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辛帶着內務部中校氣沖沖地朝門外大步走去,看樣子,他是想利用官威來威懾一下門外聚集的戰士們。
沒想到,他剛踏上臺階走出房門,又一個箭步蹦了回來,衝着來報訊的中尉就破口大罵:“中尉,你的眼睛瞎了嗎?說外面來了一百多人,可我看着三百人都不止。”
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的中尉,撓了撓後腦勺,委屈地說:“可是,市委委員同志,我剛纔進來前,曾親自數過,真的只有一百多人啊?”
罵完了中尉,皮克辛又來到了我的面前,怒氣衝衝地說道:“奧夏寧娜上校,爲什麼會有幾百名你的部下圍在外面,他們想做什麼,想造反嗎?我警告你,別以爲你讓那麼多戰士把指揮部圍起來,你就可以逃脫上軍事法庭的命運。”
聽他這麼說,我心裡感到格外委屈,心說從你們一進門,我就被你們帶來的戰士控制了,既沒有離開過指揮部,也沒有給任何人打過電話,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哪裡知道啊?
我正在考慮如何爲自己辯解的時候,站在旁邊基裡洛夫說了話:“市委委員同志,我認爲您可能誤會奧夏寧娜上校了。”
“什麼,我會誤會她,爲什麼?”皮克辛不解地問道。
基裡洛夫向門口指了指說:“市委委員同志,我想提醒您一點,從我們進入這個指揮部開始,奧夏寧娜上校就在我們的視野範圍內。她既沒有離開過這個房間,也沒有打過電話。所以你說她派人把指揮部圍起來的說法,是完全錯誤的。”
聽完基裡洛夫的話,皮克辛面有愧色地點點頭,喃喃地說:“基裡洛夫同志,您說得有道理,可能是我太緊張,所以纔會說錯話。”隨後,他挺直身體命令那個神情冷漠的中校:“中校同志。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人把奧夏寧娜上校帶走。”
中校答應一聲,向站在我身後的少尉做了個手勢。隨着他的命令下達,少尉連忙讓兩名戰士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拉起來,架着我就要向外走。
“請等一下,”我努力想從身後兩名戰士的手裡掙脫出來,沒想到他們的手勁大得驚人。竟然沒有掙脫,但我還是努力把自己想喊的話,喊了出來:“我要給崔可夫將軍打電話,把你們的行爲向他彙報。”
沒想到皮克辛聽完後,只能輕輕地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我們這個調查小組。是歸丘亞諾夫同志指揮的。也就是說,我們所做出的任何決定,除了丘亞諾夫同志外,別說崔可夫將軍,就算是第64集團軍的舒米洛夫將軍出面。也無權干涉。”說完,果斷地向着中校一揮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帶走!”
我被兩名戰士架着來到了門外,向外一看,頓時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外面的山坡上,居然有這麼多人,幾百名戰士手拿着武器,把指揮部圍得水泄不通,虎視眈眈地盯着門口站崗的幾名內務部戰士。
門外擔任警戒的內務部戰士,顯然被這樣的場景嚇壞了,普通指戰員敢和他們對抗的情況,估計在他們的記憶中還從來不曾有過。雖然他們手裡也端着武器,但面對指着自己,比自己多上百倍的槍口,卻嚇得瑟瑟發抖。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上級從指揮部裡出來了,於是把慌亂的目光望向門口的皮克辛和他們的中校,希望能從他們的口中得到下一步的命令。
隨着我們的出現,原本沉默的人羣出現了**,接着幾名指揮員從人羣中拼命地擠了出來,來到了我的面前,擡手向我敬禮。我定睛一看,來的是巴斯曼諾夫、戈都諾夫和拉祖梅耶娃,幾人的手中都提着槍支,看樣子大有皮克辛他們強行要帶我走的話,他們不惜動武也要將我救下來。
內務部的中校雖然看到屋外有幾百人,但還是壯着膽子衝着大家喊道:“你們都站在這裡做什麼,沒看見我們在執行任務嗎?我命令你們立即回到各自的營地裡去,不要影響我們調查小組辦案。”
他的話音剛落,人羣中就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弟兄們,這些人要抓我們的師長,我們絕不能讓他們離開。”
他的話頓時引起了在場戰士的共鳴,頓時大家七嘴八舌地喊了起來。
“是啊,要是師長被抓走了,那麼我們就又被送回古拉格集中營。”
“把他們都幹掉了,把師長搶回來。”
由於所有的戰士都在拼命向前擠,擠得擋在我面前的幾個內務部戰士,不得不一再後退。
“安靜,大家都安靜下來!”就在最混亂的時候,戈都諾夫舉起手裡的武器,大聲地喊着,“讓我來和他們進行交涉。”
等在場的戰士安靜下來後,戈都諾夫上前兩步,把擋在自己的兩名內務部戰士撥開,來到了皮克辛的面前,大聲地質問道:“這位領導同志,我想問問,我們的師長犯了什麼錯,你們爲什麼要逮捕她?”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可皮克辛還是放不下他市委委員的架子,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中尉,你的級別太低,沒有資格過問此事。”接着又扭頭衝那名中校喊了一聲:“中校,你還愣着做什麼,立即把人帶走啊!”
