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可夫站起身來,沒有說話,只是用目光從屋裡每一個人的身上掃過,當看到我的時候,他衝我露出了一絲笑容。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時,他低頭問阿布拉莫夫:“軍事委員同志,奧夏寧娜中校提出的作戰計劃,您剛纔也聽到了。那麼,現在我們應該來討論一下,請您說說看,您覺得她的戰鬥部署怎麼樣,有什麼漏洞嗎?”
阿布拉莫夫也站起身來,手扶着木桌的邊緣,身體微微前傾,笑眯眯地說:“司令員同志,我覺得奧夏寧娜中校提出的計劃太過於異想天開了。”他的話一出口,屋裡頓時一片譁然,指揮員們又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崔可夫一擡手,頓時讓屋裡的聲音平靜了下去,接着他又禮貌地對阿布拉莫夫說:“軍事委員同志,請您繼續說下去吧。”
阿布拉莫夫點點頭,繼續說道:“衆所周知,我們一直強調的是在戰鬥中,先打強敵,以威懾弱敵,來實現最終的作戰意圖。可奧夏寧娜同志呢?她卻荒謬地提出了放過強敵,先打弱敵的打法。根據我們在各種軍事學院裡所學到的指揮員常識來看,奧夏寧娜中校提出的方案都是錯誤和不切實際的,所以我認爲根本沒有討論的必要,繼續執行原來的作戰計劃。”說完,他衝舒米洛夫、崔可夫點點頭後,便坐了下來。
聽到自己提出的作戰計劃被全盤否定,我心裡還覺得挺失落的,要知道先打弱敵這種戰法。歷史證明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是非常有效的。況且我在整個計劃裡。還加進了圍點打援的因素進去,這樣一來,就大大地提高了整個計劃成功的機率。
崔可夫對於阿布拉莫夫的說法未置可否,而又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名軍事委員謝爾久克,他微笑着問道:“軍事委員謝爾久克同志,您又是怎麼看呢?”
謝爾久克起身看着我,友好地說道:“雖然我和奧夏寧娜中校打交道的時間不多,但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位勇敢而且有豐富作戰經驗的優秀指揮員。我的話完了。”謝爾久克說完就立即坐了下去。他的發言,對於我提出的計劃是隻字未提,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表示支持,等於是變相的棄權。
崔可夫又把目光轉向了參謀長拉斯金,沒等他開口,拉斯金上校已經站了起來,搶先回答說:“副司令員同志,我覺得奧夏寧娜中校提出的作戰方案是非常合適的。”
崔可夫聽完一愣,隨即反問道:“爲什麼?能說說你的理由嗎?”
拉斯金瞅了一眼坐在正中的司令員舒米洛夫,見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沒有出口制止,才大膽地說道:“剛纔軍事委員同志說得對。只打強敵不打弱敵,通過打強敵來威懾弱敵,是我軍的一貫作戰風格。目前德國人已經掌握了我們的這種習慣打法,假如明天的反擊中,我們還是隻打德軍不打羅馬尼亞軍的話,一旦我們不能將敵人一口吃掉的話,戰鬥就有可能陷入膠着狀態,等他們的援軍趕到,那麼我們就有可能陷入合圍之中。所以我建議在明天的戰鬥中,採用奧夏寧娜中校的作戰計劃。”
看到拉斯金上校坐下的時候,崔可夫還是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我心裡不禁開始發慌,暗說這崔可夫在搞什麼名堂,明明你和舒米洛夫商量一下就可以決定的事情,偏偏還要當着那麼多人逐一地徵求司令部主要成員的意見。
崔可夫彎下腰湊近舒米洛夫,和他低語幾句後,又重新站直身體,看着面前的師級指揮員們問道:“各位師長旅長,對於集團軍指定的作戰計劃和奧夏寧娜中校的作戰計劃,你們有什麼看法,都可以談一談。”
崔可夫的話剛說完,首先站起來的就是比留科夫將軍,他是這些師長旅長裡軍銜最高的,由他第一個發言,其他人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他臉上帶着笑容說道:“指揮員同志們,奧夏寧娜中校曾經在我的師裡擔任過團長的職務。說實話,她剛來的時候,我還非常瞧不起她,覺得對於女指揮員來說,後勤機關纔是最適合的崗位,到前線來不但幫上忙,甚至還有可能添亂。本來想拒絕的,但因爲她是崔可夫司令員親自安排的,我只能硬着頭皮接收了下來。”他的話引起了屋裡的一片輕笑聲。
我也苦笑了一下,心說我剛去時,就猜到了比留科夫將軍安排我當團長時,就有點不情不願,如果不是崔可夫強行安排的話,估計我早被他拒之門外了。
比留科夫接着又說:“沒想到她上任的第一天晚上,就做了一件大出我意料的事情。她派出一支部隊去夜襲德軍的輜重營地,在毫無傷亡的情況下,全殲了守軍,並繳獲了足夠武裝兩個團的武器彈藥。”
“這件事情我可以證明,在接收裝備時,比留科夫將軍曾經向我報告過。”崔可夫不失時機地站出來爲我做見證。
“我也來說幾句,”這次站起來發言的是第229師的師長薩任上校,他笑容可掬地說道,“奧夏寧娜中校到我們師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我們準備從敵人的合圍裡跳出來。在突圍的那天晚上,我們的行動路線被敵人的偵察兵發現,他們招來了炮火,封鎖住了我們突圍的必經之路。這時,是奧夏寧娜中校主動請纓,率部隊去端掉了敵人的炮兵陣地。隨後,她又把當過炮兵的指戰員抽調出來,調轉炮口對着敵人的營地開炮,一連摧毀了敵人好幾個坦克和步兵的營地,大大地削弱了敵人在天明後對第62集團軍的攻擊力度。”
接着和我打過交道的柳德尼科夫上校、庫羅帕堅科上校、科洛布京等人都紛紛發言對我的計劃表示支持。原本提出異議的海軍陸戰旅旅長斯米爾洛夫上校,見有那麼多重量級的指揮員幫腔,也識趣地沒有再固執己見。而是選擇了沉默。
崔可夫見所有能發言的人都發過言後。這才做總結性發言:“剛纔聽了許多指揮員的發言。我深有感觸,看來大家都很贊同採用奧夏寧娜中校提出的新作戰方案。”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低下頭請示舒米洛夫:“司令員同志,您看我們是否把這份作戰計劃上報給方面軍司令部?”
