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牀起身,偌大的病房空空蕩蕩,沒有看到白夜蕭的影子。我有些奇怪。不過想到他可能是去找裴錚了,便也釋然了,拿過牀頭櫃的水杯,輕輕抿了一口,卻忽然想起了那天,我在牀上,白夜蕭餵我喝水的樣子……
我不禁臉一紅,手一抖,手中的水杯差點被摔掉,幾滴水珠調皮地越過我的嘴脣,徑直在頸部畫出一條線來。我忙放下杯子,拿過牀邊櫃子上的紙抽,抽出兩張紙來,細細擦乾淨,然後便將紙抽又放了回去。
牀邊的櫃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青色的花瓶,大概是白夜蕭買來的吧。花瓶裡面還插着三隻玫瑰,兩隻百合,還有一小束的滿天星。百合花的味道乘着風縈繞在鼻尖,有些濃烈,我不禁打了幾個噴嚏。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過敏性鼻炎,還是早上風太涼,不小心感冒,總之我匆匆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便走到窗邊去,仔細關上了窗戶。我本來是想拉上窗簾的,不過看着外面陽光正好,就想在陽臺旁邊,看一會兒外面的景色。
還沒有吃東西,卻感覺不到肚子餓,或許是因爲剛起來的原因吧。醫院的院子裡有幾個穿着病號服的病人,正在護工的攙扶下散步。我還在林子裡,看到了昨天爲我畫畫的那個小男孩。因爲他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拿着昨天的畫板,所以特別容易看出來,特別好認。
今天他應該不是一個人來的。我看到,在他身邊站着三個人,一個穿着護士服,便是護工了,另兩個,一男一女,都穿着職業裝,男的西服領帶,女的則是穿着套裙,兩個人看起
來很是般配,想必就是那個小男孩的父母了。
不知道那個小男孩是得了什麼病。昨天小男孩匆匆忙忙地就走了,我也沒有來得及問。我想……像他那樣的好孩子,老天應該不忍心爲難吧?應該只是感冒發燒那樣,幾天就會好的小病?如果這樣的小孩子卻得了什麼重病的話,那造化實在是太弄人了。
我正在這裡想着,忽然看到那個小男孩好像感覺到什麼似的,回頭朝我這邊望來。我嚇了一跳,手裡握着窗簾,揪得緊緊的。雖然我這病房在二樓,不算高,但是他應該也沒有這麼容易見到我吧?這孩子眼睛這麼好使?
我正在懷疑的時候,小男孩朝我這邊招了招手,好像在衝我打招呼的樣子,我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然而小男孩卻急得好像都要跳起來了,我這纔有一點確定,伸手,剛想要對那個小男孩打招呼的時候,卻看見護士朝小男孩走了過去,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小男孩笑着和護士咬了咬耳朵,護士笑着和小男孩的爸媽說了些什麼,小男孩就從護士的懷抱裡跑了下來,到了爸爸媽媽的身邊,拉着他們的手,衝着護士調皮地一笑。護士不知道又說了什麼,孩子的父母也和護士交談着。
小男孩就站在那裡,不甘寂寞地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幾分鐘之後,便被爸爸媽媽抱着離開。
人在這麼大的時候,是不怎麼記事的。或許今天還記得的事情,明天就忘了,又或許,上午剛遇見一個人,下午就不記得了。我也沒有想過那個小男孩會記得自己,此刻看着他被抱着離開的背影,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也好。不需要不必要的重逢,也不需要無謂的寒暄。
我看着牀邊那幅畫,安靜地待在那裡,不禁彎起了嘴角。昨天白夜蕭那副樣子,我還怕他把畫扔了呢。還好沒扔。我總覺得這個小男孩這麼喜歡畫畫,應該是學
過畫的,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雖然手邊沒有畫紙,但是對於畫畫,我也一直有着迷之喜愛。
家裡沒有錢送我去學畫,而且我爸爸媽媽那麼重視我弟弟,也不太可能在我身上砸錢,所以我也根本沒有抱什麼希望。我想,我人生中唯一能算得上是在學習畫畫,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鄰家的哥哥會用隨地撿的小樹枝,在地上瞎比劃。
鄰家的哥哥也不是很會畫,也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很不幸的,我就是那個“下”……現在想起來,仍覺得很想微笑。那段時光算是我童年中,還算輕鬆的一個小片段。每天上學,幫家裡幹農活,稍有點時間,就去找鄰家的哥哥玩。
在鄰家哥哥的樹枝下,我見過了好多小動物。比如長着長長耳朵的兔子,比如會搖尾巴的狗,有着長脖子的長頸鹿……我想,如果當初沒有那個哥哥,我初次來到C市的時候,一定會顯得膚淺,或許早就被徐琛嫌棄了。
我笑了笑,拿起小男孩昨天送我的那幅畫,仔仔細細的摺好,本想放到牀邊的櫃子裡,但是又害怕走的時候,忘記拿,於是便拿過自己的包,好好地把那幅畫放在包包的最底層,好好珍藏。
有些事真是不能想。這些過去的事情,越想,只會越讓人覺得遙遠,覺得生疏。明明好像就是昨天發生的一樣,可是仔細一想,卻遙遠的如同上輩子一樣……只能說,是我們長大了。可悲,而又遺憾地長大了。
我默默地拉上窗簾,覺得醒的有些早,還有些睏倦,便想要再睡一會兒。然而此時,卻聽到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曲笙?”感覺到身後有人叫我,我連忙轉過頭去看,只見護士推着車進來,車上放着換藥需要的東西,護士皺着眉疑惑地看我,隨即又化爲了笑容,“我還以爲你要再賴牀一會兒呢,畢竟平時這個時候,你都沒起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