中校剛要吩咐他的手下把我強行帶走,沒想到戈都諾夫已經舉起了手裡的槍,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中校,厲聲說道:“中校同志,我不管你是誰,但是你要想強行帶走師長的話,我就會毫不猶豫地向你開槍。”
戈都諾夫的舉動,立即得到了大家的響應。所有的人都舉起了手裡的槍,把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我周圍的調查小組成員。甚至連一隻手臂還掛在胸前的警衛營長巴斯曼諾夫。沒負傷的那隻手裡也握着一把手槍。
皮克辛勃然大怒,提高嗓門吼了起來:“你們想做什麼,居然剛把槍口指向上級領導,難道你們想造反了嗎?”雖然嗓門挺高的,但是我還是聽出他的聲音因爲顫抖而變了調。
基裡洛夫連忙出來打圓場,他高舉起雙手,拼命地揮舞着,大聲地說:“同志們。請聽我說兩句,我是第64集團軍的政治部主任,今天來這裡,是爲了瞭解昨天在會讓站附近發生的那場戰鬥。現在奧夏寧娜上校並沒有被我們逮捕,只是要回去協助我們調查一些事情,請大家不用擔心。”說完,他轉身衝架着我的兩名戰士低聲喝道:“還不鬆手。”
雖然基裡洛夫安撫了大家幾句。但是戰士們手裡的槍還是沒有放下,依舊一動不動地指向調查小組的成員。
皮克辛走到我的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奧夏寧娜上校,我警告你,你的部下要是敢繼續阻攔我們離開的話,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他的話剛說完。基裡洛夫也走到我的身旁,輕言細語地說道:“奧夏寧娜上校,我知道昨天的事情,責任不在你,你只需要跟我們回去把事情說清楚。就沒事了。要是你的戰士強行阻止我們離開的話,一旦失態鬧大。到時就不好收場了。”
聽了基裡洛夫的話,我的腦子裡頓時開始天人交戰,究竟是該命令戰士們放下武器,然後自己乖乖地跟他們回斯大林格勒,等待他們對我的處置呢?還是索性讓部下把調查小組的人都幹掉,然後我把部隊拉走,去投奔德國人?
如今是非常時期,我要是跟着他們回斯大林格勒,並被送上軍事法庭接受審判的話,根據從嚴從快的原則,我恐怕很難逃過一死。而幹掉調查小組,拉部隊去投德國人這件事,假如放在其他部隊的話,是根本不可能的一件事,而在這支有古拉格集中營的囚徒組成的隊伍裡,就完全有可能變成現實。要知道他們在集中營裡吃盡了各種苦頭,如今在我的師裡,他們不光擺脫了囚徒身份,而且還不會被上級隨意地當成炮灰使用。可他們目前擁有的這一切,都會隨着我被送上軍事法庭而終結,當新的指揮員到來時,就是他們的悲慘命運開始之時。正因爲如此,要想拉走這支對斯大林忠誠度低的部隊,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什麼難事。
我扭頭看了看神情緊張的皮克辛和中校,又看了看站在我面前,滿臉堆笑的基裡洛夫,對於這位來自中央委員會的政工人員,我是有好感的,要是讓他爲皮克辛這些人陪葬的話,我又於心不忍。正因爲如此,所以我始終無法下定最後的決心。我再向人羣裡掃了一遍,除了戈都諾夫、巴斯曼諾夫、拉祖梅耶娃這樣的尉級軍官外,謝傑里科夫、科斯嘉、蓋達爾,甚至於我才提拔二團代理團長普加喬夫,連個影子都看不到,難道他們是怕受到我的連累,而故意躲我嗎?想到這裡,我不禁感到了一絲寒心。
皮克辛見我不說話,爲了避免夜長夢多,再次命令中校:“中校同志,這裡不宜久留,立即讓你戰士把奧夏寧娜上校帶走了。”
聽到他的命令,中校爲難地說:“市委委員同志,難道您沒有看到有幾百支槍指着我們嗎?要是我們稍微有什麼過激舉動的話,我想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開火,把我們所有人都打成篩子。”
皮克辛不甘心地反問道:“他們敢這樣做嗎?”
