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族雖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觀念,但並沒有到連毫毛都不能損傷的地步,只要不死那就成。因此華族人會定時修建頭髮、鬍鬚以及指甲。
修建頭髮的長度,足夠束髮成髻即可,太長的話需要耗費太多精力清洗,也容易打結;修建指甲,指甲太長不衛生,也不方便生活;修剪鬍鬚,華族男子未及而立之年是不蓄鬚的,而立之後方纔蓄鬚,但蓄鬚也得講究美觀,似蒼凜那般任鬍子亂長,一點形狀都沒有還不如不蓄,美髯是華族貴族非常崇尚的一種東西,鬍鬚修剪得一個比一個漂亮,並且上油保養,非常講究。
雲洛早已而立,卻一直沒蓄鬚,阿珩只要在他身邊,每日都會給他刮一次鬍子,鬍鬚留太長藏污納垢,也惹的慌,若太短,那雲洛親她的時候,胡茬扎臉上的滋味絕不會好。
阿珩給雲洛刮鬍子時都很簡潔,用藥水抹鬍子,讓剛長出來的胡茬變軟,然後用柳葉刀剔刮,很快就會刮乾淨,有時摸着感覺還有點扎,阿珩也會將胡茬的根鬚刨出來。不過也只有她能這麼做,換了別個,很容易弄得人一臉血,切人切多了,不損肌膚血肉而刨個胡茬根鬚對阿珩而言並不是難事。
現在給離王剪須,阿珩有點無語。
給情人和夫君剪須可跟給君王剪須不是一個意義上的事。
君王乃萬金之軀,何謂萬金之軀?即連一根毫毛都比黃金值錢,那就是萬金之軀,至少阿珩是如此理解萬金之軀這個詞的。
即是萬金之軀,那麼自然不能等同於一般的剪須。
君王剪須也是對龍體的損傷,所以爲了抵消這種影響,君王剪須都需挑日子,挑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然後在陽氣最濃的正午剪須。
給君王剪須是個要命的活計,不小心損傷了君王的一點油皮,亦或是剪得不好看、不合君王心意,小命就沒了。對此,阿珩只想腹誹,老孃又沒讀心術,怎麼知道怎麼剪才剪得好看又合你的心意?
給雲洛刮鬍子,興致來了,刮多久都沒問題,但給君王剪須,正午時分,剪太久,會很熱,君王會不舒服,而君王覺得不舒服了,剪須的人不死也得挨幾十杖,打完之後能不能活下來看運氣。
綜合上述,給君王剪須這個工作不好乾,隔三差五的換,至於被換掉的人是死了還怎麼了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不會沒事就是了。
比如之前給離王剪須的那個,剪得很仔細,也很好看,但修建速度太慢,離王都熱出汗了,因此被拖出去杖責了,然後.......修建鬍鬚的工具便到了正好在此時走進來的阿珩手裡。
穿着玄色王袍的離王,哪怕雞皮鶴髮,也沒影響他周身的威嚴,相反,沒了平凡布衣的遮掩,這人更有威嚴了。阿珩只能說,除了她這種穿什麼都不合適的奇葩,世人都是人要衣裝的。
心中腹誹的同時,阿珩忍不住拿着剪子比了比離王的咽喉,琢磨着怎麼個扎最省力最一擊致命。
離王彷彿沒看到阿珩的危險舉動,微仰着腦袋等着阿珩修建鬍鬚。
咔擦!咔擦......
想便只能是想,不能付之實踐,阿珩乖乖給離王修剪起了鬍鬚,她不能殺人,且就算能殺人,在離王宮將離王一剪子扎死了,她也甭想活着離開離王宮了。
阿珩修剪鬍鬚的速度比之前的寺人要麻溜多了,最多幾息便修剪完了,離王的下巴上乾乾淨淨的,連胡茬都沒留下。然而這樣的光潔在年輕人臉上那叫青春,叫英姿勃發,而在一個滿是褶皺的八十多歲老人臉上卻顯得滑稽。
垂暮的華族男子,只有一種情況下才會下巴光潔得連胡茬都沒有——閹.割過的寺人。
離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再拿鏡子照了照,臉色很是不好。“罷了,你高興就好。”
阿珩隨手將剪子丟回漆盤裡,平淡的問:“找我什麼事?”
“你終究是我的後代。”
“我記得你說過你頭上的帽子是綠的。”
“那是趙姬那個賤婢設計構陷,我誤信了她,奈何大錯已鑄成.......”離王的懺悔沒能繼續,因爲阿珩做出了一個嘔吐的動作。
“喂,我吃了朝食的,還沒消化完,你能別讓我吐出來嗎?浪費糧食可是要天打雷劈的。”阿珩無奈道。
離王的臉色鐵青。“趙姬已逝,你還計較?”
