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何部,痛痛痛——”
在少女張牙舞爪的叫聲中,何奧手指交錯,如同起舞一般,從少女肩胛骨之間橫向移動。
他看了一眼大呼小叫的少女,聲音平靜而冰冷,“忍着。”
短暫釋放的壓迫感宛如一隻巨手按住了葉鶯的咽喉,讓她只覺得後頸一涼,原本的痛呼也變成了拉長氣息的嘶聲。
少女一下子咬緊了牙關,沒再發出聲音。
遠處的葉雲看了一眼這邊,似乎有些緊張,然後他猶豫了一下,轉過了視線,和身旁的人交談起來。
葉鶯也沒有擡頭看自家哥哥,而是低着頭,感受着何奧手指按壓的力道。
她很清楚,何奧的手上沒有用任何的力氣,但是就是這輕輕的按壓,卻彷彿每一下都能按在她的麻筋上,讓她感受到一股鑽心的疼痛。
何奧擡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
他其實也沒想到,他只說了一聲,這姑娘就真的忍了下來了。
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繼續按壓着葉鶯後背上的點位。
超凡路上的痛苦比這多多了,這只是一個開始。
不過這姑娘如果能堅持下來,或許以後走的也會比何奧預料中還要遠一點。
前提是,她能活下來。
“嘶——”
當何奧手指按在葉鶯後腰的兩個點位的時候,他能明顯聽到少女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控制不住。
而這個時候,何奧也收回了手。
他看着葉鶯,“好,我剛剛教你的,再練一遍。”
葉鶯眨眨眼睛,轉過身來,看着何奧。
她似乎也沒有料到自己居然真的堅持了下來,她看着何奧,眼中閃過一絲敬畏。
剛剛何奧那短暫的一瞬間釋放的壓迫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恍惚間,她甚至在這和平的‘訓練場’內,都聞到了能讓人窒息的血腥味。
屍骸和白骨鋪滿了她的腳下,而她身後的身影,就是一手締造這屍山血海的人。
“是,老師!”
她看着何奧,重重點頭。
眼前的青年,依舊溫和可親,彷彿剛剛那一瞬間的‘壓迫感’,那鋪滿天空和大地的屍山血海,都只是她的錯覺。
但就是如此,讓她對眼前的青年產生了更深的敬畏。
能走到這一步的人,有幾個真的是慈眉善目的呢?
只不過是人家並不願意向下屬和後輩表現出那種壓迫感罷了。
而且令人恐懼的,不只是那種壓迫感,還是能將這種壓迫感收放自如。
如果說她初見何奧,對何奧的感覺是溫和寬仁的‘偶像’,第二次見何奧,對何奧的感覺是‘聰明睿智’的‘朋友’。
此刻,她眼中的何奧,已經變成深不可測的傳奇人物了。
而伴隨着心態的變化,她的動作也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了。
她開始仔細回憶何奧剛剛所教授的動作,開始重新擡起手,做了一個起手式。
何奧平靜的看着葉鶯變化動作,微微點頭。
他倒不是心血來潮的要嚇一下葉鶯,他的行爲變化完全是因爲關係的變化。
之前葉鶯在她眼中就是一個可以互相交流的小姑娘,那他平和一點也無所謂,這種‘平和’雖然拉近了她和葉鶯之間的關係,但是也會讓葉鶯失去對他的敬畏。
所以當他真的開始教授葉鶯的時候,哪怕這姑娘心裡知道要認真學,但是在何奧這個‘朋友’面前,也難保持住高度的認真和緊迫感。
人都是傾向於懶散的,在面對‘朋友’的‘教學’的時候,就會想着,‘差一點也無所謂,反正朋友會理解的。’
然後就會越加的懈怠。
所以當關系改變的時候,何奧就必須豎立威嚴和壓迫感,這威嚴的目的並非是要塑造地位,而是給葉鶯一個‘壓力’,讓她能有緊迫感,靜下心來,專注精神,認真的學習。
當然,打了一個棒子,也要給一個甜棗。
他剛剛其實稍稍用力,就能讓葉鶯完全壓制不住的痛苦,那樣的效果會更好,但是無法幫助葉鶯塑造學習的自信心。
所以他刻意留了力,卡在葉鶯能忍受的極限上,然後收手。
這樣葉鶯就有一種‘我戰勝了困難’的成就感,這種成就感,往往是促使許多人認真學習的動力。
“右手腕外翻一點,翻過了,再往回一點。”
何奧注視着葉鶯緩緩改變的動作,平靜的開口。
她教給葉鶯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就是教給林遲遲她們的基礎拳法。
這個拳法能幫助修行者更加細緻的掌握住自身能量的流動,幫助他們引氣入體。
葉鶯體內的正常能量回路大多已經斷裂,何奧掌握的武道修行方法已經不適合她,她很難通過何奧從小書上獲得的方法進行武道修行。
