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多少酒?”斂了斂眸,霍清隨長腿邁開走到他面前。
江聿琛沉默不語。
霍清隨瞥了他一眼,側首對周姨說道:“周姨,準備一杯醒酒茶過來。”
“好的,先生。”
周姨頷首往廚房走去。
江聿琛神色愈發的深暗,就像是被墨汁潑了一般濃稠。
片刻後,喉結艱難上下滾動,他終是擡起了眸,用沙啞到極致的聲音低低叫了聲:“四哥。”
霍清隨聞聲看他。
“是真的麼?”垂在身側的雙手死死緊握着,所有的神經彷彿被緊緊攥着,江聿琛只覺每說一個字,都格外的沉重,他必須要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能站在這裡。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
該怎麼形容呢?
或許單一的震驚,也不足以夠表達,直到現在,他仍是不敢置信。
“四哥……”
霍清隨深深的睨着他,面無表情沉聲迴應:“是。”
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字,卻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本就快支撐不住的江聿琛。
嘴脣翕動,他想說些什麼,可不管他怎麼努力,都發不出任何聲音,甚至,他連頭都擡不起來。
他不敢看他。
他要怎麼面對他最好的兄弟?
他的……
詭異的沉默迅速在空氣中蔓延開來,誰也沒有再說話。
良久。
江聿琛費力蠕動嘴脣,沉重但又無比堅定的叫他:“四哥……”
“嗯。”
“對不起。”
江聿琛很清楚,對不起三個字,從來都是無用無力的,只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說這個還能再說些其他什麼。
霍清隨的視線始終落在他身上,他想,他比誰都要清楚,聿琛此刻有多煎熬。
“聿琛……”
“四哥!”江聿琛猛地擡頭打斷他的話,他雙眸赤紅地看着他,再開口的時候,嗓音早已不能用喑啞來形容,“放手去做吧。”
滿含愧疚的話語一經出口,他轉身決絕離開。
只是走出幾步,他背脊挺直的停頓了下來,他沒有回頭,沒人能看清楚黑色短髮下他是什麼表情:“四哥,對不起。”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別墅裡。
霍清隨看着他離開的方向,神色始終晦暗難辨。
城南,維納公寓。
洗澡,吹頭髮,一切結束後,江蔓清便盤腿坐在了沙發上看劇本。
她很幸運,泥石流發生那天她只受了點輕傷,這幾天劇組沒法開機,她就在家休息順便養傷。
難免的,她想到了夏晚。
雖然知道她現在沒事了,但仍是擔心,想了想,她決定給她打個電話。
“叮鈴鈴——”
門鈴聲在這時響起。
“來了。”江蔓清習慣性的朝門口喊了聲,隨即放下手機穿鞋。
她以爲是她叫的外賣到了。
沒想到——
“江……”
當江聿琛那張陰沉晦暗的面容出現在視線中時,江蔓清只覺一股熟悉的害怕從心底涌了出來,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要關門!
卻不想他的右手直接擋在門上,下一秒,他不顧阻攔的進來。
“江聿琛!”
江蔓清小臉控制不住的發白。
他想幹什麼?
“江……”
“有酒麼?”
強裝鎮定的質問猝不及防被打斷,江蔓清沒來由的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
他說什麼?
“有酒麼?”雙眸像是沒有焦距似的,江聿琛啞聲重複,久久沒聽到她的迴應,他無力扯了扯脣,索性自己往某個地方那走去。
江蔓清呼吸微滯,等回神,才赫然發現他要做什麼!
心尖狠狠一顫,顧不上對他的害怕,她猛的衝到了他前面,她攔着他,但沒有看他:“我去拿,你去坐着吧。”
她不能讓他進那裡。
絕不能……
江聿琛沒有發現她的異樣,聞言也只是一聲不吭的走向了沙發。
沙發很軟,他整個人都陷在了裡面,很舒服。
可是,他舒服不起來。
他只有滿身心的疲憊和寒冷。
只要一想到他今天知道的那些消息,他就……
爲什麼會這樣?
“你要的酒。”
清亮中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嬌軟聲音在身旁響起,他思緒有短暫的恍惚。
兩秒後,他自嘲扯脣,頹雅接過,仰頭而盡。
江蔓清坐在離他最遠的沙發那,神色複雜地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印象中,她鮮少見他喝酒,喝醉的時候更是沒見過。
但今天……
幾乎是沒幾分鐘,一瓶紅酒就空了。
而他的手,正準備去拿第二瓶。
“你,怎麼了?”聲音響起的時候,她忍不住愣了愣。
她這是心軟了麼?
貝齒咬上了下脣,她懊惱的皺眉別過了臉。
而她也就沒有看到男人微頓的手。
江聿琛停了下來,擡眸,他定定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這個女人,很快,他的眸色一點點的暗了下去,到最後,暗黑的猶如一個漩渦,讓人望不到底。
久久沒聽到他的聲音,江蔓清下意識的轉過了臉。
“江……啊!”