聽到崔可夫這麼說,我的心跳不爭氣地加快了,要知道他們即將採用的可是我的作戰方案啊。如果這仗能打勝的話,我就能一戰成名了。比去臨時客串團長師長職務,帶着打十幾場惡仗的效果還要好。
沒想到舒米洛夫想了想,卻搖搖頭說:“不行,崔可夫同志。我們的作戰計劃已經上報給方面軍司令部,不能隨意更改。”
崔可夫聽他這麼說,雖然有些急了,但爲了不影響舒米洛夫在自己部下面前的形象,還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竭力用平穩的口吻說:“司令員同志,奧夏寧娜中校的這個方案。明顯比我們原有的作戰方案強。我建議立即將這個方案上報給方面軍司令部,請戈爾多夫司令員來定奪。”
舒米洛夫坐在原地一動不動。輕描淡寫地說:“崔可夫同志,您和戈爾多夫將軍認識有十幾年了吧,您覺得他是一個懂得變通的人嗎?”
聽完這話,崔可夫沉默了,一屁股坐在位置上,半天沒說話。
舒米洛夫看了他一樣,接着站起身來,說道:“新方案雖然聽起來不錯,但是能被方面軍司令部批准通過的可能性不大。明天的反突擊,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執行吧。拉斯金上校,你接着去把原來的方案說完。”
拉斯金答應一聲,起身走到了地圖前。就在他正準備開始部署任務的時候,崔可夫站了起來,擡手製止了他:“拉斯金上校,等一下。”接着扭頭對舒米洛夫說:“司令員同志,我請求您,將奧夏寧娜中校的作戰方案分別上報給方面軍司令部和朱可夫大將,等他們都回復後,我們再決定採用哪個作戰計劃,可以嗎?”
舒米洛夫聽完,沉吟半晌,擡起手朝拉斯金招了招手,說道:“上校同志,你過來。你現在到隔壁的通訊室,就按崔可夫將軍說的,把奧夏寧娜中校的作戰方案分別上報給方面軍司令部和朱可夫大將。等收到回覆後,再回來向我報告。”
拉斯金答應一聲,轉身走出了指揮部,前往隔壁的通訊室。
見舒米洛夫採納了自己的意見,崔可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又衝我招手說:“奧夏寧娜同志,你過來,再給我們講解一下你的作戰思路。”
我再次走到地圖前,拿起了講解棒,對下面的一幫中高級指揮員講述自己的作戰計劃:“各位指揮同志們,大家請看。首先,我剛纔的部署,是根據圖上各師所在的位置來指定的,這樣做的優點,就是部隊不用長途跋涉趕到新的地點,可以保持體力應付即將到來的殘酷戰鬥。其次,負責進攻羅馬尼亞軍的部隊,將以坦克第137旅爲前導發起攻擊,步兵第138師、第157師尾隨其後,等坦克突破敵人的陣地後,我們的步兵再一擁而上,將敵人徹底消滅。第三,部署在雷諾克地區的第214師、第229師,也不能進行消極的防禦,可以派遣小部隊發動佯攻,牽制正面德軍,這樣他們在增援羅馬尼亞軍隊時,就不會派出全部的兵力。第四,負責伏擊敵人增援部隊的海軍陸戰第154旅、步兵第29師,在完成伏擊任務後,立即兵分兩路,分別向雷諾克和奧爾洛夫卡前進,去增援正在那裡戰鬥的友軍。”
舒米洛夫眼睛看着地圖上代表敵我雙方的紅藍箭頭,皺着眉頭問道:“雷諾克地區的德軍就算分出一半,還剩下一個團,我們能把他們吃掉嗎?”