阿珩笑了,擺了擺手。“我看我得聲明個事,我從來都沒恨過你,畢竟,你我之間,是我對不起你在先,不是你對不起我在先。至於先輩的恩怨,關我鳥事。我從未見過他們,對他們更沒有半點感情,他們的死活本就與我無關,至於爲他們復仇,若是有足夠的好處,我會考慮,但現實告訴我,爲他們復仇,沒有任何實際利益。所以我從未想過爲他們復仇或討公道,且,我一直都認爲他們的死,算不上冤屈,死有餘辜罷了。”
離王終於忍無可忍,擡手想扇阿珩一巴掌,卻被阿珩一根銀針紮在了腕間,手臂立時失去了所有知覺,離王更怒:“那是你的直系長輩。”
阿珩隨手扯過一張書案坐了下來。“我只是就事論事,雖然很難聽,但這是事實。蘇氏與你乃結髮夫妻,一同平定天下,離國復國時,有三分之一的天下是她打下來的,而你繼位初期,離國新開拓的疆土也有很多是她的功勞。她在國中的威望已然君王比肩,事實上,我很懷疑,若非她是女子,而你是男子,她的威望應該超過你纔對。雖說妻者,齊也,但夫妻之間哪有真的平等的?姬妾是奴,是附屬品,妻也不過是高級附屬品。蘇氏掙脫了這個世道給女子打上的附屬品封戳,真正的做到了與你比肩,只要她想,宰了你,取而代之,離國朝野大部分人都會支持,不支持的也一定能接受。而你與她,政治理念是兩個方向,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你們倆,自你登基之日起便只能活一個,除非有人退讓,但事實卻是你寸步不讓,蘇氏倒是讓了,她也是以退爲進,太子琤繼承了她的理念,並且在她的基礎上去蕪存菁的進行了改良。你們倆,根本沒一個人真正想過退讓,那就自然只能勝者存,敗者亡,她沒玩過你,付出自己的生命與蘇氏全族人的生命難道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阿珩給自己倒了一樽酪漿飲了一口潤喉,繼續道:“再說太子琤,他比蘇氏聰明,通過潛移默化的方式將自己的理念給落實了,他很謹慎,一點錯處都不讓你抓着,不給你找他麻煩的機會。但他忘了一件事,他是蘇氏所出之子,娶的也是蘇氏之族的嫡女,他的母族與妻族是離國第一世家,他若繼位,離國必有外戚之憂。自然,外戚之憂,也不是不能解決,但你與他雖是父子,可惜,他對你沒有一丁點的信任,你對他更沒有一釐一毫的信任。”
離王道:“外戚勢大,江山易主,寡人要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阿珩道:“所以你才與太子琤無法共存啊,他只會以潛移默化的溫和方式削弱蘇氏一族的權勢,卻又不打算讓蘇氏一族徹底失去權勢,被取而代之,跌落塵埃。而你,你覺得蘇氏權勢太大,一時的削弱,這個生命力頑強的氏族也能很快重新爬起來,歷史已經證明了這一點,離厲王將蘇氏一族給逼成了那般模樣,蘇氏一族仍舊沒倒。所以你想永絕後患,讓蘇氏徹底風流雲散。你想這麼做,換了別個儲君,鑑於自己還不是君王,只是一個仍會被取代的儲君只會選擇先保全自己,太子琤,顯然不是一般儲君,你動一次手,他拆一次臺,到了後期,你琢磨着怎麼殺了他,他琢磨着怎麼讓你退位讓賢。勝者存,敗者亡,他輸了,死了不是很應該的事嗎?”
“最後的太子琚,太子琤死後,你一點都不想立他爲新的儲君,奈何他是嫡子,你所選中的繼承人又是庶子,祖宗禮法、嫡庶尊卑面前,君王的意志也要爲之低頭,自然,暴君例外,但你明顯不想做暴君,只能立他爲太子。可我覺得,你只怕每次看到他,心裡都會有芥蒂,小小年紀便親手殺了幾個異母兄弟。儘管在他看來,只要不是一個孃胎裡出來的那就不是兄弟,是你死我亡的敵人,但在你看來,哪怕兒子不是出自一個女人的肚子,也都是你的種。我若沒猜錯,你應該很早就想殺了他。”
“寡人不否認那時想過殺了他,他根本就是畜生,他的兄弟才那麼小,他就下得了手。”離王冷冷道。
“這事我說句良心話,真不難怪他。趙姬下毒害他親母,他真正想殺的是趙姬,但你將趙姬保護了起來,讓他無法得手,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殺了趙姬的兒子讓趙姬失去在宮裡的倚靠。畢竟,你會老會死,不可能保護趙姬一輩子,趙姬沒了兒子,你再年邁,或是看上了新的美人,無子的趙姬自然會從雲端跌進泥裡。”
阿珩拿了一塊糕餅繼續道。“你說你讓他把趙姬殺了不就沒那麼多事了?”
“趙姬是我的女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我算什麼男人?”
阿珩愣了下,隨即激動道:“你這意思是太子琚的老孃不是你的女人?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都覺得自己身體裡流着你的血是件噁心透頂又無法改變的事,只要想想,我的心情就爛透了,只能讓自己無視此事。若是你的綠帽子是真的,神祇在上,我以後再也不罵你了,你對我太好了,好得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你親生女兒了。”
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