近在咫尺的距離,她能清晰的數清楚他的睫毛有多少根。
他灼熱的呼吸強勢的噴灑在她臉上,彷彿能趁機掀起人的心湖中最爲隱秘的波圈,而他的眼睛,那麼幽邃,又那麼……危險。
心中止不住的慌亂,江蔓清條件反射的就想逃:“你……”
下巴猝不及防的被擡起,她被迫擡起了頭。
兩人的距離更近了,幾乎就要貼上了。
呼吸在這一刻停滯,甚至連帶着心跳都停止了。
江蔓清只覺難堪。
“放手!江……”
江聿琛一把抓住她亂動的手舉到頭頂,深埋心底的怨恨輕而易舉被她挑起,他冷冷的睨着她,幾近質問:“當年爲什麼要消失?”
所有的掙扎倏地停止。
四目相對。
江蔓清幾乎情緒崩潰。
爲什麼要消失麼?
呵……
微不可覺的扯了扯脣,她滿心的自嘲。
江聿琛將她微小的情緒變化看在眼中,心中刺痛,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覺加大了力道:“江蔓清!”
“唔……”
江蔓清忍不住悶哼出聲。
“江……”
剩餘的話在無意間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痛楚時全都硬生生堵在了喉嚨口。
痛……痛苦?
是她的錯覺麼?
江聿琛怎麼可能痛苦?
恍神間,肩膀上忽的一重,緊接着,一道沉啞壓抑的聲音在耳旁低低響起:“江蔓清……”
還沒等她有所反應,頸窩處卻是毫無徵兆的一涼。
他……
哭了?
這樣的江聿琛,她從未見過。
他……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心裡有個聲音在指引着她問,可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甚至忘了推開,渾身僵硬,任由他抱着,靠着。
她不知道兩人維持這樣的姿勢維持了多久,直到——
“江蔓清。”
她聽到他幾近呢喃的聲音。
“我……唔!”
溫熱的脣猝不及防的覆了上來,她驀的睜大了眼睛,一時忘了動彈。
兩秒後,她猛的回神,用盡全力推開了身上的男人。
她幾乎是不管不顧的喊了出來:“江聿琛!你是我哥!”
世界在這一秒寂靜。
儘管腦袋昏沉,可此時此刻,江聿琛卻是無比的清醒。
“哥?”下顎繃的緊緊的,他止不住的冷笑,“呵!”
“砰!”
公寓的門被狠狠甩上,發出震天響。
江蔓清呆若木雞。
片刻後,她雙手捂着臉,無聲的哭了起來。
梧桐路別墅。
“唔!”
猛地睜開眼,夏晚呼吸紊亂的坐了起來,左手無意識的捂上胸口,她眼神迷茫。
“霍……”
“做惡夢了?”霍清隨溫柔抱住她,習慣性的在她髮絲上落下一吻。
鼻尖是他熟悉的氣息,夏晚有些快的心跳漸漸恢復了正常。
“沒有。”回神後,她擰眉搖頭,“不過……”
“不過什麼?”
心尖不由自主的微顫,夏晚閉了閉眼,疑惑說道:“夢到了一些奇怪的畫面,可是,那種感覺,很……很怪,說不上來。”想了想,輕舒口氣,她又道,“或許是我想多了吧,做夢不就是這樣麼,夢到的千奇百怪的都有啊。”
“明天我讓程川過來。”霍清隨低頭看了她一眼。
夏晚連連搖頭:“不用啦,這種很正常的事麻煩程醫生不好。”不等他說話,她從他懷裡退出,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笑盈盈道,“不說這個了,霍清隨,我餓了,陪我吃飯好不好?”
脣角不自覺勾起,霍清隨吻了吻她的鼻尖:“好。”
正打算將她抱起來,忽的想到左霆川的事,眉頭微皺,他停下,拿出手機,調出一張左霆川的照片:“晚晚,救你的這個人,是他麼?”
夏晚順勢看去。
下一秒,她激動的呼吸微微急促:“是他!霍清隨,是他!你找到他了麼?他……他怎麼樣了?有沒有事?”
霍清隨摸了摸她的頭,眸色有些暗:“他沒事。”不等她說話,他接着說道,“他已經回安城了,你先養身體,等沒事了,我和你一起去拜訪道謝,嗯?”
“霍清隨……”夏晚咬了咬脣。
這個男人,真得很懂她。
霍清隨笑,眼含寵溺:“先吃飯?”
“嗯!”
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下,夏晚顯然輕鬆了不少。
接下來的幾天,她便留在了家裡休養,而霍清隨爲了陪她,基本上把公司的事都拿回了家處理,除非有緊急的事實在非去不可。
而電影劇組在休整一天後,選擇了臨市拍外景,由江聿琛親自拍攝。
夏晚沒法去,不過每晚她都會收到江聿琛發來的拍攝內容,看過之後再進行簡單交流。不過他的拍攝除了風格不同外,基本上沒有要修改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江聿琛比以前更加陰鬱了。
而休養的幾天裡,日子格外的平靜,甚至可以說,平靜的過分。
直到——
四天後,夏晚正在看書,突然來了羣人將她盛裝打扮。
霍清隨頎長的身影就在門口。
夏晚眨了眨眼,下意識問:“我們要出去?”
霍清隨微微挑眉,雖然笑着,但眸底卻是冷冽一片:“嗯,帶你看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