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晚宴上,莫太封曾經這樣評價過洛曉芹的飛針功夫:精準有餘,隱匿不足。他自己也是玩暗器的高手,隨手敲個杯子都能殺人。暗器暗器,講究一個“暗”字。得在暗處給人殺了,那才能叫到門,否則的話,乾脆也別玩飛針了,你直接扛兩把斧頭從正門一路劈進去,走黑旋風路線,不是更爽嗎?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洛曉芹的家傳功夫裡,只要苦練精準度就行了,隱匿性根本是不予考慮的冗餘。
飛鳶服一穿,直接天上殺你,還隱匿個錘子呢?
……
爲了能將聲音傳達到,洛曉芹主動降低高度,幾乎是貼着橋邊的吊索掠過,一邊高聲喊道,“張嘴!”
“……啊?”此時的葉觀武有些搞不清狀況,他只看到一個大黑耗子一樣的玩意兒飛過去了,天又黑,又下着雨,飛鳶服又是純粹的黑色,他哪看得出這身衣服下是誰?
即便如此,他還是下意識張開了嘴。
恍惚間,餘光瞥到一個瓶子形狀的玩意兒從天上掉下來。
“砰!”
一發悠遠、動聽的槍聲,葉觀武已經沒有力氣回頭看了,但他大概猜到這顆子彈是哪裡來的,臉皮動了一下,扯出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銀瓶迸裂,玉漿混合着雨水,在空中灑出一道銀白色的弧線。
和想象中的快槍手不同,在射擊方面,亞瑟堪稱是無師自通的天才。這一槍,甚至將風速和提前量考慮的分毫不差,摻着雨水的好酒不偏不倚,正澆在葉觀武臉上。來不及細品,大口一張,直接嚥了下去,險些給他眼淚都嗆出來。烈火一般的觸感從食道里滑過,說是“燙口燙心”吧,酒又是冷的。但吞嚥下去後,陡然從下腹部升起一股暖流,燙的他幾乎要從嘴裡噴出火來。
原本陷入沉寂的酒蟲,再次被這口續杯給喚醒了,給予了葉觀武當即見效的正反饋。暖流發自頸椎,瞬間通抵四肢百骸,渾身的傷痛迅速癒合,不出片刻,甚至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雙手撐地,反向發力,葉觀武的身體像一根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在短距離內爆發出驚人力量。雙足齊出,趁着雞仔分神瞬間,重重蹬在他的腹部。
“轟————!!”
音爆環擠開雨水,形勢再一次逆轉。
“呦,小子,動靜夠大的嘛。”亞瑟熟悉的聲音從壘成一座小山的廢棄車輛中傳來,“你們這城市未免也太擁擠了吧?我騎着馬趕路,居然都繞了十幾分鍾纔到。我看這座橋也夠寬敞的,拜託你就在這兒打吧,別換地方了。”
“亞瑟……”
葉觀武心頭一熱,不管怎麼說,在幾近死亡的困境中總算等來救援,還是挺令人感動的。
“這瓶黃酒是那個小丫頭給你帶的,喏,就是天上飛的那個。度數不高,估計也是臨時找的,救救急還行,將就着喝吧。”
亞瑟朝橋旁邊黑壓壓的天空努努嘴,一邊說道,“我是在半道上碰見她的,她還說要用針封住什麼穴道……我也聽不懂。總之,作爲聖盃戰爭的另一組參賽者,她已經決定把寶押在你身上了。”
亞瑟扛起他的卡爾卡諾步槍,乾脆就以廢棄的車身作爲掩體,半跪在地,原地起狙。
“我給你們提供火力掩護,我tm就不信了,狙擊槍子彈,還打不穿那傢伙的骨頭。”
就衝這口國粹,足以說明亞瑟的語言適應力相當不錯,對髒話的運用,也到了朗朗上口的程度。
“小子,是男人的話……”
“就給我往上頂!”
————
“又是你啊……”之前的交手,讓雞仔對亞瑟印象很差,本就可怕的臉頓時就更加板起來了。他倒也不是對亞瑟本人有意見,究其根本,還是處於原始社會的狀態下,對火器的本能厭惡。
就算再怎麼脫線,雞仔本質上也算是帶兵打仗的將軍,他能敏銳地感覺到,當這種武器擴散開去後,對普通士兵的衝擊力會有多大。即便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要拿着它,扣動扳機,也足以殺死一名身經百戰的士兵,這會讓武藝的價值迅速縮水。
“砰!”“砰!”
槍火擊打在錘面上,子彈隨之彈開,雞仔看向他的眼神愈發不耐煩。正當他掄動大錘,準備將甕金錘當炮彈一樣丟出去時,細微到無法被人耳捕捉到的銳器之聲再度響起。
“??!”
雞仔第一次表現得如此恍然,來回扭頭,恨不得把脖子都轉出殘影,只爲了捕捉到哪怕一點點細微的動向。
哪裡?
這一次,又是從哪裡攻過來?!
眼睛睜到最大,顯得一對眼球越發凸出,幾乎要從眼眶裡爆出來了。要不怎麼人家曠世奇才呢,環視一週後,竟然真的捕捉到了夜空中一抹轉瞬即逝的銀光,當即舞動大錘,蓋住面門。
“叮————”
火花四濺。
針頭最終紮在金錘表面,發出一聲細膩的碰撞,並沒有重武器之間大動干戈的感覺,但,帶給雞仔的威脅感卻只多不少。方纔那兩針落在虎口上,已經讓他在發力時有些異樣感了,就連揮舞起大錘,手感似乎也與往常不同。這種不同很微妙,就力量上來說,並未減少太多,卻足以引起他的警覺。
高手交戰,哪怕只是一點點“手感”上的差異, 最終都會差之千里。
“該死……喝——!!”
他暫且先將錘子放下,難得紮了個馬步,猛一運氣,擺出一個硬橋硬馬的架勢。筋肉隆起,當即將紮在虎口處的兩根飛針從皮肉中生生“震”出,掉落在地,叮噹作響。兩根針的針頭處並未見一滴血,卻明顯沾着大片結締組織,看着未免有些滲人。
不過,猛男就是猛男。雞仔只是皺緊眉頭,甩了甩手腕,往手掌上吐了兩口唾沫。
正要彎腰去拎動大錘,再戰三百回合時,卻忽然沒有力氣了。
再一看,三根飛針早已在他沒能察覺的時候,刺進了他的右臂當中,位置分別是:肘部肱骨內上髁後方,尺側腕屈肌起點處和豌豆骨外側,說的像人話一點,就是胳膊上的三處麻筋。它們位於皮膚表側較淺,非常容易受到傷害,能在飛行途中甩出飛針,還要計算風向等各種變量,最終,讓三根飛針精準刺中對手胳膊上的三處穴位。
透過狙擊鏡,亞瑟一整個呆住了,嘴裡的香菸都掉到地上。
“我還當個鬼的archer,你纔是archer吧?!”
麻筋受創,雞仔的一整條胳膊都耷拉下來了,伸手去提,竟然生平第一次,沒能握住自己的兵器,這讓他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懷疑中。怔在原地,整整三秒沒有動彈。
三秒。
足夠葉觀武如張弓一般拉開身形、蓄滿力量,一記旋動手腕的直拳,彷彿要將先前所受到的劣勢全都還回去一般,重重擊打在他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