中校苦笑着回答說:“我想他們會這樣做的。市委委員同志,爲了我們大家的安全着想,我勸您還是不要冒這個險吧。”
皮克辛聽完,乖乖地閉上嘴不吱聲了。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遠處的土路上揚起了高高的塵土,依稀可以看到有幾輛裝甲車正向我們這裡駛來。看到突然出現的裝甲車,我看着面前的皮克辛,不由恨得牙癢癢的,心說爲了抓我,你們居然連裝甲車都出動了。
指揮部外面的戰士雖然人數衆多,但他們手裡都是輕武器,要是裝甲車衝過來向他們開火的話,他們根本就沒有還擊之力。看來要先發制人才行,讓戰士們把調查小組的人都抓起來,然後再和趕來的裝甲部隊進行交涉。
我正想下達命令的時候,皮克辛已經強行下達了命令:“中校,把奧夏寧娜帶回來。”說完,他首先調頭跑回了指揮部。對於他的命令,中校不敢怠慢,沒等我發出命令,就指揮着他的部下重新將我架着回到了屋裡。
等我重新在那個犯人的位置坐下後,被氣得一佛昇天二佛出世的皮克辛拍着桌子吼道:“奧夏寧娜上校,你好大的膽子,居然調動部隊圍攻上級派出的調查小組,甚至還動用了寶貴的裝甲力量來對付我們。你這是想做什麼,難道真的想造反,想把我們殺光後,帶着部隊去投奔德國人嗎?”
對於他的話,我輕輕地哼了一聲,心說我還真有帶部隊去投降德國人的念頭,要不是看在基裡洛夫的面上,你們早被我的部下亂槍打死了。
我剛想開口嘲諷他兩句,猛地想起他說的話,心想難道剛纔出現的那支裝甲部隊,並不是和他們一路的,那麼來的又是什麼人呢?
謎底很快就被揭開了。
先是十名戴着鋼盔挎着衝鋒槍的戰士衝了進來,將那些內務部的指戰員趕到一邊,收繳了他們的武器後,把他們趕到牆邊看管起來。由於身後的內務部戰士被看管起來,所以我得以從容地站了起來。打量着這些衝進指揮部的戰士,我意外地發現都是些生面孔,不是警衛營的戰士,而且也沒有看到巴斯曼諾夫他們一起進來,顯然讓這些戰士衝進來的命令,也不是他們所下達的。
接着,一名戴着大檐帽的將軍邁步走進了指揮部。看到此人,基裡洛夫連忙從桌位上站了起來,朝他迎了過去。在兩人握手時:“克雷洛夫將軍,您怎麼來了?”
聽到基裡洛夫的稱呼,我一下便認出來人,是我在方面軍司令部有過一米左右的第62集團軍參謀長克雷洛夫將軍。
沒等克雷洛夫將軍說話,皮克辛已經變得暴跳如雷:“克雷洛夫參謀長,是誰給你的權利,居然敢繳內務部戰士們的械?”
“是我下的命令!”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聽到這個聲音,我的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我心裡明白,只要這個人出現,那麼我就算渡過難關了。
看到此人的出現,除了內務部的普通戰士外,調查小組的幾個負責人都大吃一驚,原本還氣焰囂張的皮克辛,連忙收斂臉上的憤怒的表情,一路小跑到了此人的面前,鞠了一個躬後,伸出雙手,恭恭敬敬地說道:“您好,親愛的格奧爾吉.康斯坦丁諾維奇,歡迎您來到斯大林格勒?”
那人哼了一聲,揹着手邁着沉重的腳步來到我的面前,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關切地問道:“麗達,你沒事吧?”
雖然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但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眼淚還是忍不住順着臉頰滑落,同時大聲地回答說:“報告朱可夫同志,我很好,謝謝您的關心!”
朱可夫點點頭,走到皮克辛剛纔坐的位置坐下,眼睛望着皮克辛,冷冷地問道:“皮克辛同志,您能告訴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