我點點頭肯定地說:“司令員同志,我認爲我們的部隊是完全能夠完成這樣的任務。”
舒米洛夫扭頭對崔可夫說:“奧夏寧娜中校說得倒是頭頭是道,就是不知道打起來後。又是一番什麼景象。崔可夫同志。我們在這裡等着上級的回覆。假如新的作戰方案被否決的話,那麼還是按照原計劃執行。”
聽到舒米洛夫這麼說,我不禁捏了一把汗,要知道集團軍司令員上報的作戰計劃,和一個普通的軍官所提出的方案,上級通常會採用那些高級別指揮員的方案,因爲在他們的心目中,級別越高考慮的問題就越全面。
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一點點地過去。等待的時間越長,我的心情變得越發忐忑。就在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時候,參謀長拉斯金興匆匆地跑了進來,把一張電報紙遞給了舒米洛夫,同時低聲地說道:“報告司令員同志,方面軍司令部來電,新方案不予採取,還是按照原上報方案執行反突擊行動。”
舒米洛夫將電報推到了崔可夫的面前,語氣平穩地說:“看吧,崔可夫同志。這是方面軍司令部的回電。我沒有說錯吧,戈爾多夫將軍不管新方案有多麼合理。他都會固執地堅持使用原來的作戰方案。”
崔可夫看完電報上的內容後,扭頭看着我,無可奈何地說:“奧夏寧娜同志,這裡沒你的事情了,你回座位去吧。”
聽到他這麼說,我的心頓時往下一沉,果然還是被否決了。我答應一聲後,把講解棒靠在牆上,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在旁邊的斯米爾洛夫上校看到我垂頭喪氣的樣子,擡手輕輕地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友好地說:“奧夏寧娜中校,我現在覺得你的方案相當不錯,有很大的可行性。雖然這次沒采用,但你也別灰心,我想以後還有機會的。”
我的眼睛盯着正在地圖前講解作戰部署的拉斯金,雖然看到他的嘴脣在不停地動着,可他說的話,我一個單詞都聽不見。
當他把講解棒放下,挺直身體站在地圖前時,舒米洛夫離開自己的座位走到他的面前,然後轉身面向我們,進行最後的發言:“指揮員同志們,任務都明確了嗎?”
“明確了,司令員同志。”在場的師旅級指揮員齊聲答道。
“既然都明確了,那麼你們就馬上回到各自的部隊去,佈置明天的反擊行動。”
舒米洛夫剛說完,所有的指揮員便齊刷刷地站了起來。見大家都站起來,我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便跟着站了起來。當聽到他們整齊地喊道“是!”的時候,我也跟着小聲喊了一句。
就在大家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名軍官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同時喊道:“報告司令員同志,方面軍司令部的緊急電報!”
聽到緊急電報這個詞,正在往外走的指揮員們紛紛停住了腳步,想及時地瞭解方面軍司令部又有什麼重要的命令要下達。
舒米洛夫接過來看了一眼,臉色立即大變,將手裡的電報紙塞給了崔可夫。崔可夫接過只看了幾眼,頓時喜笑顏開。他揚着手裡的電報,對大家說:“指揮員同志們,請大家暫時回到自己的位置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就這樣,除了崔可夫和舒米洛夫,所有的人都一頭霧水地重新回到了自己剛纔的位置,等待着崔可夫宣佈所謂的重要事情。
崔可夫拿着電報大聲地說:“指揮員同志們,方面軍司令部剛剛給我們發來電報,說已經通過奧夏寧娜中校制定的作戰方案,天明後實施的反突擊,就以新方案爲主。”
聽到這個消息,大家就像炸了鍋似的亂開了。真是奇怪啊,剛剛方面軍司令部的電報裡,還對新的作戰方案持反對態度。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啊,居然又來了封意見截然相反的電報,真是把人搞糊塗了。
有性急的人在下面着急地問:“司令員同志,剛纔方面軍司令部不是反對新方案嗎?怎麼才一轉眼的時間,又變成了同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是啊!是啊!司令員同志,您給我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一大羣搞不清狀態的人都在附和着。
舒米洛夫臉上鐵青地看着站在旁邊的軍官,語氣生硬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到方面軍司令部內容截然不同的兩份電報呢?”
通訊軍官被舒米洛夫的態度嚇壞了,他怯生生地回答說:“另外還有一份來自莫斯科的電報,是朱可夫大將親發的。”
“你這個蠢貨,還不趕快拿來給我看。”舒米洛夫怒不可遏地地衝着對方吼道,我估計要不是有這麼多人在場的話,這個通訊軍官有可能被舒米洛夫暴扁一頓。
通訊軍官打開手中的文件夾,從裡面又拿出一封電報,小心翼翼地遞給了舒米洛夫,然後就挺直身體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
舒米洛夫看完電報,在遞給崔可夫時說道:“崔可夫同志,我全明白了。我們的新方案被方面軍司令部否決了,卻得到了朱可夫大將的批准。我估計是大將同志親自給戈爾多夫將軍通了話,說服他按照新計劃來實施反擊。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能解釋我們爲什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到兩份內容迥然不同的電報的原因了。”
崔可夫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他點點頭說道:“司令員同志,您說得對。既然方面軍司令部已經同意了奧夏寧娜中校的作戰方案,那麼我們的反擊就按照新方案來執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