,又無法對自己造成任何威脅,已經是一塊送到嘴裡的肉了。放着不管也丟不了,還不如先恢復一下體力。
“箜——!”
乾瘦無力的雙手伸出,輕輕一擋,十指張開,輕易抵住了砸來的車門。葉觀武只覺這一下像是砸進了巖壁裡,卡住了,怎麼都拔不出來。
“我知道的……你已經很努力了。我師父確實也教過我一些武藝,但我很少真的用到它們。在我看來,它們就是錦上添花一樣的東西,有更好,沒有,倒也無所謂。”
“在你之前,我從未見過有人能將拳腳功夫,鍛鍊到如此危險境地。”
“刺啦————!!”
雙手一分,像撕紙一樣,雞仔輕描淡寫地將車門撕成兩半。
“但,有些事……”
沒有踏地、站樁,平平淡淡的一拳,穿過雨點,向葉觀武的腦袋轟過來。
意識到這一拳種蘊含的兇險,藏於脊柱中的酒蟲再度發力,金絲從脖頸以上的皮膚表層滲出來,飛速在其頭部編織出一件軟甲式的頭盔,聊以抵擋。
“轟——————!!”
來不及閃躲,正面吃下了雞仔的拳頭。
下一瞬,葉觀武只覺得身體失重了一般,整個人漂浮起來,向後一陣爆退,不知砸穿了多少汽車的軀殼。他在堅實的橋面上犁出一道不容忽視的深痕,將白漆塗就的交通標誌都給磨沒了。
好不容易撞到一輛質量較大的卡車上,停下來,喉嚨一甜,彎腰時,鮮血已經無意識地從嘴角滴落。
是內臟……
內臟被他打碎了。
金絲軟甲盔的防禦力不容小覷,面對本該轟碎腦袋的一拳,頸部以上反而沒事。
但……頸部以下,卻因爲無法承受高速度,而出現了粉碎性骨折。這一次,葉觀武也能感覺到,自愈的速度變慢了。他有些費力地直起腰,歪過腦袋,看向碎玻璃中的自己,果不其然,象徵着敏捷的藏藍色,也正從他的頭髮上緩緩褪去。
“果然,時間到了嗎……”
他咬住牙關,強撐着不要倒下去,但,在拎着大錘、緩緩逼近的雞仔眼中,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打到現在,自己的對手竟然連氣都沒喘一下。自己確實給他留下了一些傷口,然而,似乎對大局並沒有影響,一直都是人家那邊大比分領先。與其說是在戰鬥,不如說,葉觀武是在極盡所能地拖延時間。
至於在拖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差不多該結束了,雖然我還沒見過所有御主,但你應該是他們裡面,最強的那個吧。”
雞仔拎着錘子,很平靜地一步一步走過來,對他來說,終結敵人性命這種事已經做到要吐了,根本沒什麼可說。只有遇到像葉觀武這樣,能夠在他手下走幾招的對手,他會略表敬意,用自己的方式送他們離開。
“就算姐姐能飛,還配來一些稀奇古怪,能發光的東西,我也不覺得她是你對手。”
“希望其他幾個從者能稍微耐打一點,否則的話,這一趟出來,未免也太無聊了。”
腳步停下,終於,他也走到了幾近癱瘓的葉觀武身前。噹的一聲,巨錘落在地上, 彷彿死神敲響的催命鍾。
“有什麼遺言嗎?”
“還……還挺人性化啊……”葉觀武的視野有些發虛,咳出兩口血,問道,“跟你說遺言,也沒什麼用吧?”
“那也沒辦法,我是唯一在你身邊的人了。”雞仔冷聲道,“沒事,不會痛的。”
他握住大錘的錘柄,緩緩舉起,“在你‘感覺’到痛苦之前,一切已經結束了。”
————
雨點緩緩落下。
在一片雨絲中,一根散發着寒光,約莫半個手指長的細針,混入其中。銳器破空的聲音相當細微,理應完全被嘈雜的雨點聲淹沒。
但……
雞仔那雙餃子形狀的耳朵,卻忽然動了一下。
“嗯?”
他有些迷茫的轉過頭,困惑之餘,突然覺得握錘的右手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瞬間脫力。“哐——”的一聲,四百斤大錘掉在路面上,濺起一陣水花。而他的右手虎口處,則多了一根寒芒閃爍的針,足足有三分之二的部分刺入皮下。
不見血。
但……傳來的怪異痠痛,卻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什麼東西……”他本能感覺到了對手的位置,擡頭看向天空,怒聲道,“快給我滾出來!”
……
“嗖!”
身披飛鳶服的洛曉芹略收雙翼,飛速掠過橋面,瞅準時機,從腰帶中取出一根細針,手腕一抖,凌空甩出!
它在雨夜中,走過了無比漫長的旅程,最終……
精準刺中了雞仔左手的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