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亞諾娃被擡進了帳篷,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她的鋪位上。
安頓好她以後,我把女兵們打發了出去,然後拿起桌子上的電話,給高炮營的另外兩個連長——阿里上尉和巴庫中尉打電話,詢問他們那邊的情況如何。
兩人在電話裡都答覆我,說在敵機空襲運輸線的時候,他們進行了戰鬥。雖然沒有擊落敵機,但是連隊沒有傷亡。
當我放下電話的時候,基里亞諾娃已經悠悠醒來,她的眼神沒有焦點地望着帳篷的頂端,用半睡未醒的疲乏聲音說:“麗達,我們的女子高炮連完了嗎?”
我蹲下身子,雙手握着她的一隻手,安慰她說:“親愛的,別那麼悲觀。連隊的建制還很完整,指揮部得到消息後,應該很快把連隊補充起來。”
“一個排,三十幾個姑娘,就這麼沒了。她們還是十幾歲的孩子啊。”基里亞諾娃說着用另外一隻手捂住雙眼,抽泣起來。
“戰爭嘛,犧牲是在所難免的。”我知道她心裡難過,但又不知道該怎樣勸她,只能說說套話,“爲了保衛這條列寧格勒的生命線,爲了城裡不再餓死更多的人,我們即使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說完,還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基里亞諾娃一把擦乾淚水,響亮地抽了下鼻子,突然問:“麗達,作爲朋友,請你對我說實話,你覺得我們,能打敗德國人,取得最後勝利嗎?”說到後面時,她說得有點猶豫,因爲這些都是犯忌的話,一旦被內務部的人聽見,有可能就會被人間蒸發。
“會的。”雖然我對蘇聯的衛國戰爭的歷史所知有限,但卻知道最後的結果,所以毫不猶豫地給了她肯定的答案,“你受了傷,閉上眼睛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還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去做呢。”說完,放開了她的手,抖開擱在旁邊的被子給她蓋在了身上。
我站起身,正在考慮是否該出去協助奧爾洛娃處理善後事宜,桌上的電話響了。我一把抓去話筒,說:“我是高炮營的奧夏寧娜少校,您是哪裡?”
“是少校啊,”傳來的希洛夫將軍的聲音,他關切地問:“你已經回到高炮營駐地了?”
“是的,將軍同志。”我的回答言簡意賅。
“你回去的路上安全嗎,有沒有遇到敵機的空襲?我剛剛接到護路隊的報告,說德國人的飛機剛對冰上運輸線進行了空襲,雖然防空部隊及時開火反擊,但是我們的運輸隊還是不可避免地遭受了一些損失。”
“報告將軍同志,”我語氣沉痛地回答說:“我正想向您彙報這事。我和坦克分隊在冰上行軍時,遇到了敵機的空襲,坦克分隊損失了兩輛卡車和一架雪橇,人員傷亡四分之一,坦克沒有損失。”
“啊?!”希洛夫有些吃驚地說:“坦克分隊的傷亡這麼大啊?”
“是的。”我又補充說,“坦克分隊是在女子高炮連駐地附近遭受空襲的。空襲發生時,高炮連連長基里亞諾娃中尉及時地發出了戰鬥警報,命令防空陣地開火,吸引敵機的注意。經過激烈的戰鬥,重創了敵機,但是……”
“但是什麼,少校同志,”希洛夫着急地追問道:“請你一次性把話全部說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報告將軍同志,在戰鬥中,女子高炮連遭受了重大損失,三門高射炮被炸燬,三十幾名女兵犧牲了,連長基里亞諾娃中尉和指導員奧爾洛娃都負傷了。”
“她們還能繼續指揮戰鬥嗎?”
