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落地窗而洋洋灑灑照進來的光線讓寬敞的書房變得更加明亮,肉眼可以看清穿透房間的那束光線飄着一些細小的微塵,可這卻是讓這束光線更顯柔和。
葉特坐在銀白色的真皮沙發上,優雅地交疊着雙腿。擡眼看着靠在書桌邊的易時煊,心裡琢磨着該怎樣才能跟易時煊說清楚婚禮的事。他希望能夠以柔和的方式來解決這件事,真心不希望做出攜恩圖報這種事。
房裡兩人默默對視良久,或許都在猜測對方會和自己說些什麼事,或許在思考着該如何開口是好。救命恩人和被救之人,兩人此時的立場當真是分得明明白白。
“時煊,留你下來是因爲我希望你能和梅魯結婚。”終於將藏在心底許久的那句話說了出來,葉特輕輕呼了一口氣,呼吸也隨之變得輕鬆。
這幾日,每次想到他要面對這日的時候,他就覺得心裡像是被堵住了氣一樣,他知道爲何會有這樣的感覺。直到真的到了這一刻,他才知道他是多麼在意這件事。
爲了唯一的兒子,他可以狠心做出他從未做過的事,但他心裡會不安,所以他還是希望易時煊能夠同意和梅魯結婚。他只是希望易時煊能夠以梅魯夫人的身份替他照顧梅魯,他並不會要求過多。
易時煊轉頭,面無表情地看着葉特,幽深雙眸只是沉靜地望着葉特那雙眼,彷彿是要確認葉特剛纔所說是否開玩笑一般,冷靜得讓人有些懷疑他是否真的聽進了剛剛那番話。
葉特覺得他對着的那雙黑眼珠就像是寒潭那般,深邃且難以捉摸,眼底折射出的那抹光澤,竟讓他禁不住輕顫了一下。他想避開那雙眼,可卻被那雙眼中的漆黑墨色深深凝注,原來這就是讓人難以移開視線的黑眼珠。
“給我個理由。”良久之後,寂靜的書房響起不帶一絲波紋的聲音,再看易時煊臉上還是一如方纔的平靜。
葉特沉默片刻,而後起身走到書桌旁,接着打開抽屜,將他早就準備好的文件遞給易時煊。他不知道這份文件到底有沒有用,但這是他能夠做出的保證。
易時煊眉角微挑,伸手接過葉特遞過來的文件,文件頂頭幾個大大的婚前協議書。他從未用過,卻聽過很多遍的文件,此刻竟是由對方的阿爸幫忙擬好,眼底閃着一抹複雜的神色。
快速且準確地瀏覽着文件上的內容,眉毛不時挑動,翻到最後一頁,他已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沒想到葉特爲了讓他同意這樁婚事,竟然羅列出那麼多條對他有益的協議。
在他看來,這份文件並非協議書,反倒像是對他的保障書,基本上都是保障他的各種權益。就連財產製都說得明明白白,身爲分文的他恐怕會因這樁婚事一夜暴富,葉特竟然還如此淡定地將這份文件遞給他。
“你給我看這份協議,你就不擔心我會爲了上面的各種利益而同意這樁婚事,日後又以這份協議逼迫梅魯和我離婚?”他真看不透葉特,給他看了那麼重要的文件,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隻能說我看錯了人,花了大錢買了個教訓。”葉特嘴角帶着一抹溫婉的微笑,他所見的事情告訴他,易時煊並非那樣的人。當然,或許他真會有看走眼的可能,但那也只能說他真的是花錢買教訓。
易時煊恐怕永遠不會知道,如果是別的雌性,他就不會擬出這樣的協議。正因爲對方是他,他纔會費盡心思擬出這份協議。易時煊是梅魯喜歡的雌性,同時也是他看中的兒婿。他還是願意相信他的眼光,他們父子都覺得好的雌性,自是不會輕易錯過。
易時煊嘴角輕輕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有錢人果真就是有錢人。想起他前世花錢買手鍊,然後又拆手鍊的事,那些事情跟葉特此招一比,當真是小巫見大巫。
從未想過結婚,可今日卻有人拿出這樣的協議希望他和某人結婚,此事對他而言,真是想破腦袋也不曾想過的事。突然想起梅魯要他當什麼雌性的事,還有梅魯問葉特有沒有跟他說什麼的事,眼含深意地看着葉特。
