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京鑽進被子裡。最近的她,真是變了些。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脆弱嬌氣了?還有一個男人在家裡,居然就安 心地躺在了牀上。便是楊本虎在時,也極少這樣自然。如果她睡了,他要麼也是睡了,要麼就是走了。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阿京的胡思亂想。路安推開門,走到牀邊彎下腰來。阿京望着他。
路安笑起來:“不是想睡覺嗎?眼睛睜得這樣大?”
說着伸手撫撫她的額頭,將亂髮撫開。把被角掖了一掖。阿京不說話,望着他。
路安看着這個裹在被子裡如一個小嬰兒般的女孩。大睜的眼睛。清亮,又有些迷茫。臉有淡淡的紅暈,嘴脣 微咬着,嘴皮有一小點幹。一瞬間有個念頭,令他想俯下身親一口,讓那小小的紅脣變得溼潤。
微微笑着甩甩頭,路安拿過水遞給阿京:“喝點兒。”
阿京乖乖坐起來,接過水喝。路安看她重新躺好,叮囑:“安心睡一覺吧。周圍都安插有單行道的警衛,很 安全。”
阿京點點頭,看他準備出門,想起來,問道:“安子,我……還能去上班嗎?”
路安轉回頭來望着她。阿京補充:“我擔心,如果去上班,又給公司帶來麻煩……”
“先去上,等情況明朗再做決定吧。”路安想了一想。
阿京點頭。看着路安輕輕關上了門。臉很快地發燒。爲什麼竟要問他?這樣的事,以前不都是自己來做決定 ?爲什麼?因爲他是安子。是的。因爲,他是路安……和楊本虎不同的路安……
阿京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 有許多的白鴿子,在藍色的天空裡飛呀飛,好多。好美 。
醒過來已是掌燈時分。小晴應該是去上下午班了。阿京隨便熱些剩菜吃。經常這樣一個人,在傍晚的時候呆 在家裡。看萬家燈火,聽到樓上樓下有人聲響動。看窗外小街上許多的窗子裡亮出燈來。每家都有爸爸媽媽 和孩子吧?一起在燈下,吃飯,看書,聊天。像她這樣孤獨的人一定不多。每到這個時候,阿京都會惆悵滿 腹。
她想媽媽。想爸爸。想曾經養過的小狗,想一些遠在家鄉的朋友。
誰不渴望幸福?阿京曾經希望得到的幸福,好簡單,只要媽媽在家裡,開着燈,等她放學回家。笑着和她一 起吃飯。用寵愛的眼神看她在燈下做功課。
現在希望的幸福,也好簡單,只要有媽媽在家裡,開着燈,等她下班回家。笑着和她說說話。
只是,這樣的幸福,竟是那樣遙不可及。
一頓飯,阿京吃得食不知味。是不是一直要這樣,媽媽也一直要這樣,恨着她,遠離她,直到離開人世的那 一天?
阿京打了一個冷戰。八年了。人生有幾個八年?難道真的就這樣遠遠地看着母親?不再改變?
真的要讓這些事,藏在心裡,把心都鏽蝕掉?阿京想起路安的話。這樣一個男人,像長了看不見的觸鬚一樣 ,居然,細細地探到了她的內心裡去了。
八年來,從沒有一個人,問過她,感覺過她的困惑和悲傷。她們以爲,那就是她的性格吧?
大大咧咧的阿錦,真誠地關心她,幫助她。無從去幫她分擔憂傷,卻真正讓她感受到朋友的溫暖。
曾經以爲要相伴一生的楊本虎,拿到了她的心,卻沒有好好地探究。他從來不知道,這顆心跳得好辛苦吧?
他總以爲她是個堅強的人。他甚至問過,你怎麼不柔弱一點兒?我都不知道從哪兒來好好愛你。
我也不知道從哪兒來好好愛我自己。阿京苦笑起來。本以爲,一輩子,就這樣,註定要獨自一個人,揹着這 個包袱,蹣跚前行。
可是,現在,有一個人,問她,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你收不收同盟軍?
阿京閉起眼睛。淚水滾落下來。安子,謝謝你。哪怕只是這樣問一問,我也覺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