我回頭看了看閉眼躺在旁邊的基里亞諾娃,用肯定的口吻說:“還可以。但是部隊的傷亡太大,需要及時進行補充。”
聽完我的話,希洛夫沉默了。良久才嘆口氣說:“困難啊,奧夏寧娜同志。一個排三十幾個女兵啊,要知道就算把冰上指揮部所屬的部隊全算上,也湊不出這麼多的女兵啊。”
“可是高炮部隊不足,就無法保證防空任務的完成。將軍同志,請您一定要想想辦法,儘快對女子高炮連進行補充。”我知道要讓他在現階段補充幾十個女兵有一定的難度,便退而求其次:“假如女兵的數量不夠,您可以給我嗎補充相同數量的男兵。”
“補充部隊的事,我不能馬上給你答覆,我要和政委研究研究。至於損失的高炮,在城裡還有一些存貨,明天就能補充到位。”
結束了和希洛夫將軍的通話,奧爾洛娃從外面進來,向我報告說:犧牲的女兵遺體已經運走,重傷的女兵也被救護車送往了城裡的軍醫院。
因爲沒有得到希洛夫將軍關於補充部隊的確切消息,整個晚上我都沒睡踏實,不斷從鋪位上欠起身來,藉着門簾處射進來的月光,憂心忡忡地注視着桌子上一動不動的電話機。在確認它不會突然響起來後,又失望地躺倒在牀上。
天明後,躺了差不多一天的基里亞諾娃,已經差不多恢復了正常,她和奧爾洛娃吃過早點,就到防空陣地去了,而我卻繼續留在帳篷裡等希洛夫將軍的電話。
電話沒響,外面倒是傳來整齊的步伐聲和響亮的口令聲。
是補充我們的部隊來了?我心中不由一喜,但很快覺得沒對勁,怎麼外面喊口令的都是男人的聲音啊,莫非希洛夫將軍真的給我派了一羣男兵過來?
我正在穿軍大衣的時候,門外已經傳來“立正”、“稍息”的口令聲。我趕緊扣上釦子,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映入我眼簾的,是站得整整齊齊的三排隊列,都是清一色的小夥子。說實話,這些年輕的戰士,我很多都認識,特別是待隊的軍官,就是護路隊的烏嘎德中尉。
看見我出來,烏嘎德中尉向我小跑過來。他來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禮後,大聲地報告說:“報告少校同志,我部是奉命來補充女子高炮連的,聽候您的命令。”
我一邊還禮一邊心裡在嘀咕:“這希洛夫將軍也太不靠譜了,找羣男兵來女兵連,我也就認了,可你不能把一羣步兵調來當高射炮兵啊?炮兵可以迅速地轉成步兵,步兵卻不一定能當好炮兵,要知道這可是個技術活,不是誰都能當的。”不過既然來都來了,我也不能再把他們攆走。正好看見奧爾洛娃過來,我便叫住她,苦着臉讓她把男兵們帶到防空陣地去。
我回到帳篷裡,盼了一宿的電話終於響了。
聽到是希洛夫的聲音,我馬上向他抱怨說:“將軍同志,這是怎麼說的?我需要是高射炮兵,可您卻給我派來了一羣步兵。”
“奧夏寧娜同志,”希洛夫語重心長地說:“現在我們的防空力量不足,只能考慮把一部隊步兵轉化成高射炮兵。至於他們不懂如何操作高射炮,這不要緊,你可以讓女兵們教他們嘛,沒準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成爲一支精銳的防空力量。”
我心裡暗說,估計沒等他們成爲精銳,連裡的女兵就全被他們勾搭走了。心裡雖然這麼想但嘴裡還得順着希洛夫的意思說:“是的,將軍同志,您說的很對,我會盡快安排女兵們教他們如何使用高射炮。”
“麗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指揮部把護路隊的那些步兵給我們派過來了。”基里亞諾娃一進帳篷便衝我發起了牢騷。
我雖然對指揮部有怨氣有不滿,但在自己下級面前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公事公辦地說:“基里亞諾娃,這是冰上指揮部的命令,我們必須執行。”
想到這些半路出家的步兵轉職成爲高炮兵後,即使掌握了高炮射擊技術,但在短期內,他們的戰鬥力是不敢恭維的。目前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們化整爲零分散到女兵中去,戰鬥技能才能得到迅速提高。
於是我最後吩咐基里亞諾娃:“我打算調整一下女兵連的建制,從兩個女兵排裡各抽出一個班,加上一個男兵班,組成一個新的排。女兵排抽走了的那個班,就由剩下的兩個班的男兵分別補充吧。”
我不知道是否說得有些詞不達意,反正基里亞諾娃想了好一陣纔想明白,臨走前問了句:“那帶隊的烏嘎德中尉的職位如何安排?”
我一擺手,說:“就讓他當女兵連的副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