“這件事跟梅魯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我跟他說過,你會和他結婚,僅此而已。”葉特不希望易時煊懷疑梅魯對他的用心,他看得出易時煊對梅魯也是有些不同的,不想因爲這件事情而破壞他們之間的關係。
“既然你都想得如此周到,我好像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易時煊將文件放回桌面,心中不曉得是何種滋味。被人安排好往後的生活,當真是無趣之極,就跟他踏進盛清,只曉得調香掙錢那般無異。
協議上面提到的一項事情最讓他在意,那便是現在的他沒有任何資料可以證明他的身份。可他和梅魯結婚之後,他就有個汀國國民的身份,不然,他便一直是個黑戶。
他不希望以那樣的身份在這個時空度過每一天,那隻會讓他覺得不如不來這個時空還好。況且,結不結婚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多重要的事,只要不是被禁錮在這個梅家,婚事對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葉特嘴角輕快地揚起,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安靜地等着易時煊最後的答案。他知道易時煊現在正在考慮,他不介意給他多一點時間,可他相信最後的答案會令他滿意。
“我答應這事,但我希望可以去城裡逛逛,或者找些自己喜歡的工作來做。”他想看看這個世界,他想重新找回他心裡想要做的事情,不想每日都當個無所事事之徒。
葉特看向易時煊,眼中漸生一絲訝異,雖然不清楚易時煊想找什麼工作,但還是點了點頭。他也沒想過要剝奪他的自由,只是希望他能夠幫忙照顧梅魯而已。
葉特面上突然浮現一抹憂傷:“婚後,你喜歡去哪兒都行,但我希望你能夠帶上梅魯。他將梅葉集團經營得那麼好,很多人都知道他。一夕之間,他變成這樣,那些人如何看他,隨便想想都可明白。梅魯雖然那樣,但他還是懂的,只是不說罷了。”
想起那雙澄澈透明的眼珠,易時煊心裡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孩子的心靈本就很敏感,收到那種眼神,梅魯會覺得難過也是正常。想到梅魯會因爲那些人的言語而受到傷害,心底就有些微微的疼,那是他從沒經歷過的疼痛。
或許他會同意婚事,那也跟梅魯有些關係,如果對象不是梅魯,他也許就不會同意這樣荒謬的婚事。他心裡應該有答案,只是他不願承認罷了。
有些事情明明很清楚卻要裝傻,他一直認爲那類型的人很懦弱,只是他沒想到他也會碰上這樣一天。梅魯是如何看他的,那是他最怕得到的答案。
“婚禮就定在一個月後,如果你覺得太早,可以改一下時間。”雖然葉特是想盡早完婚,但易時煊都同意了婚事,他還是希望再給他一些時間適應。
“不用,夫人決定就好。”早晚都要成婚,他也沒有必要推脫,那樣反而顯得矯情,想着這事已經商量好,便道:“若是沒事,我就先出去了。”
“時煊,這一個月,你可以先不去城裡嗎?”易時煊已經同意婚事,葉特此時倒是不好直接不許他出門,就擔心會讓他反感。
“放心吧,我明白夫人的擔憂。”易時煊嘴角帶着一絲苦澀,有這樣的阿爸,梅魯真的比他幸運很多。雖說別人會給他不好的臉色,但至少會有這樣一個阿爸默默爲他付出這麼多。
“謝謝。”葉特由衷地道謝,他知道易時煊並不需要這樣的道謝,但現在的他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
易時煊突然沉默地看着葉特,久久之後嘆道:“真有點羨慕梅魯,竟然有位這樣好的阿爸。”
葉特聞言一怔,等他看清易時煊眼中那抹一閃而逝的哀傷後,好像明白他爲何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他有很多東西都不懂,那都是因爲他阿爸不在身邊嗎?