但何奧教給她這個,主要目的也不是爲了讓她修行武道,而是讓她對自身的能量回路有個掌握,對自身的身體狀態更加的瞭解。
同時何奧也想看看,積極的‘調動’能量,能不能幫她維持住部分能量回路的運轉,延緩她的‘死亡’。
當然,想法是美好的,但葉鶯剛開始‘修行’就遇見了問題。
她那些細小而偏遠的能量回路太過於狹窄偏僻,並且這些能量回路有不少點都開始趨於斷裂,以至於她自己無法準確的感應到自己的能量回路。
何奧只能直接用神識浸入她的身體,將一些狹窄的節點強行擴開,讓她的能量流動更加順暢。
剛剛他的‘按壓’,其實就是在使用神識幫葉鶯撐開能量回路。
而這麼做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這一次,僅僅只打了一遍基礎拳法,葉鶯就回過頭來,有些驚喜的看向何奧,“何部,我好好像感應到一點點你說的能量流動了。”
“不錯,”何奧平靜的點點頭,“再來。”
葉鶯微微一愣,然後輕輕點頭,再次練習起來。
其間仍舊有出錯的地方,但在被何奧‘指點’之後,迅速就進行了改正。
只打了兩三遍,她的動作就不再出問題。
她似乎有一種無形的‘直覺’,能讓她自然而然的將動作貼合向最合理的方向。
這之後,何奧就不再指點她,只是讓她繼續練習,每五組休息一下。
然後他緩緩起身,走向旁邊的休息室。
“何部,我妹妹她···”
而這個時候,葉雲也小心的靠了過來,看了一眼正在認認真真練習的葉鶯,小心的問道。
“只能說試試,”何奧看着葉雲,輕輕搖頭,“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說罷,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練習的葉鶯,回看向葉雲,緩聲道,“我先去歇會兒,我要思考一下。”
然後他轉身走進了一旁的休息室。
葉雲轉過頭去,看向正咬着牙在練習的葉鶯,一時間有些沉默。
他很清楚自家妹妹是個什麼跳脫的性格,看上去乖巧聽話,骨子裡死犟,他根本管都不管不住。
何奧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將葉鶯訓的這麼聽話,居然這樣老老實實的練習了,讓他有一種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感覺。
他雖然沒有感受到何奧剛剛那一瞬間針對葉鶯的壓迫感,但他也知道,眼前的‘何部’在教學上也是有技巧的。
他既慶幸似乎妹妹有一點希望,又感慨於,
這個人會的有點太多了···
似乎每瞭解何奧一點,他就能更深的感受到那一點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微微深吸一口氣,走向了一旁的高強度訓練間,他也不能落下啊。
······
咔——
何奧輕輕關閉休息室的房門,將其反鎖。
這是一個單間的休息室,鋪着簡單的被褥和沙發。
葉雲剛剛和他說過這種休息室的‘用處’,這是給那些徹夜訓練的人準備的。
看了一眼牀上的被褥,何奧微微握住了手心。
不知道爲什麼,隨着他和葉鶯命運聯繫的交織變深,困命之盤的‘恢復’速度也獲得了一定的加速。
確切來說,是困命之盤和他的‘聯繫’,變強了一點。
嚴格來說,這種‘影響’毫無邏輯。
一個主世界的,體質特意的,靈魂趨近於自然的小姑娘,卻能影響一個不知道在時空之外飄蕩了多久,剛纔被系統修復的天使之上物品的‘狀態’。
這多多少少帶着一些離譜。
但一切反常的問題,都必然有其內生性的邏輯,只是何奧還沒有找到這個邏輯。
他隱隱有一種感覺,這種內生邏輯,恐怕和武道的高位晉升有關。
葉鶯的‘病’,或許也能在困命之盤裡找到答案。
思索之間,他心念一動,牽扯住那無形的聯繫。
然後他身體驟然消失在了休息室內。
——
遺蹟
“195研究所,超耐寒特種生物研究室。”
伸出手去,抹去牆壁上的青苔,何奧看着牆壁上寫着第一區文字的合金銘牌,輕聲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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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前的往日遺蹟裡,他通過背字典,已經掌握了一部分第一區的常用字。
在他說話的間隙,他手上還未乾涸的水滴,已經凝結成了冰晶。
“超耐寒生物?”