易時煊輕搖着頭,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轉身便朝着房門走去。
“對了,你往後得跟着梅魯一起叫我阿爸。”葉特嘴角帶着一抹淺淺的微笑,竟是他兒婿,喊他一聲阿爸也是理所當然。
握着門把的修長手指稍微停頓了下,沒人看到的臉上浮現着一抹苦澀,而後又恢復成平靜,不動聲色地打開房門。心臟突然一緊的那一霎那,只有他自己最明白不過。
當他心不在焉地走到客廳之時,梅魯正在看着卡通片。梅魯看到易時煊之後,急忙起身跑到了易時煊身邊,見他臉色不是很好,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擔憂。
“阿時是不是不舒服?是阿爸罵阿時了嗎?”梅魯面帶擔憂地問着,他記得阿爸罵他的時候,他心裡就會很不舒服。
易時煊沒有回答,卻是靜靜凝視着滿臉擔憂的梅魯,然後伸出雙手捧住那張俊逸的臉蛋,雙眸牢牢凝視着總會讓他失神的眼珠。同樣顏色的眼珠,可只有面前這雙眼珠會讓他深受吸引,這就是他心裡的答案麼?
或許這樣的感情真的是來得莫名其妙,可烙印在心底的那種點滴回憶,清晰而明快。只要身邊站着這個人,就覺得全身都輕鬆自在,不見的時候,還會有些淡淡的想念。
梅魯眼也不眨地看着眼前這雙漆黑如玉的黑眼珠,瓦尼爾剛剛跟他說,阿時眼中有他的倒影存在,阿時是喜歡他的。他真的看到了他的倒影,阿時是真的喜歡他嗎?
“阿時……”低沉沙啞的聲音輕輕地拉長着最後一個音,有種纏綿的柔膩。梅魯雙眼閃閃發亮地盯着易時煊,低聲輕問:“阿時願意成爲我的雌性麼?”
易時煊就這樣凝視着這雙眼睛良久,直到聽到梅魯這句話,他才急忙收回手。臉頰卻是不由自主地泛紅,甚至能夠察覺到臉上那種少見的燙意。微不可見地輕點着頭,或許不會有人注意到這樣輕的動作,可梅魯卻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阿時願意做我的雌性,我終於也有雌性了耶!”梅魯伸出雙手將易時煊緊瘦的腰身扣住,還將易時煊緊緊摟在胸前。
突然被這樣大力擁抱的易時煊痛苦地閉着眼,老天,他這是抱人呢還是殺人,竟然箍得他全身發痛。擡眼看着比他高半個頭的梅魯,眸中突然閃過一絲疑惑,迷月到底是怎樣的香水,竟然會有那樣的毒性。
然而,他纔剛剛想了一點,就被人擡起了下巴,迎面而來的便是那張俊顏,那個熟悉的輕吻隨之落到脣上。他這次並不像以前那樣由着梅魯磨蹭他的脣瓣。與其讓梅魯像啃蘋果那樣啃,不如他自己主動點,所以他很主動張開嘴引導梅魯親吻。
不知交換了多少個吻,直到兩人氣息逐漸萎亂,易時煊才推開了梅魯。可卻是此時,眼角閃過一道淡紫色的亮光,像是受了蠱惑那樣,迅速轉頭朝着那道淡色紫光看去。
客廳的玻璃桌上,熟悉得不能再熟的紫水晶手鍊就那樣靜靜地放在那裡。他不知道他是用怎樣的速度跑了過去,只記得好像很快,耳邊還帶着沙沙的風聲。
可到了桌旁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些膽怯,想伸手拿起那條手鍊,但卻不知道他該不該拿起這條手鍊。明明就不曾搶過來,爲何這裡會有一條一模一樣的手鍊。
梅魯已經走了過來,見易時煊愣愣地看着那條手鍊,很小聲地說:“阿時,對不起。我見這條手鍊很漂亮,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拿過來看了幾天。我就是隻想看幾天而已,剛纔就是打算將手鍊還給阿時的。”
易時煊聞言傻傻地轉頭看着梅魯,只見梅魯臉上都是做錯事的神情,愣愣地問:“你說這條手鍊是我的?”
梅魯雖是奇怪易時煊怎麼會這樣問,但還是點頭道:“我們救回你的時候,這條手鍊就在你的褲兜裡。”
易時煊雙手捂着臉,擡頭看着頭頂上的天花板片刻。當他終於拿起手鍊的時候,他才確定這條真的是他苦苦找了好些年的手鍊。他從沒想過手鍊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回到他手中,突然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能看着手鍊久久不語。
良久後,易時煊擡眼看着梅魯那雙眼:“你很喜歡這條手鍊?我要聽實話。”
梅魯看着手鍊半晌,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送給你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易時煊覺得心裡變得特別輕鬆。他記得母親曾經說過,水晶有着特別的寓意,他只想送給眼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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