聽着何奧的話語,一旁的慄成轉過頭去,看向身後幽深的潭水。
他並不奇怪‘郝毅’認識遺蹟裡的文字,相反,要是‘郝毅’不認識,那他纔要奇怪了。
他眉頭微皺,“也就是說,這潭水裡應該培養着某種生物?”
“但我們游過來的時候,這潭水裡什麼都沒有。”
何奧拍掉手上的冰晶,輕輕搖頭,隨口問道,“你上次來到這裡的時候,有看到什麼奇怪生物嗎?”
“沒有,”
慄成搖搖頭,“我沒有下潭水,只是把一隻追我的怪物引誘的跳入了潭水中,我原本只是想阻礙一下它的動作,給我爭取逃跑的時間,沒想到它剛一接觸到潭水,就直接凍成了冰塊,融化進了潭水裡,”
他也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冰晶,看了一眼身後的幽潭,“這裡面的潭水我不知道,但是剛剛我們進來的那一處潭水,研究院收集了不少資料,有探索者用機械窺鏡看過,那下面應該一直都沒東西。”
“嗯,”
何奧輕輕點頭,他看了一眼慄成的長矛,又看了一眼周圍幽深的,宛如石壁一般的牆壁,以及牆壁盡頭的深潭,“你說有個追你的怪物掉入了潭水,被凍成冰塊碎裂了,這麼多年裡,肯定不止一個怪物掉進了這潭水中,”
他頓了頓,在慄成疑惑的目光中,輕聲繼續道,“但我們剛剛從裡面游過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下方有任何的殘渣,連骨骸都沒有。”
聽到這話,慄成微微一愣,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幽潭,輕輕點頭,“確實。”
何奧收回目光,拍落了身上的所有冰晶,“這地方充斥着詭異,咱們現在還沒有進入真正的天使領域,還是小心一點好。”
“嗯。”
慄成點點頭,他也將身上所有的冰晶都拍落,然後他看向身側宛如石板鋪就得道路,這條道路延伸向一個幽深黑暗的窄門,“我們往這邊走。”
“好。”
何奧輕輕點頭。
兩人一同沿着道路向外走去。
伴隨着他們的身影完全離去,剛剛被拍落在地上,宛如雪花一般的冰晶輕輕蠕動了一下,然後緩緩‘融化’,再次化作了漆黑冰冷的潭水,沿着周圍溼冷的地面,流淌回原本的深潭。
那宛如鏡面一般平靜的幽深潭水輕輕盪漾了一下,掀起環狀的漣漪,宛如一滴水滴從高處落入了潭面。
又宛如,在潭水的深處,有什麼東西輕輕吐了一個泡泡。
——
困命之盤
何奧低下頭來,看着眼前陌生的‘廢墟’。
他再次進入困命之盤之後,被拉入的並不是他獲得修行法的城市廢墟,而是一個與他記憶中景象完全不同的地方。
這裡沒有任何植物,只有看上去無窮無盡的戈壁和黃沙。
破碎的刀劍,散落的戰車,折斷的旌旗,無一不在敘說着,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戰爭。
在世界毀滅前的一剎那,這裡曾是一處龐大的戰場。
這戰場中的武器更傾向於冷兵器,幾乎沒有熱武器的跡象,但是卻充斥着各種各樣看起來就威力巨大的巨型武器。
包括錘頭就有兩人寬的巨錘,一柄只剩半截,但仍舊長達兩米的斷劍,以及一些看上去就鋒銳無比,透着絲絲涼意的刀劍。
何奧隨手撿起地上的一把閃爍着冷光的細劍,這劍劍身長約一米,通體冰涼,沒有任何的超凡力量,但是從起質地上來看,至少是C級品質的兵器。
轟——
何奧擡起手來,輕輕一揮,寧靜的空氣直接被他劃出音爆。
他擡起頭來,看向手中劍尖所指的盡頭。
那裡佇立着一座陡峭而‘怪異’的山巒。
山巒一側是起伏的石塊,與其他山巒一般無二,而另一側,則是光滑的傾斜的平面。
彷彿曾經有一把利劍從上往下,斜向下,直接將這山巒的山頂‘削’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